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這是韓北蕭的第四次遊戲。

作為一個有經驗的玩家,他清楚地知道,一局遊戲的新人數量越多,遊戲難度就越低。而像這種新人數量達到總人數一半的副本,基本可以說是福利局了——在這種局裏,只要老玩家操作穩點,心狠一點,想要順利通關根本不是什麼難事。

所謂的“心狠”,就是不要去照顧那些什麼都不懂的新人。如果有必要的話,甚至可以利用他們去擋槍,別人替你擋住了,自己不就能活了?

因此,在發現自己那把刀與別人不一樣時,他果斷暫停了拔刀的動作,並發動自己在之前遊戲裏拿到的技能卡,偷偷將自己手上的刀,與桌山剩下的那把做了個交換。

他並不認為自己的操作有什麼問題,就像大家都知道的,新人多的局容錯率都高,而且不會有團滅。就算他這個操作違規了,也肯定還有挽救的機會;再說,他一個有技能卡傍身的老玩家,總比一個菜鳥有存活價值吧?

所以,在那個叫白河的病秧子跳出來攔他的時候,他是極其不耐煩的——儘管他好像打不過那個病秧子,但這並不妨礙他一邊反抗一邊問候對方全家。

直到他被那個叫蘇越心的女孩——也就是被他換掉道具的倒霉新人,淡淡地看了一眼。

她的眼睛其實很好看,黑白分明,眼瞳顏色極深,眼青的部分比常人要大些,看上去有種洋娃娃般的精緻。

然而韓北蕭卻不知怎麼回事——在迎上她目光的剎那,他只覺自己渾身的力氣,忽然像是被抽掉了。

這太奇怪了。明明自己在對上那個病秧子的時候,還有反抗的力氣,此刻卻像一隻被蛇盯住的青蛙,連動都不敢亂動一下。

在某個瞬間,他甚至覺得面前的女孩根本不是活人——一種熟悉的寒意拽緊了他的心臟,讓他的呼吸都出現了凝滯。

他的大腦艱難轉動着,好一會兒才想起,他上一次產生類似的感覺,是在獨自面對某個副本高級怪的時候。

蘇越心,她在那一刻給他的感覺,竟和那些副本里的“東西”一樣!

“你……你不對勁!”幾乎是無法控制的,韓北蕭低聲喊了起來,“你到底是什麼東西?!”

蘇越心:……

蘇越心:?

“我是玩家啊。”蘇越心覺得莫名其妙,還將口袋裏的玩家卡拿出來給他看了下。

這東西一人一份,只有對應玩家才能持有,無法偽造,無法掠奪——這可都是這些老玩家告訴她的。

韓北蕭看了玩家卡,眼神卻仍是透出強烈的畏懼與懷疑。他搖了搖頭,怔怔道:“真的嗎?我不信。”

其實我也不信……蘇越心在心裏回了句。出於某種未知的原因,她總覺得自己和“玩家”這個詞語放在一起,有種天然的不搭。

當然這話是不能說出來的。蘇越心也懶得再廢話什麼,收好卡片后便逕自轉身往木門走去。

在她走出大概五六步后,韓北蕭才終於緩了過來,身體晃了兩晃。跟着,他又像是被激怒了一般,衝上來又想說些什麼,卻被那個臉色蒼白的青年牢牢堵着,跟着又過來了另外幾個男的,將他攔了下來。

他的動靜嚇到了別人,穿着粉色外套的新人女孩忍不住又哭起來,站在她附近的兩個女生卻並沒有像之前那樣安慰她,反而主動拉開了距離。她們往綿綿那邊靠過去,目光卻都控制不住地往蘇越心這邊瞟,模樣欲言又止。

蘇越心只當看不見,伸手撥動起門上的插銷。臉色蒼白的青年卻還有些遲疑。他叫住蘇越心,上下打量着她,不放心道:“你一個人,自己可以嗎?”

“大概吧。”蘇越心含糊道。對於自己的安全,她莫名地充滿了自信,儘管她自己也不知道這自信到底源於何處。

“對了,托你個事。”

青年:“嗯?”

“那個東西。”蘇越心伸手指了指,只見角落沙發旁邊的地板上,放着一個黑色的斜挎箱子,“好像是我的。你幫我看一下,等我出來給我。”

青年頓了一頓:“……好像?”

“嗯,好像。”蘇越心鎮定道。她的記憶到現在還是空白的,也沒法確定到底是不是,只是有那麼個感覺。

“好吧。”青年點了點頭,“我會幫你好好保管的。”

“謝了,小紫。”蘇越心微微一笑,又拍了拍青年的後腦勺,轉身走到木門旁,卸了插銷,走了進去。

剩下那青年,揉着腦袋,一臉困惑。

“什麼小紫?之前不都自我介紹過嗎?我叫白河啊。”

*

小木門的背後,是一個比之前房間更為狹小的空間。

外面那房間大約有三十平,因為一下被塞進十人,便顯得有些逼仄。而現在這個空間,目測連外面房間的三分之一都沒有,牆壁上裝點着燭台,燭台上搖曳着同樣昏暗的燭光。

所有的陰影都被躍動的燭光扭曲拉長,一時間連光影的界限都變得模糊起來。蘇越心鎮定地往前走了兩步,忽聽背後傳來一聲巨響。

轉頭一看,那扇小木門,已經自己合上了。

藉著燭光,蘇越心看到,那木門的背後遍佈刀砍的痕迹,某些地方還濺着些許暗紅。她目光稍稍下移,發現插銷處被砍得更厲害,幾乎已看不出本來模樣——當然,哪怕已經破破爛爛,它還是牢牢地插在門上。

蘇越心沒有嘗試去開門。想也知道,這個時候的門肯定是開不了的。

她轉身往前看去,只見不大的房間內,卻擺着一個很高的架子。這架子幾乎佔據了整整一面牆,上面擺滿了娃娃。

有着玻璃眼珠和圓鼓鼓身體的布娃娃。

蘇越心左右張望了一下,沒見到別的擺設,便直接上手,拿起了離自己最近的那個娃娃,上下翻看起來。

她記得綿綿教過,他們在遊戲裏,要儘可能地找線索——知道歸知道,蘇越心做起類似的事情來,卻總覺着有些違和感,好像這事不該她做一樣。

娃娃的背後有個破洞,破洞中露出大片的粉色棉花。蘇越心用手在裏面掏了掏,見沒掏出啥來,便將娃娃放到了一旁,正要去看別的,忽覺手中一陣黏膩,低頭一看,只見剛摸過棉花的手指和手掌上都是一片暗紅。

嗯……是血。

蘇越心湊近聞了聞,確定了這片鮮紅的本質。

然後再次將娃娃拿起來,毫不猶豫地將手上沾到的血全部揩到了它的身上。

娃娃:……

勉勉強強擦乾淨手,蘇越心又一次拋開手上的娃娃,再度抬頭時,卻見面前的架子已經變了一副模樣——

原本還稱得上整潔的置物架,忽然染上了斑斑血跡,甚至還有紅色匯成一灘,正滴答滴答地往下流。而放在架子上的每一個娃娃,身上都出現了大大小小的破洞,每一個破洞都露出大團的粉色棉花。

幾乎是同一時間,房間內有咯咯的輕笑聲響起,跟着便是一陣空靈的童謠聲——

“從前有個娃娃,娃娃有個下巴,下巴上有個洞洞……”

“從前有個娃娃,娃娃有個下巴,下巴上有個洞洞……”

“從前有個娃娃……”

那童謠循環往複着,聲音近得彷彿就在咫尺。蘇越心聽完卻是微微蹙了蹙眉。

這音效聽着不對啊……音質好像有點差?聲音也特別扁平……是設備沒更新嗎?可部里前陣子還在推廣新出的環繞音響啊?

……等等,什麼部里?

蘇越心不由一怔,就在這時,架子上的娃娃們又起了新的變化——

無數粉色的棉花團正越膨越大,彷彿一團團血肉正在有意識地往皮囊的外面鑽。在膨到一定程度后,又紛紛掉到了地上,發出撲簌撲簌的聲音。

那聲音明顯不是棉花該有的,事實上它們也確實不是棉花了——在蘇越心冷靜的目光下,它們當真化作了一團團血肉,蠕動着匯聚在一起,變成了一大灘稀爛粘稠的血紅沼澤。

而從這不斷蠕動的沼澤中,一隻手伸了出來。

先是手,然後是胳膊、頭顱、身體……循環往複的兒歌不知何時已經停了,背景音又變回了咯咯的嬌笑。而隨着那扭曲的人形的緩慢爬出,那咯咯的嬌笑聲也越來越近——

它就是面前這人發出的。

說是人,好像也不太對。那肢體扭曲的模樣,很難令人相信它確實是一個人——更何況,她的胸口還染着一大片的血跡。

血是從她下巴處淅淅瀝瀝滴下的。她的下巴上有個深紅的傷口。

還真是有個洞洞啊……蘇越心觀察片刻后,得出了結論。

可以,這個出場很不錯。

蘇越心認同地點着頭,忽聽女孩輕輕地“誒”了一聲。

詭異的嬌笑突然頓住,女孩怔怔地盯着蘇越心看了幾秒,突然跳了起來。

“誒呀,心老師!您怎麼……您真是,來怎麼不先說一聲呢?真對不住讓您見笑了……您坐,您先坐!不好意思稍等下哈!”

那女孩一邊說著,一邊匆忙地調整着自己扭曲的關節,好讓它們看上去正常一點,又慌裏慌張地從旁邊的娃娃身體裏扯出兩團棉花,胡亂地塞到下巴處,努力將破洞堵住,一副拚命挽救自己形象的架勢。

而被她稱作“心老師”的蘇越心,則愣在了原地。

彷彿是有什麼被這個稱呼觸發了,原本失落里的記憶突然潮水般地湧入腦海,她終於知道,為什麼之前自己作為玩家行動時,總有一股揮之不去的違和感了……

因為她——還真的就不是玩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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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北蕭:我說啥來着!啥來着!【震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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