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送走了意興闌珊的邱一鳴，甄平安在前台給店長留了個言，然後帶着小皇子回去了。原本他在店裏能吃一頓員工餐，但今天他和小皇子都不算正式上崗，就沒有貪這個便宜，在路上買了點吃的，回家開始寫作業。
小皇子前所未有的刻苦認真。
他現在給自己的定位，就是流落神奇番邦的苦情小皇子，今天下的每份苦功，都是未來報效國家的基礎。但是……這些課程真的好難啊。
他咬着筆頭，將改頭換面的數學放到一邊，拿起了天方夜譚般的物理……
然後又拿了不知所云的英語蓋在物理書上……
幾經周轉，最後留在面前的只有勉強能懂的語文和歷史。
先攻克這兩本！
小皇子將筆插在揪揪上，握着拳頭給自己打氣。
甄平安寫完作業，到客廳里倒水，就看到披頭散髮的小皇子苦大仇深地瞪着天花板。
“嗯？怎麼了？”
小皇子搖搖頭，一臉沮喪的樣子，讓甄平安看着有些心疼。他用手機下了個視頻網站，然後放電視劇給他看：“做了這麼久的作業，一定累了吧，來，看會兒電視再學。”完了完了，為什麼他的語氣這麼像電視劇里無底線溺愛孫子的老奶奶？
小皇子渙散的目光被手機屏幕的畫面吸引了：“咦？他們穿着……”
甄平安瞄了眼，自己點開的是古裝劇：“好像是最近很火的歷史劇吧。”
小皇子越看越精神。原來還能這樣學歷史，這可比課本上的栩栩如生多了，特別容易記——就是進展略慢，線索太多，不好抓重點。
*
挑戰賽開賽之前，職業戰隊是最閑的，星皇戰隊被放了半個月的假，邱一鳴閑着無處可去，想起了那位剛剛回國的學弟。
如果能拉他進戰隊，那未來幾年的冠軍基本預定。
他從酒窖里精挑細選了一瓶好酒，又去著名餐廳訂了一桌香噴噴的外賣，踩着飯點兒上門。進小區之前，他覺得自己一定是這世上最受歡迎的客人。
然而——
當他排在小區大堂的會客登記隊伍中，聽着前後左右雲淡風輕地交談着別墅、名車等豪禮，提着外賣袋的自己就像一根會呼吸的恥辱柱。
好不容易輪到他，保安還沒開口詢問，他就迫不及待地先發制人：“附近哪裏有垃圾桶？”
保安愣了下，仍敬業地說：“你把垃圾給我吧，我幫你扔。”
邱一鳴丟下東西落荒而逃。
一鼓作氣開車跑出五公里，窗外4S店一閃而過，車立馬停住了，然後倒退三米，從小道拐了進去。再出來的時候，邱一鳴口袋裏已經裝了一張價值數百萬的提車單。
呵呵，這年頭，誰還送不起車了！
作為目前最風靡的遊戲，“機甲虛擬”一線職業選手的簽約金穩定在八位數。以藺琛這種超一線級別的大神，開個九位數都只算起拍價，七位數的車那就是個添頭！都是同個小區裏的客人，他必須給足藺琛排面，不能丟臉。
第二天，兜里有車有支票、走路帶風輕飄飄的邱一鳴雄赳赳氣昂昂地來到小區門口，點名見藺琛。那神采飛揚的自信模樣，與昨天判若兩人，幾乎把“老子今天帶足了錢”寫在臉上。
保安遲疑地問：“您確定是今天嗎？”大概是昨天的美食與紅酒太美味，保安對他抱有好感，小聲提醒：“今天小區有人被紀檢部門帶走了。”
邱一鳴：“？！”
昨天才見他們起高樓、宴賓客，今天樓就塌了？
他緊張地問：“不是藺琛吧？”
保安幫他打了個電話。邱一鳴糾結又期待地整理着領口，藺琛出國之後，他們就沒再聯繫了，不知道對方還記不記得自己。
但接電話的並不是藺琛本人，而是一名住了四年的長租客，對方說藺琛出租房子之後就沒回來過。
邱一鳴在車上自閉了一會兒，就在自我安慰中打起了精神。劉備三顧茅廬請出了諸葛亮，最後建立蜀國，三分天下，他要是請的太容易，就顯不出天降的是大任了！
至於蜀國的結局……那是劉阿斗要操心的事。他連老婆都沒有，壓根沒資格為兒子操心。
邱一鳴撥通了初中班長的電話：
“班長呀，這麼多年沒見，你有沒有想我呀？”
“哈哈呃，不想？”
“那我們不如開個同學會聯絡一下失散多年的感情？”
“沒空？”
“不說了，一句話——你出面，我出錢，地方隨選！”
放下電話，邱一鳴拿出提車單，輕輕一彈，搞定！
*
王叔幫小皇子申請了學校宿舍，生活補貼下來的當天，小皇子就卷着寥寥無幾的行李加入了學校大家庭。
甄平安跑去幫忙，卻無從下手。比起床底下都塞得滿滿當當的室友，小皇子那兩三套衣服只能給衣櫥鋪個底，寒酸得讓人都看不下去，當即打電話去店裏給小皇子請了兩個小時的假。
兩人下了課就去附近市場採購，來來回回走了三趟，才將櫥櫃塞滿，小皇子趁機回請他一頓麻辣燙。
甄平安看着小皇子一邊呼呼呼的嗦粉，一邊哈哈哈的怕辣，忍不住笑起來：“我頭回見到你，以為你是有錢人家的小王子，現在越來越接地氣啦。”
小皇子伸着舌頭哈着氣，不知這評價是好是壞。
吃完飯，甄平安送小皇子去店裏上班，自己找了個閑置的頭盔做考前練習。
小皇子被分到一樓做引領，除了高峰期比較忙，其餘時間都能用來做作業。
他之前交的作業一塌糊塗，各科老師念在他是異國人士，連話都講得亂七八糟的份上，給予了極大的寬容，數理化的老師甚至針對性地減少了一部分程度較深的功課，改為基礎習題，總算讓他每次能磕磕絆絆地完成了。
不過今天的作業佈置得有點深，一道求線段長度的幾何題難的小皇子直咬筆頭。
他拿出尺子，對着未知的線段量了量，得出的結果讓他覺得不太可能是答案，又量其他的線，發現壓根不符題目中給出的條件。
小皇子有些氣出題老師畫圖不嚴謹。父皇請來的老師，不但講學兢兢業業，平時也很以身作則，根本不可能出現這種疏漏。
他拿出空白紙，比照着題目，精精確確地重畫了一遍，然後拿到了那條線段的準確答案。接下來，就要靠這個答案反推計算過程了。
小皇子繼續咬筆頭。
大堂的玻璃門被推開，一群人嘻嘻哈哈地往裏走。旁邊的大張嫻熟地接過身份證給來客登記。小皇子合攏作業站起來，一抬頭，就對上了一雙深沉的眼睛。
擦拭不掉的灰盯了他好一會兒，剛剛他低着頭，只能看到少年光潔的額頭，卷長的睫毛，以及頭頂那個令人印象深刻的揪揪，心裏只有八成把握。現在他站起來的身高，打消了剩下的二成疑慮。
“大越福王。”
擦拭不掉的灰緩緩念出這個困擾了自己好幾天的ID。
招新那日，大越福王一挑四拿下首殺的戰績就像一根鋼針，無情地戳破了他脆弱而膨脹的軀殼，留下一地破碎的自尊。之後的比賽，他着魔似的甩脫隊友，衝鋒、單挑，想要複製戰績，卻輸得一敗塗地。赤|裸的現實叫他認清了兩人之間的差距，越發顯得初見時口出妄言的自己愚昧無知。
小皇子也認出了他，不由心虛。
他該不會是為了自己亂入遊戲來算賬的吧？
“你什麼時候下班？”
小皇子心頭一緊，果然要秋後算賬。他警惕地回答：“沒準。”
那次只看到一個後腦勺，沒想到正臉這麼……漂亮。雖然對一個男孩子來說，漂亮這個形容有點娘氣，但擦拭不掉的灰也找不到更貼切的詞彙了。對方明顯年紀還小，五官沒有完全長開，有些雌雄莫辨之美。他見對方緊緊地望着自己，也微微緊張起來，脫口道：“我等你。”
這是下戰書嗎？
小皇子鬱悶了一瞬，就激起了戰意。這件事的確是他有錯在先，但對方也不是毫無責任的，真算起賬來，他願意賠禮道歉，頂多再挨兩拳，但如果對方太過分，他也不會打不還手。
小皇子想得清楚明白，看擦拭不掉的灰的眼神一下子就堅定了。
擦拭不掉的灰被看得耳朵慢慢紅起來，好在小皇子的同事登記完畢，將身份證還了回來，接下來就由小皇子引領他們上樓。
其實經常來玩的公會成員個個熟門熟路，根本不需要引領，但今天在擦拭不掉的灰有意無意的暗示下，誰都沒有拒絕，就這麼靜默地跟着小皇子上了樓。
包廂比遊戲大廳收費略貴，小皇子很厚道地帶他們上了三樓的遊戲大廳，找了邊角的一排位置，幾個人坐下剛剛好，算是沒有牆的包廂了。
自己提供了這麼好的服務，對方算賬的時候也會手下留情一點吧。
小皇子小算盤打得噼啪響。
臨走時，擦拭不掉的灰特意提醒他：“你下了班來找我。”
有心理準備的小皇子冷靜地點頭，下樓繼續苦惱數學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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