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疫情肆虐
辭別了熊王,祁昆攙扶着女孩緩緩地朝山下走來。
在快到村口的時候,他發現前方的大樹下站着一位老人,黑紅色的皮膚,滿是皺紋的臉上寫滿了滄桑,背已經駝了,一手拄着拐杖正在朝山裡張望,眼睛裏顯出焦急的神色。
看到有人遠遠走來,老人喜出望外,遠遠喊道:“是祁昆嗎?怎麼才回來呀!”言語中帶着些許的責怪之意,這情形就和十年前如出一轍。
此情此景,祁昆不禁眼睛濕潤了。
孩子們總是覺得,隨着一天天長大,父母就變了,變得不像以前那麼寵愛自己。
其實,父母的牽挂是永遠不會變的,真正改變的是我們自己呀!
祁昆走上前,攙着父親回到了家裏,把昨晚的事情向父親說明了一番,並把女孩做了簡要的介紹。
其實,他對這女孩也實在是了解得不多,所以也沒有什麼可介紹的,只是覺得她很虛弱,需要好好地調養一下,等身體恢復以後再做打算。
公孫老爹聽完后,表情很嚴肅。他喃喃道:“天降異獸、必起禍端,只是不知道是應在‘天災’、還是應在‘人禍’!”
“祁昆,從今天開始,萬事要小心謹慎才好!”老爹又囑咐道。
“爹爹放心,孩兒知道!”祁昆回道。
“傻小子,你知道啥!”老爹忽然又換了一副臉面,吩咐道,“還不去聖火堂找巫師來,為這位姑娘看一看,身體還有沒有什麼事!”
“哦……”祁昆一邊應着,一邊暗想,“老爹今天這是怎麼了?咋想起一出是一出,變臉也有些太快了吧!”
長話短說,巫師為女孩診治后,發現她並沒有什麼大礙,只是曾身中劇毒。不過,毒素現在已經退去,只是身體還比較虛弱,需要再好好調養幾天。
祁昆見女孩沒有什麼問題,也就放了心,每日裏精心照料,女孩的身體也很快就開始好轉起來,只是仍然閉口不言。
女孩一天天好轉,就做些縫補漿洗之類的家事。祁昆也不用再穿着有窟窿的衣服了,雖然衣服仍然是破舊的,但之前的窟窿已經被細密的針腳縫補好,家裏也變得乾淨整潔起來。
公孫老爹自是看在眼裏、喜在心上,心中暗想:“這女娃長得倒是機靈可愛,只可惜不會說話,要是……”
公孫老爹每天在腦袋裏翻騰着“祁昆和女孩般不般配的問題”,覺得萬一小孩子靦腆,不好意識說破,豈不是誤了一樁好姻緣!作為老爹理應在這件事上撮合一把,只是不知道兩個孩子的心意如何。
既然祁昆把女娃帶到家裏,應該還是有點兒意思的吧!可是不知道女孩子怎麼想的,希望他們能情投意合,兩廂情願,最好……
哎,只可惜不會說話……,老爹翻來覆去地琢磨,就在他終於決定要開口時,村裡卻出了天大的禍事,這件事便不得不給擱置了,更沒有想到這一擱置,竟成了永久的遺憾。
因為常年在山上勞作,身體強壯,獵戶是很少得病的,但最近村裏的獵戶突然間陸續得了一種奇怪的病。
事情的起因,是村頭的劉家大哥打獵歸來,覺得有些發熱。本以為是進山着了風寒,便熬些生薑水喝了,發發汗,也沒有在意。可是幾天之後,病不但沒有要好的意思,還越發的嚴重了。
這病說也奇怪,病人上吐下瀉、時冷時熱,冷的時候像是掉進了冰窟窿,熱的時候則像是抱着個炭火盆,隨後會昏迷不醒,皮膚出現潰爛,器官衰竭,慘不忍睹。
可怕的是從那一天起,這種病的發生範圍迅速擴大,村裡很多人都陸陸續續得了病,苦不堪言。
公孫老爹得知后,大呼這是瘟疫,囑咐祁昆千萬不要再上山打獵。
由於沒了進項,家裏過得一天比一天拮据。幸而祁昆還能在山腳附近挖些野菜,運氣好的話,偶爾還可以碰到一兩隻山雞野兔之類的,總算是還揭得開鍋。
這一天,祁昆信步走到聖火堂附近,腦海里又浮現出小時候,年幼的自己坐在聖火旁聆聽巫師講山海世界奇聞異事的情景。
忽然,他想到應該和巫師談一談自己那天在深山裏遭遇異獸的事,或許與當前的疫情有一些關係也說不定。
巫師博學廣聞,一定是知道一些東西的。想到這,祁昆加快了腳步,來到聖火堂旁的配房前,還沒有進去,裏面就傳來了說話的聲音。
“我們是為了村裏的疫情而來,要趕緊進行隔離控制,否則以瘟疫現在的擴散速度,不久全族都要受到牽連!”一個人扯着公鴨嗓說道。
“所以,還要請巫師全力配合協助我們。”另一個蒼老但又透着威嚴的聲音補充道。
“是,守一方平安也正是我等的責任,長老還有什麼要求就儘管吩咐吧!”巫師回答着。
“你先準備行大祭的一應所需之物,我和長老要去找一處合適的隔離場所。”公鴨嗓吩咐道。
隨着巫師的應諾之聲,傳來了腳步聲響。
緊接着門一開,從裏面走出三個人來,為首的是一名老者,身形瘦削、神情堅毅,灰色的鬍鬚,長長的袍衫,頭髮一根不亂,柔順地披在身後,頭上箍着一根藍色的帶子,帶子的正中間額頭的位置,還鑲着一塊翠玉。
老者身後是一個滿頭捲髮的矮胖子,滿臉油光,圓眼厚唇,透着凶蠻之氣,巫師則緊跟在他們後面。
可能是沒想到外面有人,那為首的老者見到祁昆,不由得一愣,問道:“這是誰?”
巫師緊走幾步來到前面,謙恭地答道:“這是村裏的獵戶之子,經常來這裏找我閑談!”
老者眉頭一皺說道:“這聖火堂也是閑雜人等能隨便來的地方嗎?”
巫師低頭沒有應答。
“看來我最近還真是該到下面走走了!”老者又說道,“村子裏竟墮落至此!也難怪會有天災!”說完便拂袖而去,那矮胖子也緊跟在後面顛顛地逕自走了。
祁昆心情大為不悅,但礙於巫師的情面也不好當面發作,待兩人走遠后,上前問道:“他們是什麼人?”
巫師言道:“他是公孫氏族長老會長老之一——應節,奉族長之命前來調查疫情!”
“噢!”祁昆一邊點頭,一邊恍然記起老爹曾經跟他說過,他們所生活的地區有很多的氏族。其中,少典氏是最大的一支,所以其它氏族都臣服於少典,共同組成了少典部族。
他們這個小山村隸屬於少典部族的公孫氏,氏族的一切族務由族長和長老會統領裁決。
雖然氏族是這個小村子直接的統治和管理者,但由於地域荒遠,氏族領袖們百年來從沒有想過要到這片土地上看一看他的子民。要不是因為瘟疫的發生,只怕祁昆這輩子也見不着應節長老一面。
所以,老爹曾經跟他說過的這些事情,祁昆的印象並不深刻,剛才巫師提到后,這些信息才逐漸又復現在他的腦海中。
祁昆說道:“氏族領袖啊!應該也是本領高強、學識淵博的人呢!”
巫師笑了笑,不置可否。
“既能為民造福,必然受到大家的愛戴和敬仰,可為什麼那麼盛氣凌人,不似您一般平易可親呢?”祁昆忽然轉了語氣問道。
這不明就裏的一句話,卻把巫師拉進了遙遠的回憶。
巫師也是出生並成長於公孫氏族的貴族之家,和族長還是遠房親戚。
他從小就聰明機敏,過着無憂無慮的富足生活。當時的他恐怕就是做夢的時候也不會想到,世界上還有像這樣的一個小山村,住着像祁昆一樣的窮人。
氏族裏每隔五年,就要舉行一次隆重的儀式,從適齡的小孩中精心挑選人員,送到西方的巫咸部族學習巫術和各種知識。這些孩子學成歸來后,會被安排到氏族中的各個村落,作為聖火的守護者。
少數人在經過歷練后,更是有機會走進長老會成為氏族首領,擁有統御全族的權力。所以,很多貴族都想方設法要把子女安插在其中,以作為未來的跳板,以期登上氏族的權力中樞。
巫師仍然記得當年自己被選中時,父親興奮的樣子。父親對他寄予了厚望,語重心長地告訴他“要擔負起家族的未來”。
然而,命運總是無常的,不幸則總是和你不期而遇。就在你最春風得意的時候,給你一場蕭瑟的秋雨,摧枯你心中那正在萌動而生的芳華。
巫師經過艱苦的學習和磨礪,就在終於學成歸來,想着要如何大展宏圖之際,才發現久違的家族已經敗落,親人故去、家僕四散,具體原因已不可考,所以不得而知。他自己隨後也被安排在這樣一個偏遠的小山村,成為了一名聖火的守護者。
現在想來,這其中必然是摻雜着複雜的權力鬥爭,不過現在的自己,也無心再參與其中了,而思想的這一轉變,卻都源自於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山村。
來到這裏后,巫師看到了在遠離權術統御的深山裏,還有這樣一方凈土,有這樣質樸醇厚的民風,雖然貧窮卻依然快樂,有祁昆這樣聰慧的孩子,如果生在貴族家裏,他今後一定能成大事。
相比之下,巫師覺得自己也算是幸運的,既見到過貴族的爾虞我詐,又見識了貧民的善良堅韌。
那些高高在上的統治者們,也許至今還沒有看到在社會的最底層,還有着生機勃勃的離離原草,蘊含著無窮的力量,隨時都有可能把那日漸腐朽的牢籠付之一炬。
“您在想什麼呢?”祁昆的話把巫師拉回了現實。
巫師看了一眼面前的祁昆,說道:“你是山裡長大的孩子,自然不懂政治鬥爭的殘酷!”
“什麼是政治鬥爭?”祁昆天真地問道。
巫師拍了拍祁昆的肩頭,說道:“記住,並不是天下的巫師都像我一樣。還有,你最近還是少來我這裏比較好!”
祁昆剛要問為什麼,巫師又說道:“好了,我今天還有事,不能陪你多聊了,有事改天再說吧!”說完就匆匆離去了。
“哎!我還有事沒說呢……”看着巫師走遠了,祁昆的後半截話只得咽了回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