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艾大叔的醫館
寧然再睜開眼的時候,面前湊過艾大叔那皮笑肉不笑的臉。周圍的一切他都很熟悉,嘈雜的聲音里夾雜着病人的咳嗽聲,煎藥的咕嚕聲。他虛弱地想要吸入更多空氣,可鑽入鼻子裏的卻只有苦澀的藥草氣息,和艾大叔的一身汗臭。
這裏便是艾大叔的醫館,坐落在浮島南區偏東,不時有藥師穿梭在長廊中,抬着不同的病患進出房間。輕輕嗅着那不是很熟悉的藥草氣味,寧然露出了難得的痛苦的表情,不出意外的話自己又得做一回試藥第一人,服下那所謂的良藥。
果不其然,艾大叔打開了身旁的煎至滾燙的藥罐子。
「來,嘗嘗這個。良藥苦口利於病。」
良藥為何不能是甜口,寧然也質問過艾大叔。對方卻撓了撓後腦勺,不知所云。
「大概是防止病人愛上喝葯吧。」
寧然半閉着眼看着天花板,他是真的不愛喝葯。身上被攻擊到的幾處傷痕現在在清醒狀態下,顯得劇痛無比。本身就疼的睡不着,再加上這葯汁兒給自己灌下肚,他的肚子也開始難受起來,簡直渾身難受。
回憶着昏迷前的一點一滴,寧然感受到了實力上的差距。若是他能好好修鍊,應該也能和他們打個有來有回吧,想起穆歌的那匹火馬,寧然的心底破天荒地升起了一絲羨慕。還有魁元這小子也太狠了,體內火焰雖然控制不到位,但在這個年紀還是擁有着了不得的成就,那就是毅力。他想像着自己能使出的招式,在心中和他們切磋起來。
寧然吸了吸鼻子,他忽然很想變強。艾大叔看他這個痴獃模樣,想想自己打聽到的消息,便打算安慰他。
「怎麼樣,好些了嗎小子。」艾大叔打斷了他的發獃,「你怎麼招惹他們了?」
「不知道。」寧然斜視着艾大叔,在心裏打了他一拳。「你怎麼這麼愛打聽,我看你也別做藥師了,乾脆搬上椅子去和街坊鄰居每天曬太陽聊天。」
艾大叔淡定舀了一勺新煎的葯汁兒,塞進了寧然嘴裏。
「你小子都傷成這樣了,還是這麼不討人喜歡。我看你啊,得學學怎麼和別人家的孩子去接觸,要粗中有細。」
寧然翻了個白眼,粗中有細,也不看誰更像個大老粗。
「要不你看這樣,我教你兩招對付他們去。」艾大叔又舀起一勺藥汁兒,搗向寧然緊閉的牙關。「你小子這兩年說不修鍊就不修鍊,也不想和我學習藥理,到底在倔個啥?」
寧然想要翻個身子,舒展舒展身體的同時可以躲過喝葯。然而他略微動一下都疼的齜牙咧嘴,緩了半天,牙縫裏就擠出兩個字:「餓了。」
「你小子……我去給你做。」
寧然其實記不得十三歲前的事情了。就連他是怎麼失憶,真正的父母究竟是誰,所有人要麼閉口不言,要麼支支吾吾。寧然在心裏視為義父的艾大叔也不曾告訴他,每次談及此事,就用熬藥看病的借口溜之大吉。
他真的害怕自己還會再次失憶,他不知道自己的爹娘在何方,不知道自己的家在何處。寧然花過很長時間去找尋心中的答案,甚至迫切地想要找到離開這個巨型浮島的方法。
他們居住的大地並不是遼闊到像是沒有盡頭。浮島如字面意思,是一個巨型的浮空島嶼,它的四周被特殊的淡紅色能量封鎖,就連最小的蟲子都鑽不出它的邊界。
寧然去過邊界,甚至想要努力看透浮島下方的模樣,可惜除了白茫茫的一片雲霧,啥都看不到。寧然覺得他們不敢告訴自己的秘密一定藏在浮島的外面,然而艾大叔只會叫自己別胡思亂想,好好修鍊。
因為想要探索外界的心,寧然會花上一個月的時間繞着南區的邊界旅行,試圖找尋一個缺口。為了探險,大祭司的課是必須逃掉的,而他付出的代價是被艾大叔快速抓到聖殿,然後被大祭司單獨拉去補課。
就算付出了這些努力,直到最後他還是只知道自己叫寧然。熬過了十四歲,又熬過了的寧然。
晚飯是赤豆粥,不出意外艾大叔在裏面加了一堆藥材。鄙視地看着艾大叔,後者也不敢直視他,笑嘻嘻的拿着勺子餵給寧然。寧然砸吧着嘴,覺得這苦味較平時數倍,差點吐了出來:「這什麼,好苦。」
「良藥苦口,好東西。」
艾大叔對寧然的嘟囔聲充耳不聞,硬是給他全部填了進去。
「告訴你個秘密,你可得偷着樂。」艾大叔一臉神秘,彷彿是打聽到了驚天的消息。「這粥里啊,有大祭司送來的藥丸,都是用浮島少有的頂級藥材做出來的,全島就這麼一顆。」
寧然獃獃地看着他,艾大叔見寧然不說話,以為他感動到了極點。
「怎麼樣,是不是很補。」
確實很補,寧然忽然覺得渾身發燙,他瞪大了眼睛看向艾大叔,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能量在體內流淌。艾大叔察覺出了不對勁的地方,他摸了摸寧然的額頭,又給他把了把脈:「壞了,大祭司給我的該不會是假藥?」
寧然耳邊聽到大祭司這個詞,他怨恨地看着艾大叔,又昏了過去。
艾大叔臉上冷汗直流,他就算不用觸碰寧然都能感受到那驚人的溫度,他在屋內焦急地走來走去,想不出應對之策。解鈴還須繫鈴人,艾大叔朝向聖殿閃身撞出窗外,手臂上溢出了鈷藍色的火焰,剛一落地,他便翻掌用力往地面一按,衝天的火柱從掌下升起,惹得醫館周圍的過客們大驚失色。
大祭司正在給向陽花澆水,立刻感應到了這股力量,他匆忙拎着水壺一腳踏出,化作一道火光沖向醫館。
艾大叔的額頭佈滿了青筋,他責罵自己不該相信大祭司的鬼話。他躺在床上的寧然肉身並無異樣,表情卻十分痛苦,他身體周圍的熱量劇增,褥子和床鋪也在這股能量下慢慢化作灰燼。
這小子體內的能量怎麼可能如此渾厚?
一隻粗糙的手搭在艾大叔肩上,從他的背後傳來低語。
「我來。」
艾大叔正想罵娘,卻回頭瞥見這人臉上的傷痕,他像抓到了救命稻草,急忙說到:「艾某見過族長,快救救他。」族長被硬生生推到寧然面前,診斷一番后,他眉頭緊鎖:「比我想像的還複雜,你怎麼看。」
大祭司適才趕到,慌慌張張扔掉手中水壺:「那就試試金烏歸日的法子吧,先治標。」
艾大叔也不管族長是否站在旁邊,右手瞬間死死抓住大祭司的脖子。他在左手掌心匯聚出一團藍色火焰放在大祭司面前怒喝:「老匹夫!老子信了你的邪!要是寧然小子出了事,我必與你同歸於盡!」
族長吐了一口氣:「大祭司已時日無多,放過他吧,艾洛。」艾大叔喘着氣放開右手,眼中怒意更甚。
「趕緊試試。」
族長輕輕抬起手,在空中畫了一個圈,三息后一條金黃色的火焰圈顯現在空中,沿着圓形的軌跡向外蔓延開來,像是太陽的圖騰,又像是盛開的鮮花,華麗到讓人驚嘆。他又一指點出,看似平面的圓形火焰向外析出數十枚小巧的金黃色晶體,啵的一聲紛紛沒入寧然體內。
三人感受到了更強的熱量從寧然體內迸發,將空氣炙烤到令人幾乎無法呼吸。族長皺了皺眉頭,他翻過手掌,寧然的胸口處竟掙扎着鑽出一簇鳥頭形狀的火焰,彷彿在逃避着什麼。十幾隻火鳥數息后全部鑽了出來,展開金黃色的羽翼就要飛走。
寧然的臉色倒是平緩了許多,空氣中的溫度也降了下來。大祭司和艾大叔對視一眼,同時鬆了口氣,族長卻趕緊退後一步,臉色依舊如凶神惡煞:「不對勁,還有問題。」
金烏歸日之術,金烏鑽入修行者體內,並帶出修行者的能量,周而復始,再次歸還,只要運功的人足夠強大,即可控制源源不斷的金烏飛起落下,形成一個完美的循環,將被施術者體內的能量消耗殆盡。無論是救治體內能量紊亂的火修,還是面對棘手的敵人,都十分有效,在這巨大的浮島上,也就只有寥寥幾人參透掌握此術。
而寧然體內的這股能量顯然強大到讓族長都有些駕馭不住,金烏在無形的邊界中膨脹,徘徊,但再也無法進入。
金烏回到族長體內,寧然身下的地板也逐漸變得焦黑,即將塌陷。族長嘆了口氣:「讓醫館周圍的人全部撤走吧,我無能為力。」大祭司低着頭看了一眼那個即將陷入絕望的人,領命前去執行。
艾大叔卻很平靜地問族長:「真的沒有辦法了嗎?」
「我儘力了。」族長面無表情,「別毀了你的醫館,和你的心血。」
「好。」艾大叔緊緊盯着寧然,他還有一個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