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於長白山
庸帝十年,南陽帝宮——
“來人啊!着火了!”
皇宮內最偏僻的西北角,陣陣火光衝天,原本華麗精美的建築已被燒成焦炭搖搖欲墜,濃煙夾帶着刺鼻的焦糊味四散。
身着異域服裝的男子皺眉站在一湖之隔的塔樓上,遙遙望着燃燒的方向,臉色陰沉。
“啟稟國師,”
有守衛登樓來報,“那東西掙脫鎖鏈逃出去了,走之前還殺了十八名禁衛軍,把您的煉藥房洗劫一空。”
聞言,男子瞳孔一縮,陰沉的黑眸里暗光攢動,“我的蠱蟲呢?可還在?”
“回國師,不在了。同時失竊的,還有您繪製的無憂草地圖。”
……無憂草……
男人一愣,隨即立刻明白過來,眼神一厲當即下令道——
“傳我令,立即派人去長白山,將那東西給我捉回來!”
.
長白山——
秀麗高山被晨間的第一縷曦光照亮,半面樹木青翠,蔥蘢葉片折射出陣陣亮光,遠望清透彷如碧綠的瑪瑙石。
山尖直入雲霄,繚繞的雲煙裊裊向下,蔓延到半山腰。
瀑布飛流直下的嘩啦聲伴奏中,陽光透過重疊交織的樹枝葉片,擊穿林間的霧氣與迷濛,灑下一地金光。
默默欣賞着晨間山林的靜美,王昭抹了把汗,將掛着斧頭的捕獵網更往肩上提了提。
“王二,你聽村東頭的李獵戶說了沒?他前些天上山打獵,在山腳遇到山魅了!”
張三抽出條汗巾也擦擦臉,轉頭對着他神神秘秘道:“聽說那東西快如閃電,力大無比,不過眨眼的工夫就斬斷了十棵樹,從山腳竄上了山腰呢!”
他一邊說著,一邊張開手比劃,模仿得叫一個惟妙惟肖。
王昭瞥了他一眼,搖搖頭不屑地嘲笑,“李獵戶說出來的東西你也信?上回他還說瞧見神仙呢,大家都在這山腳住着,十多年了也未曾見過,怎麼盡讓他碰見這些稀奇古怪的事!”
“嗐,那不一樣!”
張三急切地反駁,“這回是真的……他這幾日嚇得連上山打獵都不敢,你何時見過他這樣……”
他的話還沒說完,背着斧頭的男子便沒興趣地擺擺手,自己率先加快腳步往前走去。
見狀,張三自討沒趣,摸了摸鼻子也趕忙跟上去,嘴裏卻仍在喋喋不休,“你是沒見着他的模樣,人高馬大的漢子呢,嚇得躲在屋裏一步也不敢踏出去……”
男子自始至終都只是心不在焉地聽着,也懶得去打斷他。
但沒過多久,前方小道上響起細碎的車輪輾軋聲,二人俱是一愣,噤聲停住腳步,都朝前看去。
就見縹緲雲煙中,一輛素凈的雪白馬車正緩緩駛來。
駕車的是個年輕的小廝,生得細皮嫩肉,圓臉上掛着討喜的笑,一看就極好相與。
“二位大哥,勞駕問一問,”
他的聲音較之尋常男子軟糯,乍一聽更像個女子,“這條路可是往長白山頂去的山道?”
王昭心裏有些疑惑,不過看他模樣,像是哪個貴家出身的下人,自然是比普通男子要嬌氣些的,於是也就熱心作答,“正是,再往前走一會兒,便能看到上山的棧道了。”
得到了回應,小廝又是一笑,感激道:“多謝二位大哥了!”
音落,便握緊韁繩用力一甩,駕着馬車繼續前行。
車輪緩緩開動,一陣清風徐徐吹過,微微捲起王二面前那扇車窗上的帷幔。
空氣中,漫過一絲淡淡的香氣。
若有似無,仔細尋去,卻似乎不過是幻覺。
王昭微微張了張嘴,浸了汗的後頸不知是因為冷,還是什麼原因,驀地起了一層激靈。
他不受控制地側過頭,一雙眼死死盯着那層帷幔,耳邊所有聲音都逐漸遠去,只有他的心跳聲震天。
輕飄翩飛的帷幔下,女子華光流轉的眼眸得以被他短暫一窺。
隨後簾一落,便再度掩了她的面容。
芙蓉面是否當真驚絕天下人?也再無從知曉。
馬車徐徐遠去,不過眨眼間便沒入了山林不見蹤影。但山人心頭那因驚鴻一瞥所掀起的驚濤駭浪,卻是永久地洶湧,再難平息。
……
自晨光熹微行至天光大亮,馬車終於在棧道前停下,駕車的“小廝”長長呼出口氣,興奮地側臉朝後喊道:“小姐,我們到了!”
音落瞬間,背後車廂上的帷幔便被撩開,伸出一隻纖纖玉手來。
那隻手輕輕搭在窗框上,細細小小,指甲修剪得十分整齊,十指不染蔻丹,卻泛着自然的淡粉。
“圓圓,”
手的主人淺淡開口,聲音柔婉若流水,“辛苦了。”
那聲音分明沒有多麼嬌嗲柔媚,說的也只是普普通通一句尋常語,卻莫名教女扮男裝的婢女聽得有些痴了,緋紅着臉上前拉開馬車門。
女子絕世的姿容便展露出來,身處山林間,仿若滄海遺珠。
“小姐,這便是長白山了!”
梳着雙團髮髻的圓臉少女一邊扶她下車,一邊歡喜地指向棧道,“此處路窄,若要上山頂去,咱們便只能靠走了。”
初下馬車的女子伸手拎了拎裙擺,聞言抬眸朝她手指向的方向看去,黑白分明的杏眼中閃過一道華光。
“終於到了……”
她低聲驚嘆,突地發出一聲輕笑,“真沒想到,有朝一日,我竟真能到得了這裏。”
過往這些年,她曾在畫卷上看過無數次長白山的巍峨壯麗,也神往了數年。
如今終於能親自立在山間,感受那清新的風和霧,感慨便不由自主浮上心頭來。
……不過她來這裏,可不只是為了觀光。
“圓圓,把地圖給我看看。”
江婉將藥包自左肩斜挎至腰間,回頭朝着圓圓伸手道,“師傅在信中說過,‘無憂草’就在山頂向西北的崖上,我們走了這麼久,應該是近了。”
聞言,小侍女連聲哦着,趕忙從胸前包袱里掏出張折得平整的紙遞給她。
江婉接過,立即展開來開始查看。
“小姐,這樣真的沒問題嗎?”
見她看得專註,圓圓的臉上現出幾分糾結,猶豫着開口道,“老爺若是知道咱們偷偷跑來了長白山,定會大發雷霆的……”
“別擔心,昨夜我已經同語凝商量過了,若是爹爹問起,就說我是去山腳村舍寫生了。”
女子看她害怕,笑眯眯地伸手拍了拍她的腦袋安慰,“更何況若真出了什麼事,還有我兜着呢!”
她眉眼彎彎,原本神色沉靜的臉上,現出幾分狡黠來,平添幾分小女兒的俏麗。
一看她這模樣,圓圓就覺得有些頭疼,卻也無可奈何,只好偷偷在心裏腹誹。
……小姐真是的,好好的青郡太守千金,非要為了棵傳說里的草大老遠跑來這山裡受罪……
另一邊正仔細看地圖的少女顯然並不知道她心中所想。
盯着圖中右下角那行小字,她柔美精緻的臉上現出幾分嚴肅,一時間思緒飄得有些遠。
她是青郡太守之女,南陽帝宮即將上任的御畫師。
青郡離長白山要半個月的車程,此次她是隨同父親外出巡視順道遊玩,才得以來到這座山腳下的小鎮。
不過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除卻這些緣由,她來這裏另有目的。
她先天體寒,幼年時曾因寒毒發作而險些喪命,幸得一恰巧遊歷經過的神醫搭救,才撿回了一條命。
神醫除卻醫術,還通曉占卜,算出她命中有數次劫難,若要化解,需得行善救人,方能以功德抵劫數。
於是他便收了她為徒,多年來悉心教導醫術,既是讓她能方便自己調養身體,又是為了讓她四處行醫救人,以積善緣。
這些年她一直謹遵師命,即便師傅五年前便已外出雲遊未歸,她也仍按他的叮囑一直照做。
大約半月前,神醫突然來信,吩咐她來長白山尋一味神葯,名為“無憂草”,傳聞可醫百病,解百毒。
信中他再三強調一定要儘快尋得草藥,不可為奸人所奪,否則輕則她的命數受牽連,英年早逝;重則南陽魔鬼降世,生靈塗炭,血流成河。
於是她便極力地央求父親,這才得以前來。
再過兩個月她便要進宮上任,這是她能以自由身行動的最後一段時間。
所以她只有一次機會。
眨了眨眼收回思緒,江婉大致判斷下方位,順手便將地圖往包里一塞,堅定道:“走吧,咱們上山去!”
說著便率先邁步,腳步輕快地往棧道走去。
見狀,縱使心頭再有顧慮,小侍女也只得跟了上去,一張圓臉皺成被捏攏的包子。
主僕二人互相扶持着往山頂爬,山坡陡峭,越往上走棧道越窄,到後來幾乎只能剛巧容納一人下腳。
“小姐,不然咱們還是回去吧……”
小侍女年紀小,見路愈發難走,又被身旁不見底的萬丈高崖嚇到,不禁心生膽怯道。
走在她前面的女子沒有說話,纖巧的手也緊緊抓握住木欄,呼吸不穩地抬頭往上看。
長白山的山尖仍是隱在雲霧間,但比之她們方才在山腰所見,已經被遮掩得少許多了。
再回頭望望身後已走過的長長棧道,她咬了咬唇,不願就此放棄,“就快要到了……別怕,再堅持一下就好……”
說著,為了以示安慰,她鬆開一隻手朝侍女伸去,“來,我拉你過來。”
圓圓嚇得小臉發白,見狀咽了咽口水,鼓起勇氣朝前跨出一步,想去拉她的手。
眼看着兩人的指尖即將相碰,變故卻突生。
“嗚哇——”
一聲尖利的鳥鳴驀地在二人身旁炸開,江婉回頭,就見一隻手臂長的赤眼黑鳥直直朝她俯衝過來,一身羽毛被風吹得片片翻起。
那鳥既似失了智,又似有靈性,紅眸里迸射出駭人的光,竟精準無誤地啄上她的手。
猝不及防吃了痛,江婉下意識縮回手,餘光驀地瞥見身後少女因受驚而傾倒的身影,當即也來不及思考,猛地回身抓住她往石壁上推去。
隨後後者倒是攀住岩石站穩了腳跟,她自己卻失了重心,一腳踏空翻過欄杆直直跌了下去。
“小姐!!!”
圓圓驚恐的呼喊聲響徹山谷,江婉大睜着眼仰面墜下,眼睜睜看着她的身影逐漸縮小成點。
耳邊儘是呼嘯的風聲,她頭腦一片空白,下落時全憑本能地朝上伸出手。
而她指尖所朝向的方向,原本的風和日麗、晴空萬里,頃刻間積聚起層層烏雲,風雲變色,狂風大作。
——“天象異動,煞氣東來,惑世妖魔將至。普天之下,唯有寒山女靈可以心頭血相壓制,滌其殺孽,復其心智。”
沉悶古樸的念誦聲好似自蒼穹之上傳來,壓過風聲清晰地傳入她耳中。
黑鳥撲棱着翅膀,馭風而下盤旋在她正上方,嗚哇啼鳴着向她探頭。
那雙赤紅的眼睛,與她對視的瞬間,燭火般竄動起詭譎不明的光。
而這,便是江婉失去意識前,看到的最後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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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主設定真·絕世大美人!男主先保密一下下,下章就出場啦,寶寶們不要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