棄城

棄城

冬月初七,倭軍又一次攻城。

這次他們把剩下的三輛大的戰車都改成了破城車,破城錘是臨時砍的巨木做成,粗糙了不少,但仍然堅持在正面畫上鯊魚嘴。看樣子,是按難看程度排的順序,排在最後的那個破城錘上的鯊魚嘴,咧得好像剛剛吃了翔。

兵士的數量也比預計的更多了。何雄之前便估計因為守軍破壞了他們的大部分戰船,所以原守船的兵士很可能會被拉上戰場。然而儘管他們事先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敵軍的數目還是比他們估計的多出了不少。

姬雲繼可以理解倭軍準備了三輛破城車,畢竟他們不相信守軍能在南城門準備三對門。

我們確實沒有準備三對門,但我們準備了足夠的石頭huoyao,嘿嘿。

第一輛破城車還沒到城門就被守軍炸廢了。

倭軍要把第二輛破城車推過來,但他們得先把第一輛車的殘骸拉走。這過程中,敵軍倒在城門前的人不少。

姬雲繼明顯感覺敵軍頭領氣得“嘰里呱啦”地不知說了什麼。

但其實這只是想像,離太遠,即使敵軍頭領說了什麼他也聽不到。

不過這不影響他自得其樂。

第二輛破城車也被炸廢了,但是用時比上一次長一點,讓那輛車更加接近城門。這是因為敵軍派出死士用盾牌將石頭huoyao盡量擋開,同時他們發現,守軍的石頭huoyao不多了。

他們終於把那輛吃了翔的破城車推過來,卻前進得很慢,守軍知道他們在消耗石頭huoyao,但他們沒別的辦法,只能不停地用石頭□□試圖炸掉破城車。

兩方僵持的時間並不長,守軍把石頭huoyao都用完了之後,倭軍露出獠牙,正式開始了大舉進攻。

何雄此前曾分析,倭軍大部分戰船被毀,再無退路,背水一戰,所以這一戰他們很有可能會投入最大戰力,會拼了命,會士氣極為高漲。

如今姬雲繼信了。

南門被以姬雲繼想像不到的速度撞開,同時,在南門口展開了戰車與城門的激烈爭奪戰。

何雄確實準備了第二道城門,但他此時卻覺得很難執行原計劃。

戰車一直卡在門口,軲轆被敵軍固定住,還被敵軍團團圍住,進不了也出不去,只能堵在城門口。

於是城門也關不上。

何雄突然汗就下來了。

也許是我自大了,自以為還能再關門打鬼一次,沒想到……剛才敵軍還未撞開大門就棄城好了,可以等援軍,守軍也不會犧牲這麼多。

可是現在不關上城門,他們就連棄城的機會都沒有。

何雄不怕死,但他怕害南疆失守的人是自己,他怕連累南疆守軍全軍覆沒的人是自己。

他罕見地焦躁,但手下仍非常地穩,一邊拿刀砍殺敵人,一邊瘋狂地想着辦法。

“何將軍!”他忽然聽到姬雲繼大喊:“炸掉破城車!”

他看那破城車被敵人團團護住,守軍很難近前。

是個辦法!

“姒月姬!姒月姬!準備炸破城車!守軍撤離破城車!”

“得令!”姒月姬脆生生地回答,雖然聲音在廝殺聲中幾乎被淹沒,但神奇的是穿透力極強,何雄聽到了。

他開始帶領守軍邊走邊退。

“姒月姬!”姬雲繼也喊:“能炸掉阻車的木楔嗎?能不破壞車輪最好!”

“我試試!”

姒月姬站在他的專用屋頂,手拿為他特質的小型石頭huoyao,掛在硬弓上。

他已經用這張弓和同樣大小的石頭練了六天。

瞄準。然後有守軍替他點燃了引信。

那是一張硬弓,力量很大,即使姒月姬已經力量接近普通成人,但他仍費很大的力氣才能把弓拉開。

他沒幾次機會,因為拉幾次弓以後,他就會明顯脫力。

五次是他的極限。

但他只射了兩次,分別射中了那兩個木楔,而車輪車軸因為鐵皮保護,沒有明顯破壞!

何雄姬雲繼等人想:

成了!

“把車推出去!全體關城門!”

守軍如潮湧般撲向破城車,尤其是最前排的兵士,他們是以必死的決心撲上去的,包括何雄,包括他手下的將領,包括已經大部分傷愈的何守,也包括姬雲繼。

不過姬雲繼沒走幾步,就再一次被姬雪和姚冰一把拉了回去。

城門前轉瞬間血流成河。

但是大門也終於關上了。

守軍和困在門裏的敵軍都殺紅了眼。

也包括姬雲繼。侍衛們幾乎護不住姬雲繼了,他瘋了一樣一次次衝出保護圈,又一次次被侍衛圍住。

姒月姬在屋頂上也瘋了。他一邊向接近王爺的倭軍連發冷箭,一邊破口大罵:“大爺的姬雲繼你能不能老實呆在圈裏別動!不要給侍衛添麻煩!侍衛又要殺敵,又要護你,他們根本就忙不過來!你怎麼這麼不懂事!這麼不聽話!”

聲音一樣穿透力極強。

姬雲繼沒注意到那句“大爺的”,但後面的都聽到了。

他腳一頓,猛地扭過去脖子看向那屋頂,先是不敢相信,待反應過來后氣得臉色鐵青,目眥怒張,就想立時飛過去殺了他。

但他到底還是退回了保護圈。

十一貼身侍衛幾乎要給姒月姬頒個“中華好義弟”卡,順便在心中集體和他對罵:你竟敢侮辱王爺,你才大爺的!

終於清理了門裏的敵人,這時第二道城門也被破城錘撞得快支持不住了,有守軍站在新出現的裂縫前向外捅刀。

何雄大喊“撤退!”全體守軍向北門奔去。

然後出北門。

然後關北門。這北門也是新做的,是能從城外閂上的。

然後向山上跑去。

然後姬雲繼一巴掌把姒月姬扇了個跟頭。

姒月姬看着姬雲繼對他怒目而視,不知怎麼感覺有些好笑。

他連忙跪下。

姬雲繼抬起腿,似乎還想踢他一腳,但發現離他有點遠,於是腳下一轉,繼續向山上跑,邊跑邊說:“跪什麼跪!趕緊跑!”

姒月姬忙站起來甩開小短腿追着王爺跑了。

他其實都不明白自己那時候怎麼會罵了王爺一句,他只知道自己那時候真是要急死了,恨不得跳下去把王爺扛回房頂上。如果王爺真出了什麼事,他大概誰都敢罵,所以那時候才口不擇言。

罵了就罵了,又怎樣?反正王爺沒事就行。反正王爺要他的命都行。

只是王爺生氣的樣子,眼睛幾乎瞪圓了,偏偏還是鳳眼,眼尾還是要向上挑,實在是——

太可愛了!

姒月姬總被人說可愛,可是他覺得誰也比不上王爺可愛。

他們跑到預先藏馬的地點,傷兵等被安排上了馬,其他人有序地撤退。

姬雲繼上了馬,看向姒月姬,真不想讓他也上馬。

姒月姬小短腿,跑再快也被落在後面。

他趕上王爺的時候,發現王爺正騎在馬上等他,猶豫了一下,沒敢上馬,先在他不遠處跪下了。

“小奴罪該萬死,請王爺責罰。”

姬雲繼真的在想應該怎麼弄死他才好,可惜不能是現在。

咬咬牙,他對侍衛說:“把他抱上馬。”

別人都沒動,牛滿倉想了一下,認命地抱起了姒月姬。

這牛滿倉就是牛大哥,為人很是實誠,也能看出來此時抱姒月姬上馬,是個極其不討好的工作。

別人不愛動,總得有人動吧,可是抱起來才發現為什麼別人不愛動。

他把姒月姬放哪兒好呢?

放前面,讓王爺摟着他?估計王爺非但不會摟着他,甚至連馬韁繩都不肯牽了。

放後面,讓他摟着王爺?估計王爺能把他踹下馬。那他還得再抱一次。

牛滿倉生平腦袋沒轉過這麼快,總算讓他想到了個好主意,他把姒月姬放着王爺後面,讓他對着馬屁股,離王爺要多遠有多遠,姒月姬都快坐馬尾巴上了。

姒月姬騎馬從沒這麼難受過,感覺自己的五臟六腑全被顛出來了。

守軍一直撤到寧平縣看不到的北面坡下,才安營紮寨,修整隊伍,治傷休息,但沒有堆灶生火,大家都是就着冷水吃着備好的冷乾糧。

姒月姬一到營地就被何雄叫走了,也沒什麼事干,不過是跟在他的屁股後面轉。

姬雲繼知道何雄這是在保護姒月姬呢。

他也不是這麼不分輕重,罰是一定要罰的,但怎麼也得是在奪回寧平縣城以後。

姬雲繼本來就氣得胃口不好,那冷乾糧又硬又干又難吃,他簡直要食不下咽了。

這時何雄走過來,遞給他一個油紙包,姬雲繼打開一看,就覺得像是姒月姬做的,拿起來嘗一口,確定是姒月姬做的。

姒月姬做飯極沒耐心,從來不考慮視覺享受,例如麵糰就隨便一捏,碰巧被捏成什麼樣就是什麼樣。

對於口感上他也是投機取巧,總會省略一兩個自以為不必要的步驟。須知他學到的本就已經是簡化版的了,再被他省略一兩步,以至於做出來的糕點,雖然也可以稱作是好吃,但永遠都讓人有一種差了什麼的遺憾之感。

姬雲繼把糕點分給何雄,又讓他派人給何守也送過去些。

何雄說:“何守就不用了,姒月姬已經以你的名義給他送過去了。聽說你每次出戰,他都隨身給你帶着糕點?”

“嗯。”

何雄不知想到什麼,噗嗤笑了。姬雲繼疑惑地瞅着他。

何雄於是說:“我聽阿守誇過你,說你待人溫厚,胸襟寬廣,據我觀察也確是如此。但似乎你待姒月姬一直都有些苛刻,卻不知為何?”

姬雲繼嘆口氣,心道我能說什麼?我能說因為我總做夢夢見他欺負我夢見每次都是他上我最後一次還夢見我主動讓他上我?

於是只能說:“這孩子看起來像是聽話,實則極為頑劣,否則也不會一時不注意,口出狂言。”

“那倒是,”何雄點點頭,“他能說出那樣的話,確是需要嚴加管教。不如讓他從軍如何?我替你好好管他?”

姬雲繼看着何雄,也笑了:“你是不是以為我捨不得?其實我四體不勤,現在我身邊沒人伺候,我確實不方便,總不能讓侍衛伺候吧,侍衛當值可都是一天一宿不睡的。但凡我身邊有除他以外任何一個能伺候的人,我都不會有絲毫不舍。”

說到這兒又想到自己當初一時腦熱收了他做義弟,誰想那之後看到他就鬧心,確實有些後悔了。

姬雲繼吃了兩塊糕點,雖然味道總是差一些,但畢竟比冷乾糧不知強了多少,又和何雄說了會兒話,覺得心情好了不少。

這時忽然有探子來報:“將軍,西線援兵到了,還有夏城援兵也快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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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的小方塊是huoyao,再之前何雄的長兵器是changqi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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