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變異熊為儲存脂肪，每隔三到五天就會外出捕獵，時間多選在傍晚。

葉安運氣不錯，在森林邊守候不到兩天，木屋內就傳出響動，堵在門前的樹皮、石塊和乾草簌簌落下，一個龐大的身影從門內走出。

變異熊身披鋼針般的黑毛，僅在前胸有一片V字形的白斑，頭顱呈圓形，獠牙外凸，脖頸異常粗壯，體長接近兩米。人立起身，頭頂超過房檐，輕易撞碎垂掛的冰棱，發出陣陣脆響。

葉安潛伏在雪地中，借下風處隱藏自己。

雪地車停在林邊，被積雪覆蓋，他身邊僅有一把鐵鍬、一柄匕首和一捆細繩。

繩索是在車座下找到，大概是用來捆綁變異獸，異常強韌，鋒利如刀。葉安估算過長度，正好適合佈置陷阱。

冷風呼嘯而過，晴朗的天空開始聚集烏雲，很快將迎來一場大雪。

變異熊爬上雪堆，向冰湖對面眺望，發現一小群覓食的鹿，立即朝目標飛奔而去。

葉安沒有着急動手，而是靜靜等待，等待變異熊走遠，等待風中傳來鹿鳴熊吼，等待雙方陷入酣戰，無暇關注湖邊的木屋，才從雪地中站起身，抄起鐵鍬和繩索，以最快的速度奔向木屋。

木屋前堆積大量的石塊和樹皮，阻礙了他的行動。葉安索性手腳並用，從石堆上爬過去。中途回望身後，提防變異熊中途折返，神經始終緊繃，呼吸因緊張變得急促，手掌被碎石劃破，留下一道橫過掌心的血痕。

“冷靜，冷靜！不冷靜會前功盡棄，會死！”

葉安扇了自己一巴掌，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由於心跳過快，他的眼前已經有些發白，繼續這樣下去，不等進屋內佈置好陷阱，他自己就會倒下。

越過門前的石堆，葉安走進木屋。

變異熊體型龐大，來回進出時，門框被磨得光滑。牆壁外側留有大量清晰的抓痕，作為領地標識。屋內有一股刺鼻的味道，像是腐爛的生肉和排泄物混雜在一起，異常難聞。

葉安忍着刺鼻的氣味，挑開鋪在地上的乾草，地面上堆積不少骸骨，有獸骨也有人骨。

找到幾根合適的獸骨在手邊備用，葉安揮舞起鐵鍬，在門框上鑿開對稱的凹槽，將繩索纏繞繃緊，再由獸骨固定。

為確保陷阱發揮作用，葉安不斷勒緊繩索，在手指和掌心留下紫紅色的淤痕。

被碎石劃破的掌心又開始流血，葉安非但沒有包紮傷口，反而扯下包裹頭頸的獸皮，將自己的血滴上去，混合早已乾涸的汗液，在屋內留下大量氣味。

做完這一切，葉安利用剩餘的繩索，連接門框和牆角的木墩，設置第二道陷阱。

從木墩的形狀來看，很像人工打磨的圓桌，只是木屋被變異熊佔據，人類留下的痕迹多被抹去，這張木桌也不能倖免，變得殘破不堪，表面儘是牙印和鋒利的爪痕。

手疼得顫抖，葉安用牙齒咬住繩索，將結成的繩扣擰緊，再用獸骨和乾草劃過，比手臂還粗的骨頭當場斷成數截，斷口光滑平整，猶如刀切。

陷阱佈置完畢，葉安退出木屋，小心彎腰，避開頭頂的繩索。

爬過石堆后，葉安沿原路返回，一邊走一邊掩蓋足跡。回到之前挖掘的雪窩，將覆有積雪的毯子蓋在身上，隱匿起身形，開始又一次的耐心等待。

雪落下時，風中傳來濃重的血腥味。

變異熊咬着一頭雄鹿從冰湖歸來。鹿角龐大猶如茂盛的枝杈，尖端異常鋒利，染有斑斑血痕。鹿身染滿鮮血，看不出毛髮原本的顏色。腹部破開一個大洞，內臟盡被掏空，已被變異熊吞吃入腹。

冷風迎面襲來，變異熊忽然停住腳步，仰起頭，在風中用力嗅着，當場發出一聲怒吼，背部鬃毛豎起，雙眼赤紅，獠牙間流淌出惡臭的涎液，朝屋門猛衝過去。

葉安的氣味是一種挑釁，讓變異熊誤以為有闖入者覬覦自己的領地。這讓它暴怒非常，必然要抓住挑釁者，將對方撕得粉碎。

變熊身軀龐大，力量驚人，憤怒驅使之下，如坦克一般橫衝直撞，正撞上葉安佈置的陷阱。

裂帛聲響起，鋼絲般的繩索楔入變異熊的前胸和脖子，深入數寸，卻未如葉安預想中讓它當場斃命。

疼痛激發更大的憤怒，熊吼聲震耳欲聾。

值得慶幸的是，繩索雖然沒能要了變異熊的命，卻因嵌入體內太深，一時之間限制了它的行動。

葉安沒時間猶豫，抓起鐵鍬沖了上去。

黑夜中，鐵鍬散發寒光，在葉安一躍而起時，精準劃開變異熊的後勁。

濃稠的血如瀑布流淌，幾點溫熱飛濺到葉安臉上，沿着嘴角滑進口中，腥甜的味道滑入喉嚨，有一縷溫熱從體內升起。

疼痛激起變異熊更大的凶性，利爪不斷揮舞，龐大的身軀奮力掙扎，三番五次，木屋搖撼，屋頂砸落大片積雪，牢固的繩索竟被當場掙斷。

葉安心知不妙，卻沒有轉身逃跑，趁變異熊轉身，從對方腋下穿過，徑直進到屋內。

變異熊看清自己的對手，帶着滿身鮮血，怒吼着撲上來，在相對狹窄的空間中揮出利爪，要將葉安撕碎。

葉安在地上翻滾，格擋的鐵鍬被拍斷，只能用匕首防身。

變異熊陷入暴怒，幾近狂化，熊掌揮出時，木牆都隨之震動，彷彿下一刻就要倒塌。

近了，更近了！

又一次躲開變異熊的攻擊，葉安無視被划傷的手臂，整個人趴在地上，利用手腳向前翻滾。

變異熊前沖的速度極快，徑直撞上葉安佈置在屋內的繩索。

這一次，葉安沒有給它掙脫的機會，用全身力氣遞出匕首，扎入目標胸前的白斑，隨後抄起斷成半截的鐵鍬，對準變異熊脖頸上的傷口拚命削下去。

一下又一下，葉安的視線一片血紅。

終於，伴着清晰的骨頭斷裂聲，熊頭滾落在地，龐大的熊身掛在繩索上，血沿着繩索流淌，未等滴落，已經凍結成冰。

葉安雙手拄着鐵鍬，大口喘着氣，嗓子和耳鼓刀割一般的痛。

他不敢休息，也沒時間休息，略微喘勻了氣，馬上將熊屍拖到屋外，用樹皮石頭和冰塊重新封住木門。

因為變異熊的死，冰湖附近變成無主領地，很快會有其他變異獸來搶佔，今夜註定不平靜。

將鐵鍬扛在背後，葉安用繩索將變異熊和雄鹿拖遠。

深夜的雪原潛藏無盡危險，沒有一塊肉和骨頭能留到天明。木屋暫時不能住，沒有庇護所，這兩具屍體他根本留不住，更可能引來麻煩。

在拖行過程中，葉安意識到自己的力氣變大了。

只是時間緊迫，他根本無暇多想，念頭僅在腦海中閃過，立刻就被拋到一邊。

距離木屋足夠遠，葉安丟開變異熊和雄鹿的屍體，用雪擦掉手上和臉上的血跡，遮掩住身上的氣味，轉身向雪地車跑去。

風越來越冷，獸吼聲越來越近，葉安來不及找回雪窩中的毛毯，以最快的速度回到雪地車上，用力關緊車門。

車內開着暖氣，葉安仍是冷得打顫，裹上三層毯子，用力搓着雙手，方才有所緩和。

就在他裹緊毯子，借雪光觀察木屋附近的變化時，狼嚎聲陡然響起，狼群越過茫茫雪原，循着血腥味而來。

狼群距離葉安很近，近到頭狼是擦着雪地車經過，銀白色的身軀同飛雪近乎融為一體。

剛剛越過車頭，頭狼忽然停下，幽綠的雙眼回望埋在雪下的車身，危險的氣息在暗夜中擴散。葉安屏住呼吸，小心俯下身體，將毯子蓋在頭頂，僅露出一雙眼睛。

終於，頭狼收回視線，發出一聲嚎叫，加速向前奔去。

狼群緊隨在首領身後，一匹接一匹越過雪地車，鋒利的獠牙近在咫尺。

葉安攥緊毛毯邊緣，握緊防身的武器，緊盯狼群的一舉一動，直至最後一匹狼走遠，才緩緩舒出一口氣。想要坐起身，卻發現腿麻了，動一動就是針扎般的疼。他乾脆不再移動，繼續趴在座椅上，掏出一片肉乾慢慢啃着，等待漫長的黑夜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