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自由

晚宴結束的時間並不算晚，至少對於今天剛結束一場比賽的很多運動員來說還不到睡覺的時間。

顧涵星揉了揉太陽穴，他是鮮少有這樣不在狀態的時候的，往日參加宴會他不說是其中的頂樑柱至少也是不會這樣不合群，而現在他只想好好靜靜。

他的加拿大隊友玩的都很開心，顧涵星看着他們偶爾跟着笑一笑，然而低下頭總顯得有些落寞。他就以這個狀態持續到了晚宴結束。

各國選手在晚宴結束后都三三兩兩的告別離開，顧涵星跟着自己的加拿大隊友打算回酒店，其中一對雙人滑女伴提議提議去離酒店不遠的公園裏吹吹風，大家微醺狀態下又一起約着去了公園。顧涵星本來今晚心生倦意，跟大家告別後就先回酒店了。

然後很巧合的在酒店大廳看到了正在等待的宋顏寧。

宋顏寧正低着頭看視頻，帶着耳機專心致志，顧涵星腳步頓了一下，突然對上前打招呼心生怯意，他頭一低打算裝作看不見的樣子偷偷溜走。不想走了幾步就被身後的人叫住。

顧涵星後背一僵，先是悄悄瞄了一眼並沒有發現這邊的宋顏寧，然後回過頭來看到李言蹊手裏提着大包小包，笑得一口白牙露出來，熱情到讓人消受不了。

“誒你怎麼自己回來了，別人呢？”李言蹊上下打量了他一把，“臉色怎麼這麼差？”

“沒事，我先走了啊。”顧涵星有點急，彷彿後面有嚇人的東西在追他。

李言蹊莫名其妙，顧涵星也沒能順利離開，他又聽到後面有人叫他，這次他後背真的僵住了。

宋顏寧的聲音有點猶疑：“顧涵星？”

顧涵星的眼神露出了慌張。

宋顏寧摘了耳機過來，她是等着李言蹊買宵夜的，一抬頭看到李言蹊提着大包小包的跟人說話，一看背影宋顏寧認出那是顧涵星。

顧涵星遲疑的回過神，擠出一個笑：“晚上好宋顏寧。”

他說的是宋顏寧不是小師姐，宋顏寧和李言蹊都敏銳的察覺到那點微妙。

宋顏寧的微表情精彩紛呈。

她有極短暫的怔愣，然後似乎明白了什麼，臉上的肌肉放鬆下來，最終變成一個不易察覺的輕笑。

李言蹊看看宋顏寧又看看顧涵星，最後把目光定在宋顏寧身上。

宋顏寧似乎嘆了口氣，但她依然在微笑，然後問李言蹊：“伊萊，你買了啥？”

李言蹊反應很快並且某種程度上站在了宋顏寧這一邊，他迅速舉起手裏的袋子：“買了好多。”

宋顏寧點點頭，然後看顧涵星：“你要不要過來吃點宵夜？”

李言蹊又迅速的看向顧涵星。

顧涵星察覺到他的目光，他忍不住皺眉，他覺得李言蹊這動作看起來好幼稚。

顧涵星點點頭：“好。”

三個人來到李言蹊的房間，宋顏寧看着李言蹊買的夜宵，額頭上青筋直跳。雖說是吃夜宵宋顏寧是肯定吃不了什麼的，頂多來幾片青菜葉子喝點養生茶，她沒想到的是李言蹊給自己買的東西這麼豐盛，竟然還是啤酒跟炸雞。

想想自己跟兔子一樣吃青菜葉子看李言蹊大口吃炸雞，宋顏寧突然就覺得自己餓了。她從小就不是挑食的孩子，能現在這樣苛刻的對待自己的飲食純粹是因為對自己的職業負責，不吃可不代表她不想吃。

在李言蹊又抱出一袋肯德基全家桶以後，宋顏寧真的覺得他喪心病狂。

李言蹊反常的話多，在把那幾片可憐巴巴的青菜葉子和水煮西藍花給宋顏寧以後就熱情的問顧涵星能不能吃炸雞，顧涵星表示可以，然後兩人開始愉快的分吃炸雞。

宋顏寧的胃隱隱作痛，喝着養生茶一時無話。

李言蹊吃得專心，又知道眼前是風雨欲來，他以為會是宋顏寧先開口，沒想到卻是顧涵星。

“很抱歉，宋顏寧。”他突然說道。

李言蹊咬到了骨頭。

他忍着疼默不作聲。

宋顏寧先是一頓，然後笑了：“怎麼了？”

顧涵星看着她，原本他神色嚴肅，漸漸也笑了：“沒什麼，就是想跟你說一句。”

宋顏寧斂起笑意。

“道歉的話你已經說了，再說第二次第三次就沒意思了。”

顧涵星抿起唇沉默。

宋顏寧注視着他，她目光非常專註，眼睛裏只有顧涵星的身影，思索幾秒宋顏寧問道：“想開了？”

李言蹊偷偷抬眼看她。

顧涵星嗯了一聲。

“什麼時候？”宋顏寧的語氣活像一個知心大姐姐。

顧涵星抬頭看她：“就在我看到你今年自由滑的時候。”

這個時候宋顏寧反倒愣了一下。

“是嗎。”她淡淡的說道，“發現什麼了？”

“發現我們終究是不一樣的人。我欣賞你喜歡你，但我想，我很難靠近你，”顧涵星想了想，笑了笑，“看你的自由滑我就是這樣的感覺。”

顧涵星直視她的眼睛，三年來第一次如此認真的看着她。

“就在這個賽季之初，我還像那兩年裏一樣後悔當初對你衝動表白，那次表白讓我在這三年裏再也不敢像以前一樣在你身邊叫你小師姐。但現在覺得，或許只有那個時候，是我最適合和你表達心意的時候。”

“我很抱歉這些年給你帶來了困擾。也很驕傲我喜歡了一個這樣出色的女孩子。我很抱歉。以前總是天真的以為有愛不覺天涯遠，現在想來，實在是幼稚。未來你有你的事業有你的生活，我想我也會有，但我們的生活和目標，不再一樣。”

李言蹊坐在旁邊，大氣都不敢喘一個。

“原諒我現在才想到這些。在過去兩年裏我還以為只要我等到北京冬奧會結束就還有機會，我想的實在是簡單。現在，我放下你，也放過我自己。”這一刻顧涵星突然知道自己的心意，這段時間輾轉不休的念頭，不過就是想把這句話告訴她。

我放下你，也放過我自己。

忍着疼痛，將多年前第一眼就在心裏激起漣漪的女孩，放到光明之處，任她自由翱翔。

他本來就應該這樣做的。

顧涵星拿起一聽啤酒，話是說給宋顏寧的，也是說給自己的：“敬自由。”

李言蹊覺得自己的眼皮跳了一下。

說實話這個場景放到電視裏，李言蹊一定會嘲笑這劇弱智，但發生在身邊，李言蹊卻身臨其境為兩人憂心如焚難過感慨。無他，他很清楚這兩個年輕人此刻都是極認真的在對待這件事，宋顏寧和顧涵星都不是拿感情這事兒當兒戲的性格。宋顏寧能三年裏對顧涵星不發一言，顧涵星能三年裏默默等三年，這都是需要小心的維護或克制才能達到的結果，越是彼此刻意疏離越能看出她們的認真謹慎。

所以此時此刻，李言蹊知道，既然顧涵星選擇了放棄，一旦宋顏寧也答應，他覺得這輩子兩人也沒啥結果了。

顧涵星舉過來的杯子宋顏寧沒去碰。

她盯着那個杯子許久，突然轉過頭看向李言蹊：“聽見了沒，以後你這個粉頭別再牽線了知道了沒？”

李言蹊冷不丁被點名嚇了一跳，然後眼皮更劇烈的跳了起來。顧涵星看李言蹊額頭冒冷汗，忍不住出言維護李言蹊：“沒有，伊萊只偶爾跟我提起過你，而且都是勸我不要打擾你。”

李言蹊無言的對宋顏寧用力點頭，瞧見沒，我是清白的小寧寧！

宋顏寧直接無視。她想了想，把茶杯握在手裏，緩緩說道：“你是今年才明白，但是顧涵星，在三年前這些我就已經考慮過了。”

“我承認我很喜歡你，但自始至終，這份喜歡離着愛情，還是差了一點。”宋顏寧眼神帶着歉意，顧涵星聽到這話垂下了眼睛。

“我知道。”顧涵星艱澀的說道。

宋顏寧瞟了一眼李言蹊，然後繼續看向顧涵星，她話鋒一轉，問道：“顧涵星，你打算以後做什麼？”

不等顧涵星說話，她繼續說道：“不管你做什麼，其實你都會在加拿大，是吧。”

“我也是，”宋顏寧飛快的說道，“我所有的關於未來的規劃，都會在中國。”

“我知道這並不是阻礙，但在我的未來里，我幾乎沒有思考過愛情這回事。在三年前，我就已經如此決定並設想我的未來，”說道這宋顏寧看了顧涵星和李言蹊一眼，“所以顧涵星，我也很抱歉，不管是三年前還是現在，我都很抱歉。”

畢竟那時候她的處理方法非常的簡單粗暴，好好的一個少年，那麼簡單單純的春心萌動，被她大刀闊斧的給掐死了小火苗。

她不無愧疚，但總覺得長痛不如短痛的好。

顧涵星有一點說對了，如果當初他不告白，或許還能隔着那層窗戶紙做朋友，但捅破了，就沒什麼可能了。就算不至於老死不相往來，至少以她宋顏寧的性格，想再做回親密無間的朋友不容易。

“所以我很抱歉，以及我覺得，你應該有一個很好的優秀的女孩來專心的喜歡你，我想我很難做到。”

“今天你的決定我替你高興，我不知道你是否完全放下，但我可以說，如果你能夠做到，對你絕對有好處。我們之間的距離，從來就不只是一個北京冬奧會而已。我這個人，雖然不至於是什麼紅顏禍水，但難免涼薄，別指望的好。”

她舉起茶杯，朝他伸過來。

“敬自由。”

※※※※※※※※※※※※※※※※※※※※

中秋國慶雙節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