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66章

第二天下午四點,文羽風準時來到一家咖啡屋。

在此等候的盧青雲,起身相迎,倆人握手致意。

寒暄了幾句之後,盧青雲很快便切入正題:

“這次我約您見面,主要是想找到一個答案。”

“什麼答案?”文羽風好奇地問。

“一個能讓我下定決心的答案。聽說您是翠溪心悅學校的校長,我想提前了解一下,您的辦學理念,個人風格,這所學校您打算如何管理,朝什麼方面發展?”

文羽風打趣道:

“看來,你是想在參加最後一輪面試之前,先面試一下我這個校長啊!”

盧青雲不好意思地笑了:

“抱歉!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想……”

“沒關係,不用解釋,我理解。你們北大清華畢業的高材生,向來很搶手,求職時有充足的機會可以雙向選擇,挑選最適合自己的工作,這很正常。”

“實不相瞞,到目前為止,我已經拿到了兩份相當不錯的offer(工作錄用函)。”

“說來聽聽?”

“其一是北京市某著名中小學生培優機構的講師崗位,稅後年薪30萬起步,根據招生和續課業績,還有不菲的年終獎,年收入四五十萬並不難。其二是楚江市文化局的公務員崗位,鐵飯碗,而且離家近。”

“這兩份工作,確實都很不錯。竟然如此,那你為何還要費時費力競聘心悅教師崗位呢?”

“說句心裏話,相比之下,還是貴校的工作機會更讓我心動。”

“哦?這我就有點好奇了。願聞其詳。”

“我爸媽很想我回到省內當公務員,所以我報考了省城的公務員崗位,也順利考上了,只等明年政審程序完成即可上班。可是我個性洒脫,以陶淵明為偶像,內心深處非常嚮往自由自在的生活,公務員的職場環境,相對來說還是比較拘束的。”

“理解。那你可以選擇去北京那家培優機構當老師啊!職場環境沒那麼拘束,年收入高達四五十萬,相當有吸引力啊!”

盧青雲苦笑一聲,連連搖頭:

“前段時間,我去那家培優機構實習過,打算掙點生活費。我發現,他們的商業邏輯和營銷話術,就是極力渲染高考壓力,向中產階層的家長們販賣焦慮,誇張鼓吹自家培優效果,為追求短期成績而無視教育真諦,甚至無視學生的身心健康,唯利是圖,這讓我非常反感。”

“有你說的這麼邪乎嗎?”

“培訓市場上,資本邏輯的真相,就是這麼邪乎。知道他們為何給北大清華畢業生開出高價薪酬嗎?因為在中國家長的心目中,北大清華的招牌最耀眼,聘用我們這些北大清華畢業生當講師,招生效果非常好。我們就是培訓機構的搖錢樹。”

文羽風伸出大拇指:“你為了情懷放棄高薪,我很敬佩!”

盧青雲露出自豪的笑容:

“近些年來,我們北大清華的一些畢業生,被譏諷為精緻的利己主義者。我不否認,這樣的畢業生確實有不少。但是,像我這樣有理想、有情懷、樂於奉獻的畢業生,同樣大有人在!”

“說得好!”文羽風忍不住鼓起掌來。

“我的理想情懷,源自我的成長經歷。我的父母以前是青陵縣城某國營企業的職工,1999年,爸媽雙雙下崗,無奈之下只得一起去廣東打工,把我留給鄉下的外婆照看。那一年,我才四歲。”

“啊?原來你也曾是留守兒童?”

“對。直到我上初二時,爸媽總算小有積蓄,於是回到縣城開了家小餐館,我才結束了留守兒童的生涯。我的童年時代,就是在外婆家度過的。”

“你外婆家在哪裏?”

“翠溪鄉楊家村。”

“哈哈!這麼巧!我外婆家也在楊家村!”

“貴校簡介中提到,在翠溪鄉就近招生,免費入讀,優先錄取留守兒童。看到這句,我的靈魂似乎被一道閃電集中。那一瞬間,我感受到了命運的召喚——翠溪心悅學校,就是我的心安之處。”

“你願意捨棄京城的高薪工作,捨棄省城的公務員工作,打算回到鄉下當老師,實在是可敬可佩!”

“坦誠來講,貴校開出的薪酬待遇還不錯,這也是我心動的重要原因。剛才我提到精緻的利己主義者,其實,利他主義者,也就是我們這些樂於奉獻的人,也有權利追求相對精緻的生活。下鄉當老師,為他人奉獻,並不意味着自己就得忍受那種苦哈哈慘兮兮的生活吧。”

“我很欣賞你的坦誠,也很贊同你的觀點。利己和利他並不矛盾,適當合理的利己,可以更好地促進利他。而精緻的利己主義者,應該是指那些擁有高智商高情商又善於偽裝的人。這類人為了一己之私,不惜干出損人利己、損公肥私的勾當,而且掩飾得很好。不過,你剛才有意延伸了精緻一詞的含義,倒也契合你想表達的意思。”

就這樣,倆人一邊喝咖啡一邊聊天,聊得非常投機……

傍晚五點半已過,文羽風看了看錶,然後對盧青雲說:

“感覺咱倆還沒聊夠,我本想請你吃飯接着聊,可是今晚六點我要參加一個重要聚會,只好失陪了。”

盧青雲意味深長地笑道:

“沒關係。現在我已經找到了答案,所以我下定決心,要一心一意競聘貴校的教師崗位。我相信,自己肯定會如願的。”

“我也非常期待咱倆能成為同事。後會有期!”

“後會有期!”

告別盧青雲后,文羽風開車前往楚江大學校園裏的梅園餐廳。

今晚這場聚會,是文羽風的大學室友們為了紀念畢業十周年,特意回到母校相聚。

十年前的仲夏時節,梅園三舍509室的八位室友,正是在梅園餐廳吃的告別宴。

當時大家舉杯道別,相約來日再聚。

沒想到,一晃十年過去了,期間每次室友聚會,不是老大老么沒到,就是老三老五沒來。

八位室友一直沒有全員聚齊過,直到今晚——2016年年底的這個周末。

其實,這也可以理解:

八位室友畢業后各奔東西,想要全員聚齊,確實不容易。

老大陸鳴,畢業后回到蘇州老家,經營家族企業。

老二鄭興華,畢業後進入楚江某公司做程式設計師,最近幾年升任研發團隊負責人,工作越來越忙,加班越來越多。

老三歐陽宇,博士畢業後去了北京,進入國家天文台工作。

老四高鑫,畢業后留在楚江,入職建行。三年前,他爺爺留下來的一棟老房子拆遷,他們家獲得八套房子的補償,高鑫隨即辭職創業,開了一家健身房。

老五吳逍遙,從德國留學歸國后,前往上海某大學任教,現在是哲學系副教授。

老六文羽風,畢業后先是去了《楚江時報》當記者,後來辭職成為職業作家,現在一邊從事教育公益事業,一邊利用業餘時間繼續創作童話故事。

老七金燦,畢業后留在楚江當公務員,現在是科長職務。

老八唐人傑,從史丹福大學博士畢業后,留在美國矽谷工作。兩個月前他回國工作了,在深圳一家高科技公司擔任人工智能項目主管,年薪百萬以上。

這一次,眼看畢業十周年即將結束,大家終於在微信群里商定,年底這個周末,大家無論如何也要一起回到母校,全員相聚。

梅園餐廳的包廂里,大家觥籌交錯,笑談往事。

聊着聊着,話題不知怎麼就轉到了當年兩對悲情的情侶上。

老三歐陽宇藉著酒勁起鬨:

“老大,當年你和夏虹簡直就是天作之合,無奈分手的結局,實在令人惋惜。你老實坦白,後來有沒有後悔,有沒有約她見面?”

老大陸鳴滿臉通紅,一半是因為酒力,一半是因為愧疚:

“我哪有臉約她見面?畢業離校時,我鼓起勇氣當面致歉,從此再也無臉見她。三年前,我聽說她在上海話劇院工作,心裏非常思念她,於是忍不住偷偷買了張話劇票,去劇院現場看她演出。”

老三歐陽宇的妻子舒君,這次也來參加聚會了,她好奇地問:

“然後呢?那次你倆沒有見面嗎?”

“我沒告訴她我來看她的表演。你曾告訴我,夏虹和她單位一名同事結婚了,婚姻很幸福。我不想打擾她的生活,能遠遠地看看她,默默祝福她,我就心滿意足了。”

聽到這裏,大家都唏噓不已。

老四高鑫,這時突然將起鬨的目標轉移到鄭興華:

“老二,我要告訴你一件巧事。我投資的健身房剛開業不久,你的前女友柳翠芝,無意中走進來想辦卡,我倆一下子相互認出來,我剛和她寒暄了兩句,她就匆匆告別,從此再也沒來過。這個世界可真小啊!”

鄭興華淡然回應道:

“世界確實很小。去年我在商場電梯遇見過她。”

作為柳翠芝和夏虹的室友,舒君此時八卦興緻又起:

“哇!這太巧了吧?當時你倆說了些什麼?”

“當時我在商場陪老婆孩子購物,突然接到上司電話要去公司加班。我一個人急着下電梯,她正巧一個人上電梯,就是那種雙向斜梯,倆人尷尬地相互招招手,笑了笑,擦肩而過,沒有說話。”

文羽風問舒君:

“你和柳翠芝是室友,你倆聯繫多不多?她過得還好嗎?”

“我倆聯繫還算頻繁,她經常向我訴苦。”

金燦有些納悶:

“她已經嫁入豪門了,錦衣玉食,還要訴什麼苦?”

舒君長嘆一聲:

“她就像一隻關在籠子裏的金絲雀,丈夫根本就沒有浪子回頭,成天尋花問柳不着家,你說她苦不苦?”

金燦轉頭打趣鄭興華:

“你聽到這些,是不是有點幸災樂禍的感覺?”

鄭興華搖搖頭:

“你想多了。我現在工作繁忙,夫妻關係也鬧得很僵,身心俱疲,哪還有心思笑話別人?對我而言,柳翠芝就是路人甲,最熟悉的陌生人,她過得是好是壞,我一點都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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嚮往的家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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