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送行
淅淅瀝瀝的雨珠順着翹起的檐角落下，猶如串好的珠簾，晶瑩剔透。牆角處的幾棵桃樹上掛起了染着紅尖兒的蜜桃，淡淡的桃香藉著清風滲入雨幕。
丫鬟井然有序的端着茶具上前，低眉順眼的煮着茶。
有緣居本是李府產業，不過因李府主子被收押，如今暫被韓遠朝徵用。不過裏面的人手暫未更換，掌柜的生怕貴人不滿，硬是用了三五天訓了十個丫鬟出來，專門伺候兩人生活起居。
他們原定明日啟程，不過看這天色，怕是還得在綏豐縣多待幾日。
李府錢府女眷俱已收押，旁支庶族也被關了起來。韓遠朝難得閑下來，正好下雨不便出行，便拉着池雙卿到了有緣居後院的一處假山亭子上賞雨。
綏豐縣位於大越南北相交的位置，每到秋日雨水驟多，不過好在此地地處平原，大江大河繁多，倒很少出現洪澇之災。
清淡的茶香飄蕩在不算寬敞的亭中，池雙卿一手扶着橫欄，半邊身子倚在欄杆上，伸手接着從檐角落下的雨滴。
揮手讓伺候的人下去，韓遠朝慵懶的靠在橫欄，左手輕撫着身邊的人兒，一邊小心的斟着茶。
這一刻兩人都沒有說話，淡淡的暖意縈繞在兩人之間，再插不進其他人。
歲月靜好，莫不如是！
不想一道急促的腳步聲打破了寧靜，池雙卿抬頭望去。只見一個十五六歲的小丫鬟滿面焦急的小跑過來，福身道：“公子，姑娘，池府的兩位夫人求見。”
她直了直身子，皺眉問：“池大夫人和池三夫人？”
丫鬟反應了一下，才道：“是，兩位夫人說是聽聞姑娘您將要離開綏豐縣，特地帶着女兒前來送行。”
眉間微蹙，池雙卿拿起綉帕輕輕拭着被雨水打濕的手指。白皙纖細的手指在淡粉的錦帕映照下顯得愈發的嬌嫩誘人。
她沒說話，亭中一下子安靜的可怕。
丫鬟低着頭，挺直的背脊微微僵硬。綏豐縣的人誰不知道姑娘與池府眾人的恩怨，只是她一個小小的丫鬟，若是不來稟報，等他日姑娘走了，那兩位池夫人還不得將她撕了。
想到這兒，小丫鬟雙目泛紅，差點沒哭出來。
“若是不想見，我讓梓安去將人打發了。”韓遠朝放下茶盞，清脆的聲音打破亭中沉重的氣氛，語氣頗帶着幾分漫不經心。
她搖了搖頭，道：“長輩特意前來送行，我也不好失禮。”
何況她若拒而不見，怕是用不了半日便要落下一個不敬長輩的惡名。
雖說她如今已不將名聲看的太重，更不會為了表面的好名聲委屈自己和身邊的人。畢竟她一個后宅女子，表面的名聲再好也不如實惠來的重要。
可她也不願讓人隨意污衊！
她與池府關係冷淡，因果為何綏豐縣眾人都很清楚。只是今日她若拒絕了池大夫人幾人的求見，她敢肯定，原本同情她的人定會嚴厲呵斥她不知禮儀規矩，原本的同情也會隨之消散，甚至還會覺得池老爺陷害她定是她不敬在先，乃是罪有應得。
世人多是以險惡來揣摩他人，更別說她是小輩，本就處於劣勢。
就算她不注重名聲，但也不會給池大夫人等人潑髒水的機會。不就是見上一面么，她有的是時間。
“去請大伯母和三嬸進來。”她冷笑一下，垂下的眼眸閃過冷光。
小丫鬟呼出一口氣，忙躬身退下。
韓遠朝緊緊握住她的手，語氣淡薄，但話中的安慰撐腰之意卻是再明顯不過，“不是每一位長輩都值得尊敬，若怕外人多言指責，只管賞她一杯淡茶，打發了便是。”
他嗓音醇厚堅定，聽得池雙卿心下一暖。只是這話若是讓外面那些奉行三綱五常的文人聽見，怕是要罵的他們抬不起頭來。
想到這兒，她不由噗呲一笑，臉上的清冷之色也隨之消散。
見她笑了起來，他神色也鬆緩了些。伸手抬起她的下巴，黑沉沉的眸子撞入她眼中，“我不希望你為了我委屈自己。”
他沒來之前，卿姐兒已和池府撕破臉皮，如今卻還要答應見池府的人，由不得他不多想。
話音落下，四周空氣瞬時一靜，只剩下雨滴打落在樹葉上發出的滴答聲。
她眼眸微紅，吸了吸鼻子，道：“我不會的。”
但會不會也只有她自己知道。
冰涼的心底被一股暖流撕開數道裂痕，讓她控制不住的顫了顫。她眼睛卻越發的晶亮堅定，大公子為了她能與池老爺虛與委蛇，她也不能讓眾人嘲笑大公子娶了個沒有娘家不敬長輩的妻子。
兩人目光相觸，同時看清對方眼底的氤氳。韓遠朝一把將人拉入懷中，笑道：“也好，長輩前來於情於理都該見上一見，我陪卿姐兒一道去。”
“好。”她淺淺一笑，臉頰貼在他溫熱的胸膛。
大雨不見停，反而有愈來愈大的趨勢。
池大夫人和池三夫人接過丫鬟遞上來的錦帕，輕輕拭了拭被雨水打濕的黑髮。目光不經意間看向對方，正好撞上對方看上來的視線。
池大夫人面色微僵，捏着錦帕的手指頓時一白。
目光從站在池三夫人身旁靜靜擦着雨水的池雙瀾身上晃過，眸光微深。她頓了一下，故作驚訝的問道：“瀾姐兒今日可是較之往日大有不同，可見是用心了。”
‘用心’兩個字被她咬的極其的重。
“大嫂也覺得瀾姐兒這般打扮好看？”池三夫人眯着眼，“瀾姐兒你看娘說的沒錯吧，你大伯母都說你這樣穿戴好看呢，還不快謝謝你大伯母的誇獎。”
池雙瀾臉頰微紅，不自在的對着池大夫人福了福身，原本拘謹的神色卻是消了幾分。
今日她穿了一身淺淡的橙紅色對振式收腰羅裙，水芙色的茉莉淡淡開滿雙袖，一條漸變的月白披帛鬆鬆垂在手臂間，頭上梳着精緻的隨雲髻，耳旁垂着輕盈的丹色流蘇，隨着她的動作輕微晃動，時不時觸碰到小巧白皙的玉耳。她秀眉如柳葉，下面是一雙水潤瑩亮的眼眸，眼尾上挑染着茜色胭脂，緋紅的櫻桃小嘴微微嘟起，顯現出絲絲的嫵媚。
這一身裝扮才是將她長相的優勢發揮了出來，就是這麼遠遠一看，那雙上挑的桃花眼像是要將人勾進去一般。
池雙夢呆愣愣的盯着池雙瀾，像是還沒從她這一身打扮的震驚中回過神來。聽到池三夫人的話，她咬了咬唇，眼中嫉妒之色飛快的閃過。
低頭看着自己的一身裝扮，面上帶出三分羞憤。她一身藍色翠煙衫，散花水霧綠草百褶裙，身披淡藍色水霧薄煙紗，略帶嬰兒肥的臉頰白皙可愛，大大圓潤的杏眼俏皮浸潤。她這一身裝扮可見是用了心，只是站在池雙瀾身邊，卻活像是伺候對方的丫鬟。
池大夫人聽到池三夫人的話，活像是吞了一隻蒼蠅。呵呵冷笑兩聲，皮笑肉不笑道：“瀾姐兒不是自詡班昭之徒，怎如今也行這違背師訓之事？”
池三夫人面色徒然一變，不管什麼時候，欺師滅祖之人都是要被世人唾罵的，這話要是傳出去她女兒就別想做人了。
見女兒身子輕顫，忙伸手在她手腕上一掐，冷聲道：“大嫂說笑了，瀾姐兒自讀了女戒后，頗為敬重班昭夫人，不過一句玩笑話，到讓大嫂記在心上了。”
“再說班昭夫人寫下三從四德，可沒說不能與人為妾。”她哼了一下，“我知道大嫂娘家重男輕女，大嫂更是大字不識一個，如今曲解了班昭夫人之意在我等面前說說便是，若是讓其他夫人聽見，怕是要笑話我們池府的人沒文化了。”
池大夫人呼吸一頓，臉上頓時露出幾分扭曲。她是大字不識，但也知道女訓女戒教導的是女子為妻之道，可不是為妾之道。
只是要讓她具體怎麼反駁，偏由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氣的胸脯上下起伏，狠狠的一甩錦帕，“哼，三弟妹倒是書香門第，不過教出的女兒卻是整日想着怎麼給人當妾，倒是讓我等不識大字的愚婦開了眼。”
這次輪到池三夫人臉色青白交加了，池三夫人祖上出過兩三個小官，不過到如今已是敗落了，但對外仍說是書香世家。如今被池大夫人這麼一懟，面上頓時難看的不行。
兩人惡狠狠盯着對方，半響同時冷哼一聲，甩袖出了廂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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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幾天不舒服，又給耽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