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高三結束后那個暑假，是林沸經歷過最熱的一個夏天。
成績出來后，盛星卻一直悶在家裏不願見人。林沸上門去找，專門打包帶了麻小。
辣香味隔着門都能聞到，可房間裏的盛星就是死活不開門。
盛星媽媽在客廳招待他，臉上帶笑，語氣卻比以前疏離很多：“還是等他心情好點兒了再來吧，你也知道，他做夢都想考C大，現在沒考上，就差那麼兩分，肯定難受。”
“可他一個多星期都不理人了……我就怕他在家悶久了不好，再說了，我覺得F大也很好啊，也在俞城，裏面出了不少厲害人物！”
女人只笑笑沒說話，看他一時半會也不走，起身去廚房做飯。
林沸盯着那扇門等了很久，最後等不下去了，提起桌上還沒打開的麻小走過去輕輕敲門：“小星，你出來吧，小龍蝦都放好一會兒了，你都不想吃呀？”
裏面從頭至尾都沒聲兒。
林沸想了想，低聲安慰他：“別不開心了，你不知道，班裏好多同學知道你的分后都特羨慕，覺得你厲害！你真的已經考得很好了……”
依舊沒回應。
“退一萬步講，你要真那麼想去C大，復讀也行啊，我無條件支持……”
這次沒說完，裏面的人就大吼着讓他回去。
林沸怔住，好一會兒沒動，等盛星媽媽聽到動靜過來時，他已經把麻小重新放回桌上，說明天再來。
走到門口，送他的女人忽然開口：“林沸，我知道你們平時關係好，但這段時間還是別來了。”
他腳步頓住：“啊？為什麼？”
“你考上了C大，阿姨祝福你，但小星跟你不一樣，他現在陷進死胡同了……你現在老是在他面前晃悠，不是刺激他嗎？”
林沸臉色發白：“……我沒！”
“阿姨知道你沒有，你不是故意的，你也沒做錯什麼，阿姨就是讓你考慮考慮小星現在的心情，你也不是不知道他有多想去C大。沒事，等他過幾天想開了就好了……”
“……”他徹底說不出話來。
那天之後，林沸沒再去盛星家。
他老爸正好那段時間宴請了他學校里所有老師，開了個謝師宴。
飯局結束時，他經過深思熟慮，還是單獨找了老班，問他關於盛星的情況。
對方說盛星成績挺好，雖然差C大分數線兩分，但也是正常發揮，而且F大也是國內很好的重點高校，本人那邊已經溝通過，應該不打算復讀了……
當晚一回家，林沸就給盛星打電話。
這次對方總算是接了，他怕自己說錯話，想了好一會兒才低聲問道：“你真不打算復讀了啊？”
那邊很久沒回話。
林沸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他其實很想說F大很漂亮，到時候他會經常去F大找他玩，聽說F大的很多女孩也都好看，小星是顏控，以後可以在裏面找個很好的女朋友……
他有太多話想說了，可一想到那天盛星媽媽的話，就一個字兒都憋不出來。
他不吭聲，電話那頭的人卻開了口，語氣和平時很不一樣，聲音也啞着：“明明，我問你個問題。”
“什麼？”
“要是我選擇復讀，你跟我一塊留下嗎？”
林沸怔了怔，下意識問：“你說什麼？”
那邊立馬不作聲了。
他腦子懵得不行，不知道盛星那話到底什麼意思？正要繼續問，手機里忽然傳來對方帶笑的聲音：“剛剛跟你開玩笑呢。”
林沸眨眨眼睛，哦了聲，繼續問他：“那你還復讀嗎？”
“不了，就像你說的，F大也挺好的。”
“不是我說的！F大本來就很好！”
那邊輕聲笑了，林沸也跟着開心起來，問他：“那你現在好了吧？麻小還吃不？明天出去吃？”
“不吃了。”
“啊？”
“我是說，我們明天去俞城吧，去看看咱們以後的學校。”
第二天，他們一起坐高鐵前往俞城。林沸興緻高昂，雖然不是第一次來俞城，但想到未來要在那裏待好幾年，心情就完全不一樣了。
他們先後參觀了雙方大學就去了附近比較出名的一些景點。有的地方林沸來過，自覺給盛星當小導遊，說的口乾舌燥發現對方也不在聽，舉着單反在拍景，他也不氣，比着剪刀手說：“來，給我也拍張！”
盛星給他拍了一張，皺眉嫌棄：“換個姿勢，剪刀手好土。”
林沸愁眉苦臉想了半天，最後給自己豎了個拇指：“棒！”
盛星翻白眼，還是給他拍了，林沸要看，他不給，說不好看。
林沸一下受了打擊，他平時倒也不怎麼愛拍照，卻是第一次被人說照片不好看，這人還是他的好哥們，逐漸也對自己是否上鏡產生了質疑，之後就算盛星主動要給他拍，他也不願意了。
兩人晚上在附近吃的大排檔，回酒店后林沸肚子不舒服，盛星住在隔壁，一直在修圖，他就自己去附近藥店買葯，結果就遇到了個不熟卻有着歷史矛盾的人。
當時藥店外停着輛勞斯萊斯黑色幻影，林沸喜歡車，下意識就瞥了眼。
副駕的車窗開着，坐在裏面的男人側臉靠着車窗，輪廓很好看，就是耳根有些紅，他微微閉着眼睛，面部緊繃，像是極不舒服。
從裏面下來的司機快速進了藥店。
林沸總覺得坐在副駕上的那人有點兒眼熟，看了好幾眼，直到對方察覺到他的視線，蹙眉直直望向他。
四目相對，雙方都是一愣。
林沸想起來了！這就是那個初次見面就讓他滾的程之驕！
對方顯然也記得他，但卻不像一年前那樣兇巴巴，只是一動不動地看着他。
林沸覺得尷尬，沒什麼氣勢地迅速移開視線，轉身就跑進藥店。
進去的時候，那位司機正在結賬，他目光掃過去，都是一些解酒藥。
看來是喝多了。
等他不急不緩地買完葯出來，外面的車居然還在。
程之驕隔着車窗毫不掩飾地盯着他，也不知道是不是醉酒的緣故，眼角發紅，看着更凶了。
這裏不比塬城，林沸不想多事，腳步不停往回走，走了幾步，後面就傳來車門打開的聲音。
林沸慣性回頭。
男人往他這邊大步走來，表情有些嚇人。
司機也跟着跑出來，着急地在後面拉住他讓他先把解酒藥吃了，說馬上就回去，然後對面露驚詫的林沸道歉：“不好意思，他喝醉了，你不用管他……”
程之驕全程都直直盯着他，一字一句地喊他名字。
真是在發酒瘋！
林沸也沒多留，一路跑着回去。
可從這天開始，他和盛星出門就總會遇到程之驕，各種場合。
明明沒醉，偶爾還會盯着他看，神色莫測，奇奇怪怪！
林沸甚至開始懷疑程之驕是不是想等他落單好揪住他抽一頓。
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有什麼深仇大恨，可之前那事兒他還沒記仇呢，怎麼這人倒像是先惡人記上了？！
……
盛星以前就聽林沸提過程之驕，那時候看林沸怒火中燒的小模樣，還問他是不是哪裏不小心冒犯人家了，全程好笑地逗林沸生氣，就是不跟他一起說程之驕狗脾氣。等親自見到本人，他卻失神了很久，最後語氣極其反感地讓林沸以後少跟這種人接觸。
林沸說他奇怪，他和程之驕本來就沒什麼接觸。
盛星就生悶氣不吭聲。
他們原本計劃在俞城玩一周，結果第四天盛星就說要回去，沒興緻了。
林沸不太樂意，他覺得還沒玩夠呢。可盛星態度強硬，甚至都不等第二天，當晚什麼都不說就自個兒帶着行李走了。
林沸知道這事兒時氣得不行，罵他有病，本來不想管他，發現他的單反落在房間了，沒辦法，收拾了東西去追。
出酒店就看到了程之驕的那輛車。
對方人坐在對面咖啡廳，原本似乎在專註看室外夜景，直到有人闖入夜景之中。
那天林沸好一會兒都打不到車，他又急又氣，待程之驕驅車停到他身旁時，都沒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
程之驕坐在車裏，眼睛看着前方，聲音清泠泠的：“我有駕照。”
林沸以為他是來落井下石，很鬱悶：“我也會有的！”他還沒過18歲生日，沒法考而已！
對方死死抿着唇，像是在生氣。
林沸更生氣：“你不要再針對我了！”
程之驕眸子忽地沉暗下去，緊緊握着方向盤，嗓音沉着：“上不上車？”
林沸怔住，小心地看他幾眼，不知道他怎麼想的。
這附近一時半會兒打不到車，可最近的那趟列車距到站時間已經不足三十分鐘了。
他懶得考慮了，直接抱着包鑽進了副駕。
“火、火車站，回頭我會好好謝你的！”仰着腦袋，話尾卻有些虛。
兩人一路無言，即將到車站時，林沸手機響了，是盛星打來的。
對方並沒有真的去火車站，在外面冷靜下來后就又回去了，問他怎麼退房了，人在哪兒？
林沸攢了一肚子火，可又覺得這時候吵也沒用，怕對方一生氣又突然走人，最後只能憋着氣兒說在火車站這邊，馬上回去。
回去的路上，程之驕表情很難看，眼神冷冰冰的。
林沸根本不怎麼敢看他，總覺得他又要發脾氣，時刻做好心理準備去迎接對方的怒火。
怒火沒等來，卻等來了一場車禍。
肇事者是酒駕司機，在轉彎的時候直接油門全開，從後面撞上來……
車翻了，兩人都受了傷，卻還有意識。林沸先睜開眼，他踉踉蹌蹌地爬出去，又去另一邊車門拉程之驕，拉人的時候被碎片划傷了手腕，血緩緩往下流。
程之驕睜開眼時就看到了這一幕。
交警來時，林沸手腕那裏已經不怎麼流血了，他自己在程之驕起身過來前就簡單處理了下，本來傷口就不大，也淺，雖然事後有些疼，但問題不大。
程之驕卻全程臉色發白，在前往醫院的救護車上，身子還在抖，眼睛卻一直直直地盯着他，一刻都沒移開過。
林沸被他盯怕了，但知道如果不是自己，對方也不會遇上這事兒，他小聲道歉，說會賠他車的。
肇事者那邊怎麼賠怎麼負責不是他的事，但他不想欠程之驕的。
對方不理他，佈滿紅血絲的眼睛死瞪着他，身子依舊在抖。
林沸以為他嚇着了，看的也跟着難受，忍不住小聲安慰：“你別怕了，沒事兒的……是我要去火車站的，我自己出事都不會讓你少條腿……”
他不說還好，一說對方抖得更厲害，嘶聲力竭地讓他閉嘴。
把林沸和其他醫護人員都嚇了一跳。
到了醫院檢查，他們也是命大，因為系好了安全帶和一些其他意外因素，只是皮肉傷，傷勢也不重。
林沸在走廊給老爸打完電話通知后就又打給了盛星，想說下情況，可還沒說兩句，忽然就被衝過來的程之驕搶走了手機，對方看了一眼就掛了電話，眼裏多了一層濃重的厭惡和戾氣。
林沸還沒回過神，對面拳頭已經揮了過來。
他以為程之驕要打人，慢慢睜大眼睛，都忘了躲。
拳頭卻狠狠砸在他身後的牆上，一聲又一聲，不像發泄怒氣，反而更像自虐，聽得人肉疼心驚。
那是林沸第一次看程之驕發瘋，紅着眼恨恨瞪他，另一隻手用力攥着那部手機，嘶聲吼着問他，為什麼？憑什麼？！
嗓子都破了音，眼角濕潤，前一秒凶得嚇人，后一秒像是要哭。
真的是瘋了。
林沸努力找回神智，以為他這是在找自己要說法，問自己為什麼讓他遭遇這種事，問自己憑什麼受這種無妄之災……他只能啞聲回答：“對不起，我也是第一次遇到這種事，你別生氣了，我爸很快就過來了……”
對方一愣，居然就這麼落了淚。
林沸這次是真嚇到了，看着他連聲說自己會負責，男人漠然斂眸，許久後轉身走了。
後來，他們那場車禍上了當地的實時熱搜，恰巧那天醫院有個C大的學生，當時程之驕在廊道鬧的動靜很大，有人看到還特意拍了照。
程之驕家世顯赫，父親程敬崇曾是俞城商圈大人物。這種人的孩子，多多少少也會受到關注。
剛開學那段時間，就有人將那條車禍的新聞和兩人在醫院廊道起衝突照片搬上論壇。
還有人私底下繪聲繪色地講解這一故事，流傳最多的版本這麼說：
反正是因為這個林沸，可憐的程少爺沒了他成年後的第一輛車，聽說那車還沒上手超過一個月呢！又被這麼送進醫院，能撿回一條命都算好的！再來看看這張照片，都把人程大少爺氣成什麼樣子了！據內部消息說啊，他們以前似乎就有些恩怨，反正是仇家沒跑了！你們說，同在一個學校，他們以後遇到不會打起來吧？
八卦是人類本性，尤其這兩個當事人偏偏都有副好皮囊……
這兩人要真打上一架，也算C大名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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