撤退

撤退

同一招用過兩次就不靈了。守軍上一次能關門打鬼,燒其戰船,重創敵軍,因為謀劃得好,也有運氣的成分。但下一次則未必有這樣的好運,敵軍不會大意,大一定會加強攻城門的手段,後院起火大概也不會去救。

更何況,守軍自己的數量也減少了三成多,敵軍雖然損失更大,但剩餘的兵力仍在守軍的兩倍以上。

下一仗該怎麼打?何雄覺得下一次守軍恐怕要挺不過去,他打算棄城。

即便是棄城,也要考慮如何棄?何時棄?

棄早了,援軍未到,等於把城池交給倭軍做大營,回頭再想攻回來就難了。

棄晚了,守軍損失又太重,甚至可能全軍覆沒。

因此這個棄城的時機他還定不下來,只能暫時硬挺,先等待援軍的消息。

陳震轉此次回來,本來帶來大批物資,但沒想到沒呆幾天,何將軍又要棄城,只好把部分物資再轉移走。

不僅如此,何雄還要求他把城內的非戰鬥兵能帶的都帶走。

而此時,姬雲繼還在睡着。

何雄平日叫他議事,是尊重他督察使大人的身份,此時沒把他叫醒,則是心疼他。在何雄心裏,姬雲繼比自己的大兒子不知弱了多少倍,理應被人好好呵護的。

*

姒月姬這一覺就睡到了午後,起來抻抻胳膊伸伸腿,覺得除了肚子又餓了以外,昨天那種乏力腿軟已經消失了,現在只覺得渾身酸麻,要好好活動活動,出出汗。於是跑了出去,想練練二刀流。

結果出了屋,卻看見黃鶯娘和黃廷祿在院子裏等他。

姒月姬本以為姐姐和姐夫已經同別人一起撤退了,沒想到大難不死後又看到了他們,撲上去又笑又哭的,把其他下人吵醒,陸續出來干自己的活。

黃鶯娘忙把姒月姬拉到自己屋裏,防止他吵醒王爺。

姒月姬昏迷的時候,黃鶯娘已經來看過他好幾次了,現在又把他的傷口檢查了一遍,發現刀口都癒合得差不多好了,只有在他凌晨痴迷於二刀流的時候,胳膊腿有幾處較深的傷口有些裂開。她忙讓黃廷祿去找任曲拿藥膏。

黃鶯娘又問了他那日的情況,姒月姬眉飛色舞地說了。她想起娘死前交待她一定要護好弟弟,她才可能借上光,過上好日子。可如今姒月姬為了王爺,小命說不要就不要了,她不由深深擔憂,又不好直說,只能反覆勸他:你得先保住自己的小命,才能保護王爺。

又提起大家在搶救他時,都看到了他背上的刺青,事後問起王爺,王爺說他府里的很多人都刺了,那時就是刺着玩,而圖案則是姒月姬自己選的,因為他感覺鍾馗很厲害。交待他以後按着這個套路說,千萬別說錯了。

這時黃廷祿拿葯回來,她又給姒月姬細心抹好了葯。

姒月姬則反覆交待姐姐姐夫不要上戰場。雖然王爺要求闔府上下都要練功夫,但他們那兩把刷子,姒月姬還是知道的。

姒月姬平日伺候王爺,變得異常小心,輕易不敢說話,怕多說多錯。如今見屋裏只有姐姐,一開口便停不住,把自己隨王爺救義弟捅戰船的豐功偉績,換了幾個版本又說了幾遍,漸漸把自己說成力大無窮、機智過人、能飛檐走壁、翻江倒海的孤膽英雄一樣的人物,把黃鶯娘說得直樂,連連讓他別吹了。

姒月姬正吹着,有人來通知黃廷祿和黃鶯娘準備行李,能帶走的都帶走,何將軍下令非戰鬥人員兩日之內必須離城。

*

姬雲繼還在睡着,被吵醒了。

他還沒睡夠,又不是因為議事或戰鬥等正事而醒,這起床氣就上來了。他不想動,忍了一會兒,外面還沒有消停的意識,於是怒氣沖沖地起來,隨便披件衣服,眼睛還半閉着,猛拉開門就要罵。

只做了個嘴型,還沒等他發出聲,就有人撲過來抱着他的腿,哭喊着說:“哥哥,我不要走啊!我不走!你跟將軍說說,不要讓我走好不好!”

姬雲繼低頭,勉強睜開眼睛,辨認了一下摟着自己腿的人。

邱道和陳飛鳳搶着一條腿,趙潘玉自己獨佔另一條,哭喊最大聲的人也是他。任曲還算冷靜,沒來搶腿,但也拉着他的衣角。

姬雲繼又辨認了一下院子裏的其他人,陳震轉、何雄、邱哲、任峰忠……

他拉緊了披着的外衣,想進屋穿條褲子。

當初姬雲繼想送義弟們出城,結果他們緊急參軍,讓姬雲繼計劃落空。

如今他們已經是守軍了,必須服從軍令,包括讓他們撤離的軍令,本是遂了他的心愿的,可是眼看着他們哭得梨花帶雨地,姬雲繼又萬分捨不得。

還不如當初把他們打暈了送走,至少眼不見為凈。

同樣捨不得的還有原來屋裏的小奴婢女,還有李福甄等原來府里的很多人,上次撤離時他們也一個都沒走,這次卻一個都不許留下。

就連那個重傷的侍衛,這次都必須撤走。只不過他有守軍和督察使大人貼身侍衛的雙重身份,所以他的去留由姬雲繼決定。姬雲繼決定也讓他走。

任曲說:“哥哥,大夫走了,如果我也走了,誰去救治傷兵啊?”

任峰忠說:“軍中本就有軍醫,再說我也會一些醫術,這些外傷我完全能處理得了。”

“可我也是軍醫啊!”

何雄說:“所以你必須聽我的命令,我想留哪個軍醫,就留哪個!”

於是任曲也沒有借口了。

姬雲繼發現自己身邊的人越來越少,從在京城前呼後擁,到現在連侍衛都少了一個,心中難免悲涼,只能趁着這兩天大家還沒走,最後溫存一次。

晚議事之後,他把屋門一關。第一晚,義弟們,小奴婢女們,挨個撫慰。第二晚,着重撫慰義弟們。白天則和不需要夜裏安慰的李福甄等人多說說話,反而被李福甄等人叮囑個沒完。

兩天很快過去了。

第三天,他們還沒來得及走,聯絡使黃廷福回來了。趁着陳震轉還在,大家又緊急商議了一次。

黃廷福這次回來這麼晚,是因為他離開夏城之後,又去了西線大營,又從西線大營直接去了夏城,在夏城得了消息之後,這才快馬加鞭趕回寧平。

黃廷福說,西線戰事雖然頻繁,但敵軍戰力很弱,似乎只是為了牽制西線守軍,不讓他們往東支援。現西線守軍發現了他們的意圖,正偷偷派兵增援東線。但因為怕被敵軍發現,趁機大舉進攻他們,所以還得等些時日才能到寧平。

而劉知州則終於等來了朝廷的聖旨,允他便宜調兵,全力支援南疆守軍。

黃廷福還帶來了劉知州的書信和口信。書信上是一些官場上必須的往來內容。

口信則包括兩點,一是朝廷如今對南疆戰事十分重視,所以他一定會配合何雄,讓何雄一定要守住寧平,否則他會官職不保;另一點則是讓姬雲繼儘早把趙潘玉送回去。

黃廷福甚至在半路碰到了皇甫綉山,但並沒有什麼好消息。

何雄真是喜憂參半。喜的當然是終於有了援軍,而憂的可就多了。

一方面擔憂西線援軍走到半路就被敵軍發現,甚至西線失守。

另一方面則是擔憂劉知州手下的兵。他們不是自己親手帶的,可用,但不好用。何況他還要先棄城,劉知州能不能配合都不好說。

而這棄城,是必須要先上報朝廷求得同意的,否則即使將來把寧平奪回來,都一定會落下口實。後果之輕重,就看什麼人打算拿這做什麼文章了。

但何雄的決定不能改。他只想守住寧平,守住南疆,其他一切污糟之事他都不想管,也管不起了。

何雄讓黃廷福也和陳震轉一起撤退。

沒多久,他們就收到了聖旨,和劉知州所說沒有不同。只是從聖旨的字裏行間看出更多信息,似乎倭軍聯合西南小國大舉進犯大正王朝,終於讓皇上和忠勇公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決定暫時放下內鬥,一致對外了。儘管如此,他們全力要保的仍是東海邊疆,至於南疆,還是得靠他們自己,朝廷沒有一點讓湖州守軍支援的想法。

何雄寫了封密信,將自己暫時撤出寧平的計劃告知朝廷,並解釋了由於軍情所迫,實在沒時間請示。

姬雲繼將那封密信拿過來,自己謄抄一遍,落款寫上自己的名字,把何雄那封信燒了,對他說:“將軍大人您可千萬不能有事,我可全指着你呢。將來若真皇上怪罪下來,即使我進了大牢,也得您趕走了倭寇,我才有活命的機會。”

何雄看着姬雲繼,直勾勾地,把姬雲繼看得都有點慌了,何雄忽然摟住了他,摟得緊緊的,臉頰相貼,姬雲繼都懷疑何雄的嘴都貼自己臉上了。

但何雄很快放開他,把密信交給傳旨的公公帶回去。

姬雲繼把義弟們一直送到北門外的別亭,摟着他們連哄帶勸,好不容易讓他們墜着隊伍的尾巴走了。

回到姬府後院,姬雲繼只覺得周圍異常安靜,讓人發冷。

他站在院子裏看一圈,看見跪在地上的姒月姬,忽然把他從地上撈起來,緊緊抱在懷裏,心想萬一姒月姬也走了,那他就只能抱侍衛了。

不知為什麼,何雄沒提讓姒月姬走,不僅他沒提,姬雲繼也沒提,邱道等人都沒提,沒人商量過,但確實是不約而同地默認了,姒月姬應該留下來。

當晚姬雲繼讓姒月姬上床陪他睡,緊緊摟着他,只是摟着。雖然屋裏並不很涼,但他覺得自己只有在姒月姬身上才能汲取溫暖。

姒月姬躺得老實,心裏卻樂得直要打滾,他覺得自己現在真是太幸福了。

當晚姬雲繼又做了一個夢,夢見他的姒月姬牌的鐘馗以一己之力,盡殲敵寇,然後穿着紫金戰袍,踩着七彩祥雲,把他從陰曹地府魑魅魍魎中解救出來。姬雲繼仰望着他高大的英雄,主動獻上了他的吻,也主動獻上了他的身體。雲間翻滾之時,他只覺得自己好累。

凌晨醒時他出了一身的冷汗,摸着那粘膩稀薄了很多。心想我能不累嗎?都連續兩天馬不停蹄地撫慰別人了。怎麼又做這破夢了?

他看着姒月姬睡得正香,心裏氣不過,一腳把他踢下了床。

姒月姬也不知自己又犯了什麼錯,自那以後只能在床邊的地上睡,還得拉着王爺的手,王爺才肯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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