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她豈能不知為何？
在軍營時無意中聽到安榆和李淳翊在帳中議事，眼下朝中武將無人可用，大軍無帥可依，除了一支安淮鎮的親信安國軍遠在邊城，另一支僅次於安國軍的天祿軍鎮在北疆卻無良將可守，中軍則直接聽命於陛下，分佈於上京內外，鎮守皇城。
眼看皇帝對安淮鎮的依賴一日重過一日，他卻不倒向朝中任何一派，何人不擔憂？
若是哪一方能先拉攏到他，豈不如虎添翼？
但偏生安淮鎮是個軟硬不吃的忠臣，一直保持中立不倒，不拉幫結夥，卻又手握重兵，雖甚少回朝，但對朝野的影響卻一日大過一日。
所以有些人開始對他越發忌憚了。
眼下皇上暫時並無任何要削弱安家的舉動，反而越發的依賴卻讓安淮鎮頗感不安。
“阿槿。”安淮鎮拍了拍正在給他捏肩的手，喚到。
“父親，女兒在聽”安槿乖順的走上前來。
“為父畢生所願，一為天下太平，二為家庭美滿。”
“你母親早逝，我帶着你們三人東奔西走，四處征戰，你兄長和胞弟身為男兒，為家國天下而戰理所應當，卻苦了你一個姑娘家，小小年紀就跟着我們奔波受苦。”
“為父於心有愧”
“眼下看到你漸漸長成，雖不如別家閨秀般秀外慧中賢良淑德，但也出落得亭亭玉立，率真可愛。”
“為父並不擔心你兄長和胞弟，他們皆是男子，男兒志在四方，先安國再安家。可你不同，並不是父親看輕你，而是這個世道，女子本就艱難，為父不希望你去面對那些骯髒且惡毒的流言蜚語，哪怕只要想到這，也會心生惡寒。”
“唯希望你，心之所向，處處皆是磊落光明，也希望能為你覓得佳婿，白頭偕老琴瑟和鳴，那為父就算現在閉眼，也再無所憾。”
安槿蹲着下身，匐在安淮鎮的膝蓋上，抹了抹溢出的眼淚。
這是一位父親給女兒最樸實的疼愛，哪怕他身居高位，步步艱難，依舊希望能護得自己兒女一世長安。
誰人聽了又會不為之感動呢？
安淮鎮摸了摸安槿的頭，眼眶有些泛紅，沒有再說話
安槿站起身來，問到：“既然父親在朝中如此艱難，那女兒為何不能嫁？”
安淮鎮搖搖頭，指了指她的鼻尖，惱怒的說道：“不可任性，且不可再有這等想法。”
然後甩了袖子大步跨出霜晨閣的大門
丟下一個挺拔而寬厚的背影。
“阿槿。”安榆依舊在椅子上坐的筆直，說道：“父親一向不希望你接觸太多朝事軍事，所以你可能不清楚眼下的局勢。”
“朝中現在以左丞相奚國明為首的是保皇派，奚相慣用計謀制衡朝野，手卻伸的過長，妄圖以兩朝首輔的身份對陛下加以控制，眼下陛下一直隱忍不發，但遲早有那麼一天的。”
“其次就是以永新侯為首的變革派。”
“朝野政事，無法準確的說清誰好誰壞，但又確實各為其政。”
“眼下父親中立，三方相互制衡，局面也頗為平和。”
“如若你嫁了那付耀琦，眾人必會認為父親傾向於永新侯府，相互制衡的局面就此打破，二對一使得奚相落了下風，自然就會加力反撲，從此朝堂再不復平和。如若朝中不寧，那家國危矣！”
躺在床上，安槿輾轉難眠。
自己十六七歲的時候在幹嘛？
生於現代的小孩其實挺幸福的了，這個年紀，零花錢有父母給，吃飯睡覺有父母安排。不需要擔心什麼家國天下的大事，也不用擔心一步走錯就會家破人亡。只需要讀讀書，追追星，吃吃喝喝玩玩睡睡。
可她現在在面臨什麼？
地位，權謀，朝野，軍事，
打戰，賜婚。
若是一步走錯，滿盤皆輸。
原來的她每每學到歷史，非常不屑什麼公主和親的橋段，覺得那就是無能才讓女人去擔起家國天下的安慰。
可現在，設身處地的她似乎有些懂了。
若是換做是她，那她也會如此選擇。
以一己之身，保得家國平安，何樂而不為？
燭火在夜裏顯得格外的閃眼，安槿坐起身來，披起斗篷準備去滅燭。
忽然聽見窗檯每隔一陣就有一聲響動。
側耳傾聽，似乎真的有人在拿小石子砸她的窗檯。
他nnd！
這大半夜的，誰家的熊孩子那麼無聊不睡覺來砸窗戶！
這府里除了柏喜還會有誰那麼幼稚！
安槿沒好氣的推開窗，剛好一顆東西飛過來，正中腦門！
卧槽！來真的！好氣！
安槿心底暗罵了一聲，對着窗戶一陣大吼
“阿喜，你給我滾出來！”
雲亭在門外輕輕扣了扣門，詢問出了何事，安槿回答無事，是柏喜過來找東西吃了。雲亭習以為常，因為柏喜在回京路上，他們落腳客棧是，就經常這樣半夜敲窗來找安槿一起吃宵夜。
雲亭退了下去，安槿則站在窗邊上等了半晌，窗外卻再無動靜。
“我今夜有些乏了，就不陪你吃宵夜了，你自己吃吧！”
安槿對着窗外說了聲，然後準備關窗。
就在這時，又一顆東西飛了過來，擦着她的鬢邊飛過，然後掉落在屋內不遠處的地上。
彎腰撿起一看，哪是什麼小石子，竟然是顆話梅！
安槿攏了攏斗篷，開門出去，示意雲亭繼續睡，自己則走到院子裏的葡萄架下。
葡萄架依着院牆，安槿站在那又叫了聲柏喜，仍舊沒有回應。
一陣冷風刮來，她打了個寒顫，準備轉身進屋，突然感覺額前落了些冰冰涼的東西，抬頭一看，原來天上飄起了雪花。
這是上京城的初雪，下得細密而溫柔。
安槿是個在南方長大的姑娘，從小骨子裏對雪的嚮往一刻也不曾隨着年齡的增加而變少。
站在原地，任由小雪落滿頭，安槿一直抬手去接，剛接觸到手掌便化做一滴小小的雪水。
記得哪部韓劇里說過，下初雪的時候，要喝啤酒吃炸雞，然後一定要許願，因為初雪的時候許願最容易實現。
安槿攏了攏斗篷，雙手合十抵在額前。
“願家人朋友一世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