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四章 修行路
天界的歷史,遠比其他星鯨們所承載的世界還要古老。
它誕生於至高神們相互間的碰撞,是擺脫了終極造物者插手的奇妙之作。
可惜,以火神與雷神為首的好戰神靈,不喜歡秩序走向平和。
炎炎黃沙中,留下了一連串腳印。
受微風之吹拂,它們漸漸被流沙掩蓋。
帶着莫名其妙通過了丕土入陣儀式的寧然,五尊弒神者各有各的彆扭。但事實擺在眼前,他們只能將這年輕的火神,帶往遠處的群星之窟。
「幾位大哥,這又要去哪兒?」
寧然無懼炎熱,而他的胸口處,那寶玉般的紅色圓環正在‘蠶食,着胸膛,在表面生出一道完美貼合的‘盔甲,。
看看周圍五尊神靈的模樣,便能知曉一二。
「小子,閉上你的臭嘴。光是讓你與我同行,就已經讓人感到噁心了。」
身披銀白色人形盔甲的滿庭霜不耐煩地脫口而出,絲毫不給新人面子。
他甚至將手腕處的石甲打開,露出了一隻載滿星辰的虛無之手。
類似的手,正心鑒曾在花之谷見過。
迷蘭則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安慰寧然道。
「別管他,這傢伙曾經被火焰聖子給傷過,丟了面子而已。」
「看不出來,滿庭霜大人究竟是哪裏受了傷?」
被人排擠,遭人暗算,寧然只是噴出了一團枯萎之火療愈自身,不屑地問道。
反正自己也鬥不過這五尊老前輩,要殺要剮,隨他們的便。
「哼哼,這傷很深,深到你看不見。情傷,懂否?」
「你!」
滿庭霜猛地抽回手臂,將白甲重新覆蓋。
頭部盔甲下的空洞雙眼似乎在瞪着迷蘭,傾訴心中的厭惡。
「滿庭霜大人是夢神啊,原來如此。迷蘭大人,可以和我聊聊火焰聖子嗎?其他的聖子,又是怎麼一回事?有着怎樣的經歷?」
寧然無視了滿庭霜灑落在身上的目光,任憑對方窺探着他的三十年生涯。
既然不對付,那就聊些大伙兒能夠參與的話題,也好緩和當前的氣氛。
「剛剛不是和你說過,萬千的世界大都承載於星辰之鯨的背上么?既然有許多世界,那火狐狸肯定不會只培養你一位。光是我知道的、與你一樣出生在孤島上的聖子,就有百位!」
沒等迷蘭說完,青綠的方羊天插話道。
「哼,你小子得偷着樂咯,慶幸自己沒有把火珠子全部吸收。一旦觸及內核,那傢伙就會有所感應,直接用一丁點的神魄佔據聖子的肉身,奪舍替代。到時候,戰火連天,躲也躲不掉!」
「有過成功的案例?」
方羊天摸了摸覆蓋青綠花紋的下巴,用面具上的四個眼睛望向蒼天。
「有剛降世就毀滅軀殼的,有能獨自行走百年才焚燒殆盡的,也有在崇拜者們的幫助下,過個大幾十年的。對了,就拿你的那個什麼……什麼浮島來說……」
一團火焰在方羊天的耳邊瞬間炸開,將毫無防備、防禦卻極強的神靈給掀飛。
倒立着插入沙漠中,他卻沒什麼反應,只將半邊身子從流動的深坑中拔出。
寧然和其餘四神繼續前行,前者用餘光掃了一眼,指着對方威脅道。
「不許說浮島的壞話。」
方羊天本就是青銅的銹跡之神,對於人族表現出的情感,大都不能共通。
他看不出寧然的喜怒哀樂,單憑行為來判斷。
小跑着追了上來,方羊天體表碎裂的石甲正在自我修復。
「嗬,又是個愛炸毛的。就拿狂熱的信徒們來說,他們甚至會獻祭全族人的性命,作為支撐至高之神、支撐信仰燃燒的薪柴!」
「如果我被火神佔據軀殼,如何自救?」
「還自救?你這點小靈魂,被燒成灰也是一瞬間的事情。打個比方,你的靈魂就是這隻蟲子,他的靈魂就是我的手,佔據你相當於使出全力一握,你明白了嗎?」
為了形象生動地表達出他的觀念,方羊天的右手虛握,竟有附近的某隻甲蟲出現在掌心。
隨着五指攥成拳頭,寧然聽見了‘咔嚓,的悶響。
再攤開時,帶有美麗紋路的青綠石甲的表層,多出了一小灘噁心的粘液。
「唔……只要轉變成功,浮島中信仰火神的人族,全都會死?」
「只要你的火焰不足以支撐他的需要,所有人,都會死。即便帶着崇高的信仰,也會萬分痛苦。」
方羊天將臟污的手插入沙土中,反覆揉搓。
凡人不會憐惜弱小的蟲子,對於比自己弱小的一切事物,他也一視同仁。
「那我不回浮島呢?比如,在其他世界被動轉變?」
土黃的一應俱殺頂着牛角的頭盔,他接過話茬,以低沉的嗓音解釋道。
「這樣的例子也有,信徒們,一樣會死。你小子的體內有一道特殊的靈魂印記,應該和某位生靈相互連結,對吧?他也會死。還有,你貌似承載着數十萬生靈的信仰,他們也會死。」
相互連結,指的是寧然第一次進入天界時遇到的小狐狸,青丘。
這傢伙現任霜月國御寵一職,天天在皇宮中撒歡兒似的跑來跑去,悠閑自在。
但他和寧然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而信仰,自然是承認了他救世主身份的厭火一族。
寧然不解。
他還是極為年輕的,帶有複雜情感的神靈,當即怒目圓睜。
「憑什麼?!」
「就憑跨越了一切時空的火焰,其源頭只會指向火焰之主。」
大漠中,六人仍在快步趕路。
氣氛漸漸冷卻,寧然沉默,他們也跟着沉默。
走了半個時辰,直到太陽西斜,寧然才冷不丁地說道。
「那火珠,我不要了。」
「噗……」
五尊弒神者中,橙紅的王子陽噗嗤笑了出來。
他和寧然一樣身為人族,也是眾神中最能理解後者的存在。從懷裏取出那枚被封禁的珠子,屈指彈給了對方。
「留在我們這兒也沒用,說不定會帶來風險,被他老人家找到呢,可不敢惹麻煩。喏,還你吧!若你有心,研究研究怎麼逆向破局,算是大功一件。」
這一手,也能成為他們對寧然的試探。
丕土入陣是入門,而對弒神者們覺悟的考驗,還需要時間來沉澱。
無論是否為火焰的聖子,歷史中叛逃出局的,大有人在。
「我不要,這玩意兒……」
無人搭理寧然,隨手扔掉珠子的他只能悻悻返回,將砸在沙土上的寶珠撿了起來。
當年的自己對它有多欣賞,現在就有多痛恨。
見他如此,王子陽回首笑道。
「得,你自己裝好。再飛一會兒,咱們就到咯。」
前方,群星窟。
「這裏就是女媧大人的隱居所在?」
黃白交界,寧然彷彿來到了另一片世界。若大漠中的黃色沙子都是粗劣之沙礫,那麼他們所踩踏的,是精緻的、規則的白色細沙。
「生死台。這裏掌握着諸天星辰的動向,當然,不重要的那些會被忽略,看到咱們腳下的白色沙海了嗎?其中每一粒沙,都代表着那些弱小的群星。」
「星星裏面有什麼?」
靛藍之神停在了石窟的門前,隨着眾弒神者俯身拜倒。
這裏,是屬於女媧的神聖之地。
「有我們,也有極古時期的初代巨人們。」
「巨人?」
在桃木天枝幹上的神廟中,寧然曾經見過遠古時代的幻象。
「那,至高的神靈們誕生於何時?」
「這個嘛,得問女媧娘娘了。」
隨着橙紅之神踏步古樸的石階,他輕聲說道。
「媧皇,寧然給您帶過來了。」
一捧捧沙土聚集成數百條閃閃發亮的小蛇,解開了洞窟前的結界。
洞窟很小,向內看去,四周黯淡無光。一行人徑直鑽入其中,且靠着寧然指尖上升起的火焰將黑暗照亮。
「好,接下來的時間裏,你就在這裏修行吧。」
女媧的聲音,從某處八角的石台中傳出。
寧然收回四處打量的目光,畢恭畢敬地問道。
「女媧大人,請問我需要修行什麼內容?」
「很簡單,走路。」
「走路?」
「沒錯。來往通行之處,便是道路。道路始於足下,印刻在大地之上,藉此,你可以感受到承載一切的土石力量,感受到主神賜予的厚德。」
「這麼簡單?火修本就能感應到天地間涌動的力量。」
數百條小蛇簡單拼湊成了女媧的雕像,以人身蛇尾的姿態站立在石台之上。
細沙摩挲,沙沙作響。
「眼界,思想,行為,只有走的路多了,才能為自己樹立起正確的道標。你和其他的火焰聖子不同,不渴望力量的同時,卻被鍾黎捷硬生生推着走上了神壇,或許我觀測到的改變,關於未來道路的改變,正因如此。你的生死,也必須在我的掌控之下。」
「可這洞窟這麼大,難不成要我原地轉來轉去?」
「耐心等待夜幕降臨吧。你們幾位,請先退下……」
五尊弒神者齊聲應和,轉眼消失不見。
「是。」
女媧的頭顱微動,轉向了寧然。
「灶火神,我要你參與到弒神的行動中。即便對方同為火神,你也敢保證……」
「一半願意。」
「何為一半?」
「若那聖子沒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我會加以阻攔。」
「光靠你的實力,恐怕做不到啊。迷蘭他們的阻礙是一回事,聖子們的邪念,又是一回事。」
「我會選擇吸干對方的力量,將他們打回凡塵。」
「哦?」
寧然給出的方案,讓女媧側目。
多年前,兄長伏羲氏,也曾給出過這樣的方案。
「既然我是轉折之子,那麼所有人的詛咒由我來承擔。選擇了這條路,就要一直走到底,沒有路,就用火燒出一條路,簡單。」
「至高神,也和你一樣直白呢。」
女媧伸出雙手,潔白的細沙隨之落下,如懸天的瀑布。
洞窟外,星辰上升。
洞窟內,僅僅留下了寧然。
「寧然,我們會期待你的奇迹。遭受風沙侵蝕的偉大記憶,將會銘刻在我們的石碑之上,吟誦不朽的詩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