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喬大俠，你累么？要不要歇息一下？”

路小滿坐在船尾，一手撐着下巴，問正在撐船的喬峰。

前些日子喬峰的眼睛已經好了，他在參合庄也休養了一個多月，對江湖上的近況完全不了解，就想着去三十裡外的姑蘇城內打探些消息；而路小滿好長時間沒出門，也閑不住了，於是兩人便一拍即合，結伴出行。

“不累，”喬峰迴頭沖她笑了笑，“我平日裏，走南闖北，事事都要親力親為，這點算不得什麼。”

本來路小滿想要多叫上一兩個家丁，但是喬峰不習慣有人跟着，江湖中人本就不拘小節，被人伺候着反而渾身不自在，她便作罷了。反正他們也認得路，有喬峰這個丐幫幫主保駕護航，一路上根本不需要擔心什麼。

進城之後，日頭也臨近中午了，兩人找了一家酒樓，徑直上了二樓。

“你們聽說了嗎？丐幫幫主喬峰已經失蹤近一個月了！”

剛剛坐定，路小滿就聽見他們斜后桌的一個瘦小男子對他的同伴說，她看了一眼喬峰，他果不其然凝起了眉。

“不會吧？那丐幫豈不亂套了？”

“亂套倒沒有，”那人又說，“不過我丐幫的朋友透露，”他壓低了聲音，故作神秘道，“有人猜測，喬幫主多半已遭遇不測！”

“什麼……！”那人的同伴一臉驚詫，“這……不可能吧！那可是喬幫主啊！”

“唉，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這誰說得准呢。”

那人裝模作樣地嘆了一嘆，端着酒杯正要喝時，坐在他旁邊那桌的一個大漢突然把酒碗一摔，拍桌站了起來。

“放你娘的狗屁！喬幫主武功蓋世，豪情仗義，豈是你這種無膽鼠輩能夠非議的！”

不錯不錯，看來是個喬峰的忠實粉絲，路小滿喝着茶，讚賞地看了他一眼。

那瘦小的男人被大漢嚇了一跳，差點沒拿穩酒杯，回過神來后頓感丟臉，也惱羞成怒地把杯子重重一放，站了起來：

“你說什麼你！誰是無膽鼠輩！”

“誰大言不慚誰便是！”

“你！”他氣得一噎，“誰大言不慚了？喬幫主便是再厲害，這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能保證江湖中他就全無敵手了？遠的不說，就我們這江南，便有一位與喬幫主旗鼓相當的慕容復慕容公子！”

他說著，又不懷好意地冷笑一聲：

“我丐幫的朋友說了，一月前還有丐幫弟子在蘇州見過喬幫主，之後便了無音訊，依我看啊，這北喬峰的失蹤說不定就與南慕容有關！”

“還敢誣衊慕容公子！”那大漢擼起袖子，氣勢洶洶地就要去揍他，“再胡說八道，信不信我揍你！”

瘦小的男子縮了縮頭，依舊梗着脖子嚷道：

“怕、怕你不成！”

店小二與那男子的同伴連忙把他們拉開，一陣雞飛狗跳之中，路小滿與喬峰趁亂離開了酒樓。

回行的時候喬峰一直心不在焉，路小滿只道他是擔心丐幫，出聲安慰道：

“喬大俠，你別擔心，丐幫少了你這個幫主，還有副幫主和長老們坐鎮，不會出亂子的。”

喬峰搖搖頭，長嘆一聲。

“我這次遭難，多虧了慕容兄仗義相助，我在他家裏叨嘮了數日，欠下一份人情不說，現在還牽連他遭到非議，我心裏着實難安。”

“那些無聊的人就愛斷章取義，人云亦云，他們根本就不了解你與慕容公子，只憑着一點風吹草動，便妄加猜測，實在無趣。”

路小滿踢了踢腳下的石子，背着一隻手，一溜煙地跑到喬峰面前，俏皮地沖他眨眨眼睛：

“喬大俠，你不用惦記那些人說的話，我相信慕容公子也不會在意的。”

她把背在身後捏着一朵小花的手亮出來，舉到喬峰眼前。

“這個送你，別不開心啦。”

喬峰啞然失笑，“路姑娘，我一個大男人，要朵花做什麼？”

“這可不是普通的花，”路小滿眼珠一轉，信誓旦旦地說，“我剛剛看見它的時候就覺得它和別的野花很不一樣呢，它長得最高，開得最好，周圍也沒有別的花伴着它，孤零零的一個立在那兒，是不是很任性，非比尋常呀？”

她笑嘻嘻地搖了搖手中的花，“這麼與眾不同的一朵花，用來配同樣出類拔萃的喬大俠，是再好不過了！”

喬峰被她說得忍俊不禁，又覺得她十分善解人意，心中的鬱悶之氣也不知不覺消了大半。

“所以，”路小滿眉梢一挑，笑意滿滿地望着他，“喬大俠，這可是我專門為你尋來的禮物，你不想要嗎？”

喬峰只好接下，無奈地看她一眼，搖搖頭道：

“你呀。”

他拿着花，不好一直捏在手上，放入袖口又怕壓壞了，頓時左右為難起來，路小滿瞧着他這尷尬的樣子，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好嘛，看在喬大俠你對它這麼用心的份上，我再順帶送你一條帕子吧。”

她抽出一條絲帕，在手上展開，示意喬峰把花放在帕子上面，然後小心地包好，再遞還給他，“吶，收好。”

這麼一段插曲過去之後，喬峰的心情看着好了許多，又過了會兒，他似是深思熟慮了一番，對路小滿說：

“路姑娘，我想，明天便去向慕容兄辭行，之前不知道便罷了，現在我已知曉了江湖上的流言蜚語，怎好繼續牽連慕容兄為我受累。”

他頓了頓，又道：“而且，出來這麼久，也該回丐幫了。”

路小滿對他的話不置可否，只是抿着嘴，笑盈盈地望着他：

“那喬大俠，你走了后可別忘了我呀。”

喬峰被她直白的言語怔得一愣，囁嚅了半晌，紅着臉點頭：

“路姑娘你天性純良，待我又好，我自然會時常惦念着你。”

“那就好，”她含着笑意睨了他一眼，又似不好意思地低下頭，把玩着耳邊垂下的一縷秀髮，聲音輕柔，“我也會想念喬大俠你的。”

喬峰離庄之後路小滿的日子就相對清閑些了，這段時日，她的易容術也初見成效，雖然還遠遠比不上阿朱，但糊弄普通人已足以。

這天上午，路小滿正在自己的院子裏研究面具，慕容復的丫鬟突然找來請她過去一趟，路小滿面上笑盈盈地應了，心裏卻在打鼓：

難不成是看喬峰走了準備跟她算總賬了？還是不爽她在這裏白吃白喝想要把給她攆走？總不可能是想潛規則吧……

一路忐忑不安地想着，路小滿跟着丫鬟來到慕容復的院子裏，他正坐在石凳上看書，見她們來了，隨意揮了揮手，那小丫鬟就下去了。

“慕容公子。”

路小滿向他行了個禮，慕容復把書放在一旁，指了指他對面的石凳，表情溫和地說：

“不必拘謹，坐。”

路小滿心裏七上八下地坐下了，眼神一掃卻看見面前的石桌上擺放着一本武功秘籍，上書“家傳劍法”四個大字，她驀地睜大了眼睛。

見狀，慕容復笑了笑。

“近日聽聞你跟着喬兄學了些功夫，喬兄乃是丐幫幫主，內功深厚，招式也是精妙無比，想必你收穫頗多。”

路小滿的一顆心頓時提了起來，慕容復心思深沉，生性多疑，雖然提到了喬峰，但一點也不像是真心讚賞他的意思，更像是不滿她學喬峰的武功一樣。

果不其然，慕容復的下一句話就是：

“雖是如此，但你與喬兄終究非親非故，若是以後在江湖上行走使了他的功夫，恐怕會遭人非議。”

聞言路小滿連忙附和：

“公子說的是。”

隨即她又羞赧地笑了笑，一副不好意思的樣子，“說來慚愧，喬大俠雖對我循循善誘，悉心教導，但何奈小滿天性愚笨，連他的皮毛都未學到，至今只習得一點三腳貓功夫，實在登不得大雅之堂。”

“哦，是嗎？”

慕容復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又指了指擺在她面前的那本秘籍，“既然如此，這本劍法便予你拿去參悟吧。”

“這……慕容家的家傳劍法，我學有些不合適吧？”

路小滿遲疑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詢問，心裏更加摸不清他的想法了。

“無礙，”慕容復一手搭在腿上，另一手橫在桌上，並起兩指輕輕點了點桌面，“雖說是家傳劍法，但也只比尋常劍法稍微精妙幾分，比起我慕容家的其他武學，此門是最適合女子修習的。”

說的也是，慕容家的絕技是斗轉星移，怎麼想他都不可能把那個絕招教給外人，而這門給人感覺不是特別重要的劍法，其實學學也沒關係？雖然不知道他到底抽的哪門子風非要教她武功……該不會是被喬峰給刺激到了吧……

“多謝公子。”

這樣想着路小滿果斷順勢接受了，反正技多不壓身。

“公子大德，小滿無以為報，惟有認真鑽研，刻苦修行，方不辜負公子美意。”

“嗯。”

慕容復含着笑點點頭，“我會在莊裏停留一段時間，若有不解之處，可每日辰時來此處詢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