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十一月七日
【災難前三年】
雨下個不停。
鄉間的夜晚本就比城市中的陰沉,又因為雨的關係,即便車頭的大燈如何努力,也無法刺透前方濃墨一般的黑暗。
道路的狀況在連綿的落雨影響下泥濘不堪,讓車輛顛簸得快要散架。
窗外濃重的黑暗,車頂砸落的雨點聲,身下的劇烈顛簸,都讓拿到駕照剛幾個月的陳妙妙有一種自己正駕駛着一葉小船在巨浪翻滾的狂躁海洋中行駛的感覺。
早知道就不逞強了。
為了證明自己有能力獨自外出,陳妙妙拒絕了男友的陪同,自己孤身一人駕車來到這個荒郊野外觀測數據。
如今,最初的那點壯志豪情早已被雨打風吹去,隨着SUV的愈發難以控制,她越發希望能夠時間穿越回幾個小時前,她上飛機之前。
“據某位不願透露姓名的知名學者透露,如今地球磁場的強度已經超出了正常水平的數千倍以上,這引起了學術界,以及普通群體之間的普遍關切。然而,多方跡象顯示,這個問題現在卻還沒有得到政府的關心……”
車內廣播是這個黑暗顛簸的夜晚中,除了雨聲之外,唯一陪伴陳妙妙的聲音。
其中的內容,也是最近最受關注的。
同樣,這也是陳妙妙要在這個天殺的夜晚獨自一人跑到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來觀測數據的原因。
就在SUV的後座上,便放置着研究所專門用來讀取地磁讀數的便攜裝置。
那上面的讀數讓這個夜晚的黑暗、顛簸,都顯得無足輕重了。
自半個小時前起,儀錶盤上的數字就是5000高斯,且一直沒有變化了。
陳妙妙知道,這並非是因為這一地區的磁場穩定沒有變化,而是因為儀錶的最大讀數就只有5000而已。
5000高斯是什麼概念?
一般而言,地球磁場的強度大約在0.5~0.6高斯之間。
也就是說,在這一地區,地球磁場強度已經達到了正常值的一萬倍以上,而遠非廣播中所提到的數千倍。
廣播中的聲音持續着。
“……某些地區已經出現了極光的現象,這一美麗的……呲呲……其背後……呲呲……”
廣播的信號受到了嚴重的干擾,被電流聲割裂得斷斷續續。
陳妙妙放緩了車速,一手控制着方向盤,一手扭動廣播的控制按鈕,試圖將信號找回來。
“……呲呲……指南針……”
然而無論陳妙妙怎麼調節,廣播中的聲音仍然時斷時續。
突然,車前擋風玻璃傳來了“咚!”的一聲輕響。
陳妙妙心中一慌,急踩剎車。
幸好車速不快,在濕滑的地面上滑行了一段后很快停了下來。
然而,擋風玻璃上,被雨刷逐漸抹開的那小攤血跡,讓陳妙妙呼吸急促,胸口起伏不定。
我撞到人了?
陳妙妙渾身發抖,巨大的恐懼攫住了她的心靈,讓她幾乎要暈厥過去。
“沒事的,沒事的,我開得這麼慢,應該沒事的……我哪裏能知道道路中間會有人……”
陳妙妙語無倫次地“安慰”着自己,試圖說服自己這次事故並不嚴重。
然而等了很久都沒有動靜,讓陳妙妙心頭陰霾更濃。
如果被撞的傷者沒有大礙,此時應該已經起身了吧?
緊緊攥着方向盤的雙手手指生疼,陳妙妙很想一腳油門迅速離開這裏。
畢竟荒山野嶺的,肯定沒有目擊者。
“呲呲…………”
廣播中,已經完全聽不到播音員的聲音,只剩下電流的刺耳聲響個不停。
窗外的黑暗如今更添加了血色,讓人更為畏懼,想要不顧一切地離開這裏。
然而,人性中的善良,以及道德上的約束,還是讓她做出了違背本能的事。
至少要將人送去醫院。
從車上翻找出手電筒,再三給自己鼓勵之後,陳妙妙終於推開了車門。
凌冽的寒風迅速吹散了她的頭髮,雨水也趁勢澆灌到頭頂,凍得她瑟瑟發抖。
用力裹緊並不能遮擋風雨的外衣,將小白鞋踩入泥水中,陳妙妙先深一腳淺一腳地踩着水,走到車頭檢查。
然而無論怎麼看,除了那灘已經被雨水沖刷得只剩淺淡痕迹的血液之外,陳妙妙都沒有再得到任何發現。
車頭沒有任何可見變形,連玻璃都沒有裂痕。
“咚!”
就在陳妙妙疑惑之時,又一聲與之前相彷彿的聲音再次響起,這一次,是落在了車頂。
陳妙妙被嚇得一激靈,將手電筒的光照了過去。
可是,礙於身高的原因,即使她墊着腳,也看不到車頂發生了什麼。
“咚!”
很快,又一聲碰撞聲就在陳妙妙身邊出現了。
是車頭。
這一次,她看清了。
那是一隻鴿子。
就在陳妙妙明白自己剛才“肇事”的受害人是鴿子,還沒來得及放鬆,連續的“咚!咚!”聲猛烈而急速地在她的身周迅速響起,連綿成可怖的鼓點。
天上下鴿子雨了。
陳妙妙趕忙沖回車內,關上了車門。
車內的廣播不知何時恢復了正常。
“據悉,各地都開始出現了大規模的動物死亡事件,尤其是鯨魚、鴿子等長距離遷徙的動物。這些動物都有一個共同點……”
“靠地球磁場判斷方位。”
這些鴿子不是死了才摔下來的。
它們是因為失去了方向感,而摔落到地面上,摔死的。
陳妙妙看着眼前的“鴿子雨”,不知是該慶幸自己沒有撞死人,還是該擔憂地球磁場的擾動帶來的越發嚴重的後果。
隨着廣播的恢復,“鴿子雨”似乎也停了。
“感謝您的收聽和陪伴,新聞……”
陳妙妙關掉了廣播,將已經濕透的腦門向後仰倒,癱坐在座椅上。
濕漉漉的頭髮粘在額頭上很不舒服,但她沒有閑心去管,在心情的大起大落之後,她此時只想先休息一會兒。
“碰!碰!”
彷彿是上天覺得她今晚的旅程還不夠刺激,車窗的敲擊聲又將她嚇了一跳。
又怎麼了?
陳妙妙木然地將腦袋轉向車窗,兩隻彷彿從黑暗中伸出的雙手正在有力地敲打着駕駛員這一側的玻璃窗。
陳妙妙不知所措地看着兩隻大手敲擊過玻璃窗之後迅速離開,又看着一道高大的身影從車頭的燈光處繞過。
在遠光燈的照耀下,陳妙妙只能依稀分辨出這個方才敲打窗戶的是個男人,衣着破爛不堪。
他想從副駕駛上來!
這個念頭突然冒了出來,讓陳妙妙心底冷汗直冒。
深夜,荒郊野外,一個不明來歷的男人。
這一切都太符合某些古怪小說的情節了。
更要命的是,剛才為了下車,沒有鎖車門!
然而在陳妙妙解決這個問題之前,副駕駛的車門就被人打開了。
就在陳妙妙想要打開自己一側的車門逃生之前,男人的聲音及時打消了她的恐懼。
“妙妙,我是周楓。”
男人溫柔的聲線的確很熟悉。
陳妙妙停下逃跑的打算,但左手仍然扣着車把手,緩緩轉頭看向了副駕駛。
男人的頭髮似乎很多天沒有打理過了,正泛着讓人不適的油膩色澤,被雨水打濕之後,更顯得凌亂不堪,一縷一縷地糾纏在一起。
男人似乎也對自己的形象有些不好意思,用力而徒勞地捋了捋自己的頭髮。
雖然對方頭髮凌亂,而且臉上也有不少臟污,但在車內的燈光下,陳妙妙依然可以確定,對方的確是自己男友的發小,周楓。
只是或許是因為臟污的關係,對方看起來比印象中的年紀大很多,而且在他的眼中,有着讓陳妙妙有些不舒服的……親近感。
似乎他們之間並非單純的朋友而已。
不過,對方的聲音,還是一如既往地溫柔,只是不知為什麼這溫柔中似乎有一種模糊的悲傷。
“我是周楓,你還記得吧?”
“嗯,記得。你怎麼這個樣子?還出現在這裏?”
陳妙妙放下了扣住車把手的左手,疑惑問道。
然後,她突然想起男友之前說過對方的神秘身份,恍然大悟地低聲問道:“是任務?”
周楓看起來有些猶豫,但還是點了點頭,“嗯,是任務。”
“哦。”
陳妙妙點點頭,突然有一種身在電影中的感覺。
“額,那我給阿濤打個電話?”
“不要!”
周楓有些緊張地打斷,這讓陳妙妙疑惑又起。
“這個任務很隱秘,暫時不能讓別人知道。”
“明白了。”
“先開車吧,找個地方休息一下。”
“嗯,你也該洗個澡了,你很長時間沒洗了吧?”
“是啊,很長時間了。”
看着窗外熟悉而陌生的夜色,周楓點點頭。
非常,非常長的時間了。
——————
【災難后三年】
“喂,老周頭兒,你的酒看起來挺香的,讓小爺嘗一口怎麼樣?”
酒吧後街,逼仄的小巷之中,幾個閑漢圍着一個躺倒在地的男人盡情奚落。
天空在下着小雨,將地上男人糾纏在一起的頭髮和鬍鬚盡數打濕。
男人醉眼朦朧,即使躺在地上,還是一口又一口地往自己嘴裏猛灌着劣酒。
看他那灌酒的猛勁,甚至讓人很難分辨清他的鬍子上究竟是雨水還是酒水。
“就你這樣的人,也配跟小爺戴一樣的標記?”
男人根本沒有理會幾人的挑釁,這讓自稱“小爺”的年輕人心中更加不滿。
“狗爺,您跟這種廢物計較什麼,誰不知道他就是運氣好,才能勉強混個身份罷了,哪兒能跟您比?”
狗爺心想也是,但總歸是氣不過,又是踢了男人一腳。
這踢向男人額頭的一腳顯然用上了死勁,將男人踹得腦袋猛然一仰。
收回腳,狗爺才發現男人雖然額頭見血,卻依然毫無所覺一般地灌着酒,連動手擦一擦血跡的動作都沒有。
狗爺看着這個在泥濘中自甘墮落的酒鬼,就在身旁的跟班以為他要發火之時,狗爺卻突然笑着蹲了下來,在男人的臉上拍了拍,“怎麼樣,老周,給你狗爺孝敬一口酒,狗爺就放過你怎麼樣?”
說著,狗爺就將手伸了過去,要從男人的手上奪過酒來。
可是試了幾下,狗爺卻無法從看似骨瘦如柴的男人手上搶過酒囊。
在跟班們眼前被一個酒鬼駁了面子,這讓狗爺再次暴跳如雷,“揍他!”
跟班們早想在這位狗爺的面前展示自己,一得了命令,立刻爭先恐後地將自己的拳腳施加在了男人的身上。
然而,無論眾人揍得再狠,男人手上的力氣卻一直不減,狗爺也一直搶不過酒囊。
在狗爺的吩咐下拳打腳踢良久的跟班們氣喘吁吁,紛紛看向了狗爺,等待下一步指示。
這讓狗爺在倍感挫折的同時殺心頓起。
“媽的,敢看不起小爺,小爺崩了你!”
狗爺放棄了與男人爭搶酒囊,起身從懷中揣出今天通過考試之後才得以配發的配槍,狗爺將槍口瞄向了地上的男人。
面對黑洞洞的槍口,男人唯一的反應,就是將重新獲得主導權的酒囊再次送到嘴邊。
“二狗,住手。”
就在狗爺惱羞成怒,即將痛下殺手之前,一聲並不如何嚴厲,但不容人拒絕的呵斥阻止了他開槍。
狗爺聞言不滿地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但在看清對方面容之後,心中的些許不滿立刻化為了烏有,“宋爺,您這是……”
來人近兩米的身高,以及寬闊得幾乎堵滿了整個巷子的壯碩體格,讓人很難錯認。
“隊長要見他。”
宋爺指着仍然躺在地上,對外界的一切彷彿都不在意的男人。
“林隊見這個酒鬼做什麼……”
狗爺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打斷了,宋爺嗤笑一聲,“我哪兒知道,要不你親自去問問?”
“不敢,不敢。”
狗爺點頭哈腰地陪着笑臉,“我們這就走,這就走……”
趕走了一幫嘍啰,宋爺蹲下來看了男人一眼,然後也不嫌男人身上的臟污,直接將他扛在了肩上。
而直到徹底醉死過去,男人也沒有正眼看這個剛剛將他從死亡深淵中撈出來的壯漢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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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宿醉的頭痛中逐漸醒來,男人發現自己躺在了一張多年沒有躺過的乾淨大床上,而身上也被換上了乾淨的衣服。
這讓男人一時有些時空錯亂的恍惚。
“你醒了。”
床邊的聲音讓男人猛然驚醒過來,腰腹用力,立刻就想要坐起。
然而這樣的嘗試很快就以失敗告終了。
男人這才發現,他的四肢都為堅韌的繩索套住,牢牢固定在了鐵床的四角。
“因為你太危險了,所以恪禮堅持要做一些保護措施。等我們聊完,自然會給你放開繩索。請不必擔心,我們沒有傷害你的意思。”
男人這才看向床邊一坐一站的兩人。
站着的,就是昨晚將他從後巷中扛出的壯漢,而坐着的,則是一位與他年紀相彷彿的青年,此時正在饒有興緻地看着自己。
男人依然沒有說話,在判斷清楚以自己的力量無法獨自掙脫繩索之後,他就又恢復了聽天由命的狀態,兩眼直視天花板,似乎沒有興趣交談。
“介紹一下吧。”床邊的青年沒有為男人的不配合而介意的樣子,“我叫林湛,是獵人小隊的隊長之一。
“他叫宋恪禮,是我的隊員和好朋友。對了,就是他先關注到你的。嗯……鬍子拉碴的看不出,剃掉之後才發現原來你還挺年輕的。
“你叫周楓,是一年前遊盪到我們營地的。”林湛不知從何處拿出了一張薄薄的紙,“你從去年開始就加入到了傭兵組織。
“在這期間,你共參與任務19次,成功8次,失敗11次,成功率剛好到達平均線。有趣的是,你成功的任務大都是團體任務,而失敗的都是個人任務。
“再考慮到在失敗任務中的死亡率,因此很多人認為你的運氣很好,靠着混團體任務,達到了不被開除的及格線。”
男人,也就是周楓,對於林湛所說的話仍然毫無反應,彷彿對方所說的事與自己毫無關係。
“若說成功率剛好到達平均線只是巧合的話,你每個月上繳的獵獲也不多不少剛剛抵達平均水平,就讓人有些好奇了。”
林湛顯露出了更為好奇的神情,“任務成功的平均線這個東西是比較固定的,因此雖然困難,但如果刻意去做的話,勉強也能想辦法做到。我更好奇的是,你是如何在捕獵中也能剛好抵達平均線的。
“如果不是對其他人的捕獵水平,以及周圍獵物的實力與分佈有極為精確的認知,一般人是斷然做不到這一點的。所以我很好奇。
“一個天天醉生夢死的酒鬼是怎麼做到連我都很難做到的事情的?”
又等了很久,周楓終於有了反應,沙啞着嗓子道:“你想做什麼?”
“我想做的事情有很多。”林湛不知是在顧左右而言他,還是認真地回答問題,“而現在,我想讓你來幫我實現這些想做的事情。”
“如果我不願意呢?”
“你會願意的。”林湛眼中滿是自信,“我有一個秘密,你一定會想要知道的。”
“你聽說過826所嗎?”
“研究可笑的時空穿越的那個,826所?”
“是的,如果我告訴你,他們曾經已經接近成功了呢?”
周楓不說話,依然死死地看着對方。
“我要你做的事,就是幫助我,結束這場對於全人類的災難。也結束對你、對我,對我們每個人的災難。”
“用那個所謂的時空穿越?”
“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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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災難后四年,現在】
“先生,您的鞋子髒了,我們來為您保養一下吧!”
眼前瘦弱得無法分辨真實年齡的女孩身高只到周楓腰間,臉上臟污得讓人看不清容貌,在她的手上拿着一條甚至比她的臉上還要髒的,不知從哪裏翻出來的布條。
而在她身後,瑟縮地站着一個小男生,雖然同樣瘦小,但臉上乾淨了許多。
小男孩緊張地捏着姐姐破爛的衣角,露出的一雙眼睛畏懼地看着眼前這個高大的男人。
看着那塊勉強可以看作是抹布的布條,周楓不能肯定自己的鞋子與抹布哪個更臟。
“謝謝,不用了。”
簡單地拒絕之後,周楓拔腳就走。
“只需要一點點食物,一點點就可以!”小女孩跟在周楓身邊,一手拉着弟弟,另一隻握着布條的手儘力用兩指在周楓的視野範圍內比劃着極小的距離。
隨着周楓越走越遠,指縫之間的距離也越縮越小。
直到最後,女孩終於放棄了。
今天所見的看起來最有希望的一個人,看來也是鐵石心腸的。
在營地做了一年的獵人,周楓早已習慣了在面對這些孩子時保持冷淡。
這些或者是父母死在廢土,或者不知道父親是誰的妓女之子,如同被人遺棄的小獸一般在這末日的營地中掙扎求生。
然後一個冬天就會全部消失不見。
到了來年,卻又會從地里長出來一般再次出現。
只是換了一批人而已。
對於此,別說同情心,周楓甚至連一點心情波動都沒有。
然而今天,周楓又走了回來。
今天是十一月七日。
“我沒有食物,但是有這個。”從懷中摸出一顆.308步槍子彈拋給驚喜接過的小女孩,“這個應該可以換一些食物。去正規的店裏換,不要貪便宜。”
“我知道的,謝謝先生!”小女孩高興地將子彈貼身放好,彷彿那不是能夠奪人性命的子彈,而是賦予新生的希望。
一邊說著,女孩拎起那條不知成色的抹布上前,就要蹲下。
周楓下意識退後一步,沒讓那條抹布碰到自己的靴子,“不用了。還有,如果想要做生意的話,至少換一條幹凈些的抹布。”
即便臉上有臟污遮擋,女孩的耳根也可見紅色。
是個聰明的孩子。
女孩沒有臟污的脖子可見白皙,說明她不是不愛乾淨,而是用臟污來保護自己。
“等你好久,你卻在這裏耽擱時間!”嗡嗡作響的聲音從腦後響起。
肩后被重重砸了一拳,那熟悉的力道讓周楓不用回頭就知道是誰來了。
果然,大漢巨大的黑臉瞬間堵住了周楓的全部視野,“大家都集合完畢,就等你過去討論下一次任務的事了。”
再次退後一步拉開距離,做了隊友很久,周楓卻依然對大漢的熱情無法適應,“我正要過去。”
然後周楓沒能退出大漢的“攻擊距離”,粗壯的胳膊不由分說就攬住了周楓的肩膀,“正好遇上了,一起去吧。”
甚至沒有嘗試掙扎,周楓嘆了口氣,只能點頭同意。
在掙扎過無數次卻失敗后,任何人都會像周楓這樣認命的。
“我警告過你的,對於這些小獸,你可不能施捨愛心,要知道……”
“一旦他們知道你心軟,就會如吸血鬼一般附骨而上,最終將你抽筋剝皮。我知道的。”
“我曾經也像你這樣心軟過。”
宋恪禮——也就是黑臉大漢見周楓似乎沒有當回事,語重心長地談起了自己的過往。
“當年我見一個孩子可憐,就每天喂他,後來天冷了,還偶爾接他回家住。”
“結果呢?”這還是宋恪禮第一次跟他談起這件事,或許這也是宋恪禮會警告他的原因。
“結果就是……我用了一個禮拜的時間也沒能清洗乾淨地板縫隙中的血跡。”宋恪禮的笑容說不上是悲涼還是憤怒。
“那個不知感恩的畜生,在摸清我的作息之後,居然夥同幾個共犯,一起到我家中盜竊。剛好那日我休假,一拳一個將他們都打發了。”
周楓不由回頭看了一眼仍站在原地,一看到周楓回頭就展露感激笑容的姐弟兩人,心情略有複雜。
“我沒有心軟。只是今天有些不同罷了。”
“今天?今天是十一月……”宋恪禮皺眉想了許久,突然恍然大悟,“十一月七,是我們初見的日子!我就知道你小子嘴上不說,心裏卻是很重情義的!”
這都什麼跟什麼……
周楓看着宋恪禮激動的表情滿腦門黑線。
也難為你能記得“初見”這樣的日子了……
你絕對會是一個合格的男朋友。
“快去見隊長吧……”周楓現在只想快快處理好任務的剩餘部分,然後喝點酒。
“對對對,是該跟隊長他們一起慶祝!”
“我說的不是……”
然而宋恪禮顯然已經聽不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