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夢池/楚越（三）

楚越第一次跟聶夢池牽手的時候就知道這小姑娘跟他溫柔嫻靜的前女伴不一樣。

眼神又冷又狠還帶着怨氣，渾身上下每個細胞都寫着抗拒。

楚越心裏很忐忑，就覺得這姑娘不好相處，事實證明他的推測是對的。

聶夢池本來就少言少語，開始時幾乎不和楚越交流，兩人嘗試牽手滑冰時聶夢池身體僵硬臉色鐵青，不知道的還會以為楚越強迫他。

這樣性格的女孩子並不討喜，包括楚越都做好了再拆夥的準備。因為聶夢池顯而易見的心在曹營身在漢，她不喜歡雙人滑這項運動，更不喜歡自己的搭檔楚越，迫於壓力她轉來了這個項目，但她卻不甘心。

但楚越從兩人牽手到如今都沒有和聶夢池有過爭吵。

楚越是出了名的好脾氣，但好脾氣不代表他沒有想法，脾氣好有原則，長的也周正帥氣，是真正的溫柔體貼又有責任感的男孩子。王璇也因為喜歡他才讓他跟技術性格甚至長相都不錯的唐卿搭檔。但誰也沒想到唐卿因為突如其來的傷病不得不提前結束了自己的花滑生涯。

跟聶夢池牽手的時候，楚越已經因為女伴反覆受傷一整個賽季成績不佳，甚至後來屢次退賽。也因此他很珍惜跟聶夢池牽手的機會，原因有兩個，楚越的啟蒙教練是王璇，王璇和國家隊總教練梁元江、付澤坤關係都很一般，那時候爭鬥已經隱隱浮出了水面，能分到女伴已經很不錯。第二個原因就是不管怎麼說，聶夢池個人實力在當年一批轉項的小女單里的確是突出的。

楚越等着聶夢池的轉變，這個過程挺漫長。但堅持了一段時間，楚越發現了聶夢池的優點，雖然不情願，但聶夢池訓練態度沒得說，很認真，也很耐練，冰感不錯，雙人技術學得很快，搭檔一年多他們就能去參加青年組國際比賽，而且成績不錯。

但那時候聶夢池還是跟楚越隔閡很深，她幾乎不跟楚越說話，楚越主動和她聊天她甚至有時候裝聽不見，節目只是完成動作沒什麼情感交流，他們最有名的一個鏡頭就是在一套節目中有一個雙眼對視的動作，結果楚越看着她的臉，聶夢池面無表情的看向他身後，生人勿進的氣息隔着屏幕都透出來。

但楚越卻在朝夕相處的訓練中琢磨出了跟聶夢池相處的經驗，聶夢池吃軟不吃硬，好勝好強也有一點好面兒，不愛說話想法卻多。楚越的應對辦法就是一切順其自然，他不跟聶夢池吵架，本身就是性格溫和的人，加上年紀大點兒，所以有什麼事楚越都會主動跟她交流。他不會當面要求聶夢池做什麼，但只要溫和的提建議聶夢池都會默默把錯誤改正。包括一天裏的訓練內容，楚越也會跟她商量好先練什麼再練什麼。

一句話，坦誠，偶爾示弱，順毛捋，就完事兒了。

他們這對組合始終都顯得聶夢池是強勢的一方，確切的說是聶夢池的我行我素顯得她特別難以接觸。採訪的時候聶夢池可以隨手就把話筒推給楚越說“先採訪他吧”，或者回答問題的時候指一下楚越“他先說”。加上聶夢池也不大在意跟隊友處理關係，當時很多隊友都對聶夢池敬而遠之並對楚越報以同情。在很多人看來，你彆扭一兩個月還行，搭檔都一兩年了還能這麼冷淡不跟搭檔交流，這真是讓人無言以對。

隊友安慰他“就湊合著比賽吧，各取所求”的時候，楚越笑了笑，誇她：“她從不讓我給她提行李，我每次去比賽都很清閑。”

那時候他已經摸准聶夢池的心態，這孩子好強好勝又矛盾，既憋着一股勁兒想要做出成績，又對當年被逼迫轉項的事兒耿耿於懷。後來成績彌補了她沒能繼續堅持女單的遺憾，她對轉項也就不怎麼抗拒，但面對當初她全身心拒絕但後來一直全力配合的楚越，她想緩和關係卻做不到，一來不知道怎麼做，二來有點拉不下臉。

楚越感覺到了，知道聶夢池這邊困難，那就他來。

去日本比賽，他邀聶夢池去了一家神社，聶夢池沒拒絕，在木牌上寫願望的時候楚越特地把願望給聶夢池看，寫着“和聶夢池奧運會拿獎牌”。

聶夢池看完以後沉默，臉上陰晴不定。

“我跟你搭檔之前已經一年沒怎麼比賽了，所以跟你搭檔的時候我很高興，”楚越自顧自的說著，把木牌小心掛上，“你當年轉雙人應該很難過，不過如果你願意，我就陪你在雙人做出成績，好不好？”

聶夢池靜了半天，說了句：“謝謝。”

那時候她們還是正處在上升期的中國二號，迅速崛起的雙人新秀。但很快聶夢池就遭受嚴重傷病——長期高強度訓練讓聶夢池腳踝跟膝蓋都有嚴重的挫傷，布魯塞爾冬奧會的時候聶夢池的腳腫到幾乎穿不進冰鞋，一個賽季打了兩次封閉。

他們不得不退出各種比賽，做手術進行康復訓練，從頭至尾楚越都陪着她。患難見真情是真理，兩人的關係也在那段時間緩和了很多。

也有人問楚越為什麼能忍聶夢池那麼久，楚越說：“忍？不至於。”

他說其實聶夢池大部分時候都很乖，只要你不提付澤坤和轉雙人。

說完自己就笑了。

楚越說的是實話，不過一直能包容聶夢池的原因他沒說。

楚越看過兩次聶夢池獨自在夜晚練習3Lz。

第一次是聶夢池剛轉項不久，白天一天的訓練之後聶夢池沒走，她在無人的冰場上跳了一個又一個3Lz。聶夢池的3Lz高遠度一般但姿態很漂亮，用刃標準。

楚越看她跳3Lz心情複雜，知道自己的女伴始終對女單念念不忘。但跳完幾個跳以後，聶夢池靜了一會，又開始默默的練習步伐，那是和楚越雙人節目裏的步伐，她白天訓練做不好，就在晚上加班加點的練。

第二次是聶夢池傷病痊癒之後，為了保險起見鄭胤建議聶夢池別再用3Lz，以免她腳踝負擔過重。那天晚上楚越看到聶夢池在冰場了做了三個3Lz，然後她站在冰場中心抱住了自己的膝蓋。

楚越不知道她是不是哭了，他跟她牽手這些年從沒見她哭過。但他站在高處，看到冰場中心縮成一團的小小的聶夢池，他知道那個女孩很難過。

從此聶夢池再也沒在比賽中用過3Lz。

第一次看到聶夢池跳3Lz，楚越默默的請了單人滑老師，20歲高齡他練出了3Lz的跳躍，跟聶夢池在賽場上用3Lz所向披靡。

第二次他看聶夢池跳3Lz，他心裏的某個角落塌陷了一角，淪陷了一片，疼痛又柔軟。

聶夢池這姑娘，任性又驕傲，是擰巴了點兒，矛盾了點兒，可能還軸了點兒。但有一點她做的很好，她始終都在直面自己的苦痛並在成長，或許其中有波折反覆，但聶夢池從沒放棄過。

……

頒獎禮上，聶夢池和楚越低頭從頒獎嘉賓那裏接過銀牌戴上。聶夢池低頭瞅了瞅銀牌，心裏再度有些氣悶。冷不防回頭看楚越正看着自己，聶夢池更不高興：“你看我幹什麼？”

楚越收起目光就不看她。

然後瞅着冰面輕聲嘟囔：“何必呢，說那些讓人誤會的話，你還不解釋，讓我跟他們解釋半天。”

“我已經解釋了意思是你最適合我。”聶夢池平靜的說道。

……這跟沒解釋有什麼區別？

楚越揉着眉心，覺得自己得緩緩，從理智到情感都得警告自己聶夢池的意思跟他想的不一樣。

不過，好像還是被肯定了。楚越苦中作樂的想着，這麼多年的努力還是有成果的。

兩個項目的比賽已經結束，中國雙人滑拿到兩枚獎牌已經超過了預期，順利的再度為中國代表團增添兩枚獎牌。其實聶夢池跟楚越的亞軍才是在大家的意料之內，從一開始鄭胤就沒指望兩人拿奧運冠軍，因為這個周期高蒂娜/拉里奧諾夫的統治實在可怕。聶夢池跟楚越幾乎休賽兩個賽季，上個賽季才正式復出。能用一個賽季的時間迅速回到一線選手的待遇已經很難得了，要跟高蒂娜她們爭奪金牌還是困難了一些。

宋顏寧是看完了雙人自由滑的，也看完了雙人頒獎典禮。冰場中心頂上的大屏幕給了幾個人特寫，宋顏寧敏銳的觀察到高蒂娜跟洪瑩瑩她們對聶夢池和楚越露出的笑容很微妙，心裏有點奇怪，可她也不好奇。還有三天就是女單比賽了，她現在顧自己都來不及，哪有精力八卦別的東西。

這幾天宋顏寧的訓練跟狀態都很順利，李言蹊還是比較放心的。也眼見宋顏寧精力越來越集中，李言蹊很聰明的只跟她說比賽的事，並且是一直肯定她。

宋顏寧其實不怎麼吃這一套，她要是真的緊張起來李言蹊怎麼誇都沒用。宋顏寧能有這個心態主要是靠她自己調節的，心理素質這個東西還是得靠自己鍛煉。

李言蹊問她：“男單還看不？”

宋顏寧想了想：“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