鴻溝

宋顏寧自由滑得分160.73，加上總分順利的拿到冠軍。

其實宋顏寧在加拿大的自由滑並沒有clean，和沃爾科娃一樣宋顏寧的第二個4Lz摔倒，那一跳看起來摔得特別狠，觀眾都提宋顏寧疼了一下。但宋顏寧調整很快，後面的技術都順利完成。兩人半斤對八兩，宋顏寧自由滑分數是比沃爾科娃低了一些，但加上短節目的得分還是贏得很輕鬆。

但那一摔還是把場外的李言蹊給驚出一身冷汗，不是因為宋顏寧失誤丟分，李言蹊是怕宋顏寧受傷。甚至宋顏寧下場以後李言蹊還問她剛才摔得那一下有沒有事。

宋顏寧搖搖頭示意他沒事，沒傷到骨頭。

宋顏寧以這樣出人意料的形勢開啟她的新賽季，這是很多人都沒有想到的。

這個4Lz不僅拿到了節目中，而且還被承認了，甚至加分也挺可觀。

這個大家是能夠了解的，因為宋顏寧的4Lz看起來比維特洛娃的高遠度還要有衝擊力。

這時候宋顏寧已經多少歲了？這個年紀的女單在大家眼裏不僅不是上難度的最佳時機，甚至已經要準備退役了。可宋顏寧自她發育關之後始終在提高難度，不肯在洪流中湮沒。

她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這是所有人都在心裏問出的話。

而這些問題，沒有人敢去問宋顏寧，包括記者發佈會裏也沒有人問，人們此刻的心情唯有震撼。

頒獎典禮上宋顏寧站在最高處的領獎台上，微彎下腰和沃爾科娃握手。

15歲的沃爾科娃眼中的有不甘，但已沒有了之前的那份不屑，她抿着唇乖乖的和宋顏寧握手，宋顏寧於是笑了一下，這一笑倒頗溫和，讓前兩天遇到沃爾科娃的那點戾氣都煙消雲散了。

第一站奪冠就等於一隻腳邁進了總決賽門檻，宋顏寧放下一半的心來準備表演滑。

宋顏寧今年表演滑的曲目依然是《EastofEden》，之前在冰演中她就滑過不止一次，現在作為新賽季的表演滑。因為新賽季兩套比賽節目已經佔據了她大部分的精力，宋顏寧沒有再編排新節目。不過宋顏寧在採訪的時候也表示有機會會準備新的表演滑。

等到了晚宴的時候，因為這一站只有宋顏寧一個中國選手參賽，宋顏寧找不到小夥伴，倒是跟紅谷結愛坐在一起無話不談。這一站里只有紅谷結愛是比宋顏寧要大一些的，加上兩人平時冰演很多，現在已經近乎成了好朋友。

紅谷結愛同樣對宋顏寧今天的節目編排很震驚，她問宋顏寧為什麼之前沒有透露任何上4Lz的消息，宋顏寧笑了笑，說因為沒什麼把握就沒有提前宣傳。

紅谷結愛很是可惜，她認真跟宋顏寧傳授經驗。表示這樣是很吃虧的，選手如果要上難度最好提前在媒體前透露，這樣到比賽的時候裁判才有心理準備。

“你這樣真的太可惜了，如果你提前說，可能這場比賽加分會更高。”紅谷結愛說道，說著說著越來越替宋顏寧不值，一個勁兒的搖頭嘆息。

宋顏寧忍不住笑了，表示自己還能接受這個分數。

紅谷結愛嘆息着拍了拍她的肩，回想起看到她跳4Lz時的場景，她說道：“不過不管怎麼說，寧醬我都非常佩服你的鬥志。”

“在我眼裏你比那些俄羅斯女單更讓我佩服，真的。”紅谷結愛認真的說道。

宋顏寧微微一怔，笑了一下：“謝謝。”

加拿大站的晚宴大家都玩的很盡興，氣氛很好。加拿大本土的幾位選手都很會調節氣氛，包括澤維爾等選手也都很會玩鬧，所以大家都玩的挺開心。

顧涵星過去也很會調節氣氛，他比較安靜不會咋咋呼呼的主動提議做什麼遊戲，但玩遊戲什麼的他都效果很好，而且不會煞風景的拒絕參與。

但這次顧涵星反常的安靜，甚至笑容都不多，他的隊友邀他參加遊戲他也擺擺手婉拒了。因為他過去基本不會拒絕，他隊友也覺得有些反常，很貼心的沒有再叫他。

唯獨在宋顏寧被邀請玩遊戲的時候，顧涵星神情微動，有點怔愣。

宋顏寧被帶上去玩一個手口不一的遊戲，上去的時候她還在想肯定是因為她英語好。然而這並沒什麼用，宋顏寧玩遊戲是真的爛，救不了的那種。

第一輪宋顏寧就被淘汰下來等着懲罰，但宋顏寧不氣不惱，笑了笑就在一邊等着，還在默默跟着做遊戲。

顧涵星看到宋顏寧悄悄的跟着做，忍不住笑了一下，他的眼睛有溫柔的閃亮。

“怎麼著，你怎麼不過去玩兒啊？”

顧涵星轉頭一看，是李言蹊。

“沒什麼，就是不想去。”顧涵星還是在笑，眼睛看着宋顏寧。但李言蹊看出來，就這一句回答，顧涵星就跟以前不一樣了。

換到以前，他從沒想過能在顧涵星眼睛裏看到悲傷，但顧涵星看起來又非常平靜。

想了一下，李言蹊問道：“會不會覺得宋顏寧很殘忍？”

顧涵星微微一愣，看他一眼，明了他的意思，顧涵星臉上的笑意收斂了。

“沒有，並沒有覺得。丹尼爾說的對，師姐非常的酷，某種程度來說，可以稱之為寬厚了。”

“伊萊，我用了這麼久才知道我跟她隔着有多遠。”顧涵星看了一眼李言蹊。

李言蹊笑了：“有多遠？”

“隔着山和海，星空和宇宙，時間和維度。”

李言蹊駭笑：“那你倆相遇真是個奇迹。”

顧涵星沒有笑：“我真這麼覺得，在我看她自由滑的時候。”

聽到這話，李言蹊收攏了表情。

顧涵星在世錦賽奪冠后曾接受一次採訪，在採訪中他回答自己剛參加國際比賽那幾年甚至布魯塞爾冬奧會之前都沒有非常看重花滑。這個回答讓主持人詫異萬分，忙問是什麼契機讓他現在認真起來。

顧涵星很輕微的愣了一下，有短暫的出神。

他最後的回答是，因為受到前輩的的表率作用，想要成為像前輩一樣優秀的人。

顧涵星那個回答在後來被傳奇男單明石星嵐的粉絲自作多情的稱影響顧涵星的人是她們的偶像明石星嵐，還“友好”的表示顧涵星想成為明石星嵐那樣的傳奇男單不可能，做自己就好。

顧涵星當時非常無語，但沒有反駁。

究竟是誰影響顧涵星，讓他從對花滑無所謂到認真的當花滑當成他生命的一部分，從單一的表演風格到嘗試多種音樂題材，這個只有熟悉顧涵星的幾個人知道。

被宋顏寧拒絕後顧涵星選擇成為和她一樣優秀的人，他確實一步一步如此努力着。在每一個煎熬的時刻，顧涵星都會想，如果是宋顏寧就不會退縮。這種有些用力過猛的念頭讓他的4F練出來了，然後立刻就去練4Lz，中間爆出過傷病，休息得差不多以後立刻就投入到訓練里，舍維德誇他是非常努力的人。他都覺得汗顏。

如果說宋顏寧是有天賦且努力的的選手的話，那顧涵星就是典型的靠着天賦躋身一線的選手，“不努力的天才”形容布魯塞爾冬奧會以前的顧涵星再合適不過。

他很努力的訓練，也很努力的讓自己乖乖的站在離着宋顏寧很遠的地方不給她壓力。從此以後他不敢再送她毛絨玩具，世錦賽她再度奪冠，他遠遠的為她高興，為她鼓掌。

有時候顧涵星想來，兩年的時間，說長也不長，他曾搞笑的以為自己會難過到想不開，然而事實是什麼都沒有，當年在胸腔中澎湃着的悔意和懊喪漸漸沉澱下來，化成土壤孕育着冰釋前嫌的希望，這點希望成為他如今的指靠，他等待着和她重逢。

如果他沒看到這次的自由滑的話，他或許還會想着，她依然是他的小師姐，他們兩人和其他選手相比擁有更親密的聯繫，然而當他在觀眾席看完宋顏寧的節目，當他看到宋顏寧單膝跪地看向遠方時，他唯一感覺到的竟然是破滅。

“是你讓她滑那套節目的嗎？”顧涵星問道。

其實顧涵星是知道答案的，果然，李言蹊回答道：“不是，她自己想滑。”

顧涵星笑了笑。

“很多年以前我就知道宋顏寧是一個很獨立的女孩子，可是看完這套節目，我知道她比我想的更強大。”

李言蹊看他。

“伊萊你應該也清楚，一個女孩，在花滑並不發達，通過體制來培養專業運動員的國家裏，通過並不完善的俱樂部體系成長為一個世界頂尖的女單選手，你想想能夠實現這些有多難？可是宋顏寧就是做到了。”

這句話說出來，或許會有人說韓國女單雲靜恩也是如此，但宋顏寧跟雲靜恩不一樣的是，她在從事花滑的整個過程中是沒有外人強迫參與的，從頭至尾是來自她的喜歡，來自她給自己設定的目標，她的母親，她的外公外婆，從來沒人要求過她。

這其中無形的影響就是，宋顏寧雖然有陳羨這樣的國內優秀教練培養，但在李言蹊帶她之前，宋顏寧從來沒有去國際上領略訓練方式的機會，15歲之前的宋顏寧並沒有接觸過任何頂級或優秀的訓練資源，因為沒有人指望她能拿成績，自然也不會想要給她多好的資源。哪怕陳羨教練用心待她，最多不過是學習一下國外經驗，也不會把她送到國外去集訓。

一切都來自於宋顏寧對自己的把控。

“她總說自己幸運，但你和我都知道她有多拚命。宋顏寧跟雲靜恩不一樣，宋顏寧是自始至終都在成長的，17歲上阿克塞爾三周，18歲上四周，20歲她還能上勾手四周，這樣的成長經歷，伊萊你比我更知道她是怎麼做到的。”

不只是幸運，也不只是天賦，那是宋顏寧用日日夜夜的訓練甚至要用身體的健康為代價來換回來的。能夠做到這些，能夠做出這樣的決定，宋顏寧不只是有魄力，她甚至是對自己能下狠心。這樣的女孩，在心志和意志上，其實很少有人能與之匹敵的。並且在這樣女孩心裏，愛情從不會是她過多考慮的事情，她們不會指望用愛情或婚姻來改變生活。

“我想，能夠跟她比肩的男人，會是非常優秀的男人，優秀到能夠帶她前行，也能夠給她肩膀。我沒有這個自信，如今我越來越沒有這份自信。”

他沒有這個自信，從前不知道，如今也不知道，不知道宋顏寧心裏對另一半的描摹是什麼模樣。過去他可以一腔熱血，中二的覺得可以讓宋顏寧發現自己的存在，現在他已不敢這樣想，儘管在心裏依然有隱隱的希翼，但這抹光藏在心底深處，成為他不敢觸碰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