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林黛玉的迷茫
第三十章林黛玉的迷茫
林黛玉的離開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就連賈家跟她關係最親密的幾個小姐妹都沒有發現。
畢竟，作為主家，今天她們也被賈母下達了陪同客人們帶來的女孩兒的任務，不要說八面玲瓏的敏探春，趁着這個大好機會，幾乎把夫人們帶來的所有女孩兒全部都認了個遍，甚至就連每個人的身家背景都打聽了個清清楚楚，同時也發展出了好幾個手帕交，並且許了對方之後多多書信來往。
就連不太喜歡跟人交往的賈迎春也被不少想要跟賈家套近乎或者別有所圖的女孩子團團圍住，只有歲數較小一些的賈惜春身邊兒的人稍微少一些，可即便如此也有兩三個拉着她說話。
一走出喧鬧暖和的花廳，夾雜着細小雪花的冷風迎面吹來，刺激的林黛玉不由自主的打了一個哆嗦，虧得紫鵑夠機靈，趕忙給她披上了大氅，這才感覺沒有那麼寒冷了。
“小姐，咱們還是回去花廳吧！這外面天又黑下來了，估計一會兒雪就下大了！”紫鵑在一旁輕聲的勸慰着。
“我這還守孝着呢，又何必去給這大喜的日子添晦氣……咳咳……”一句話還沒有說完，林黛玉就已經劇烈的咳嗽了起來。
“小姐，你這是怎麼了，奴婢稟報老祖宗給您請個大夫回來看看吧！”紫鵑心中有些焦急，可是也能體諒林黛玉心中的苦楚，於是輕聲的建議道：
“您要是不喜歡花廳里人多的地方，那咱們回屋子吧，總比在這外面吹冷風強！要是一會兒您在凍着了，老祖宗跟寶玉都該傷心了！您就算是不為自己考慮，也想想那些心疼您的人吧！”
“心疼我的人？呵呵……”林黛玉諷刺的話到了嘴邊，可是看到那來來往往穿紅戴綠，一個個喜笑顏開的下人跟丫頭，她還是硬生生的忍住了，只是淡淡的對着紫鵑道：“你要是嫌冷就回去吧，我一個人去院子裏隨便走走的！”
說完之後，也不管紫鵑的反應，邁步就往後面的花園走去，紫鵑跺了跺腳，從一旁的窗根底下拿了一把油紙傘就快步的跟了上去，然後撐開了傘面幫林黛玉遮擋風雪。
此時已經進入了臘月，數九寒天的，花園裏的花草樹木基本都已經是乾枯凋零了，唯一還盛開的紅梅花骨朵也因為一陣凌冽寒風的突然造訪，還未開放就被吹落了一地。
看着那雪白的地面上灑落的點點紅梅，一陣傷感瞬間湧上心頭，母親跟父親的相繼死亡原本就令敏感的林黛玉變得非常脆弱，從揚州回來的這段時間，如果不是有賈寶玉的相陪，恐怕她都撐不過來。
原本，她以為自己跟寶玉早就是青梅竹馬兩情相悅，老祖宗也經常說起要讓他們兩個玉兒成雙成對，可是，剛才那些夫人們的問話不斷的在她耳邊兒回蕩。
‘她們都是想要跟寶玉做親的！那我怎麼辦？我該怎麼辦？我又能怎麼辦？這天大地大哪裏還能是我的容身之處？爹爹、媽媽，你們為什麼早早的丟下玉兒一人在這世上無依無靠……’
林黛玉越想越傷心，眼淚更是不由自主的啪嗒啪嗒往下掉，即便是跟她最親密的紫鵑，此刻林黛玉也不想讓她看到自己的不堪，於是蹲下身子，伸手就開始撿地上掉落的紅梅花瓣，並且低聲吩咐道：“紫鵑，你去幫我拿個花鋤來！”
“小姐，你又要葬花啊！”紫鵑看到林黛玉的撿花瓣的動作，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於是也不多話，一溜小跑的就離開了。
“寶劍鋒從磨礪出，梅花香自苦寒來。可是尚未開放就掉落的你，是否也跟我一樣有苦不能言呢！
花謝花飛花滿天，紅消香斷有誰憐？
遊絲軟系飄春榭，落絮輕沾撲綉簾。
閨中女兒惜春暮，愁緒滿懷無釋處。
手把花鋤出綉簾，忍踏落花來複去。
柳絲榆莢自芳菲，不管桃飄與李飛；
桃李明年能再發，明年閨中知有誰？
三月香巢已壘成，梁間燕子太無情！
明年花發雖可啄，卻不道人去梁空巢也傾。
一年三百六十日，風刀霜劍嚴相逼；
明媚鮮妍能幾時，一朝漂泊難尋覓。
花開易見落難尋，階前愁殺葬花人，
獨倚花鋤淚暗灑，灑上空枝見血痕。
杜鵑無語正黃昏，荷鋤歸去掩重門；
青燈照壁人初睡，冷雨敲窗被未溫。
怪奴底事倍傷神？半為憐春半惱春。
憐春忽至惱忽去，至又無言去未聞。
昨宵庭外悲歌發，知是花魂與鳥魂？
花魂鳥魂總難留，鳥自無言花自羞；
願儂此日生雙翼，隨花飛到天盡頭。
天盡頭，何處有香丘？
未若錦囊收艷骨，一抔凈土掩風流。
質本潔來還潔去，強於污淖陷渠溝。
爾今死去儂收葬，未卜儂身何日喪？
儂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儂知是誰？
試看春殘花漸落，便是紅顏老死時；
一朝春盡紅顏老，花落人亡兩不知！
原以為就那春日裏的桃、梨之花嬌嫩的經不起風雨，卻原來這傲骨的紅梅也同樣脆弱，我的前路又在何方……”
一首葬花吟道出了林黛玉心中無盡的哀傷跟迷茫，此刻的她淚眼朦朧，雙手已經在冷冽的寒風中沒了知覺，之前留下的淚水在掉落地上之後也已經凍成了透明的冰珠。
“林姑娘，你怎麼一個人在這兒啊！身邊兒的丫鬟都死哪兒去了！趕緊起來到我哪兒做做，暖和暖和吧！這眼瞅着就快要過年了，這要是凍病了可如何是好啊！”
趙姨娘剛出自己的小院，看到林黛玉穿着銀色的大氅孤零零的蹲在雪地中，滿臉的淚痕，顯得是那麼單薄跟脆弱，蒼白的小臉更是瘦的只有巴掌大小，令她一瞬間想到了自己已經被王夫人嫁到了王家的賈環，一時間心軟的不行。
“啊！”林黛玉被趙姨娘的聲音嚇了一跳，剛想要站起來卻沒發現因為長時間的蹲在那裏，腳已經麻了，這猛地一起身就直直的往前倒了下去。
“林姑娘，你沒事吧！”趙姨娘一把抓住了林黛玉的胳膊，扶住了她差點兒倒在雪地里的身體，這才發覺，在那大氅下面的嬌軀是多麼的消瘦跟單薄。
“多謝姨娘了，我沒事！”林黛玉急忙拿出帕子在臉上擦了擦，然後衝著趙姨娘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客氣的道。
“我那小院離這不遠，林姑娘跟我過去歇息一會兒可好？”趙姨娘帶着幾分笑意的問道。
之前因為王志信的插手，使得她現在在榮國公府的地位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再加上賈元春封妃，王夫人這段時間可謂是意氣風華豪情滿志，也沒心思在找她的麻煩。
自從給了她這個小院之後，不要說讓她近前伺候了，就連請安都乾脆免了，只要她自己不作死的故意往前湊，王夫人就像是忘了府中還有她這麼一個人似得。
因為唯一的兒子也被王夫人給嫁掉了，即便是改了良籍，上了賈家的族譜，趙姨娘也低調了許多，不敢再像是之前那樣不顧臉面的跟其他下人僕婦們因為一點兒小事就吵嘴了。
今天榮國公府為了慶祝賈元春封妃而大宴賓客，她都自覺的悄悄躲在了自己的小院中沒有出來，剛才要不是聽到院子裏有動靜也不會好奇的跑出來看看。
“不，不用麻煩姨娘了！我就是看到這好好的紅梅掉落了一地有些觸景生情罷了……”還沒等林黛玉說完，紫鵑就已經拿着花鋤跟籃子氣喘吁吁的跑了過來。
“這麼巧，姨奶奶也在啊！前面院子裏好像快要開席了，姨奶奶趕緊去吧，一會兒遲到可就不好了！小姐這裏有奴婢跟着伺候就好，不用麻煩姨奶奶了！”紫鵑一把丟下花鋤跟籃子，急忙扶住了林黛玉，笑着跟趙姨媽道。
“那你可看好你主子的！這大冷天的，還是早點兒進屋暖着，要是凍着做下了病根可就麻煩了！府里最近正為了娘娘大喜的事情所有人都忙的腳不沾地的呢，要是這時候病了，恐怕能夠去請大夫的小廝都找不到呢！”
趙姨娘雖然心有不忿，但是一想到林黛玉小小年紀卻是失了父母只能寄居在這府里，那一點兒小小的不滿跟芥蒂也就消失殆盡了。
紫鵑還想要開口在說些什麼，卻是被林黛玉擋住了，道：“謝謝姨娘提點，我這就準備回房休息……咳咳咳咳……”林黛玉一句話沒說話，卻是不小心吸入了一口涼氣，劇烈的咳嗽起來。
“唉！你看看你，還是趕緊到我這小院子裏暖一暖的吧！我那兒還有剛剛燉好的冰糖雪梨，正好給你吃點兒壓壓這咳嗽的！”
趙姨娘看着林黛玉此刻的樣子，不知道怎麼的就想起了之前冬天賈環生病的樣子，原本一分的同情也瞬間被擴大成了十成，不由分說的就帶着他們主僕二人進了一旁自己的小院。
原本，按照趙姨娘那份例中的炭火，也將將只夠點一個小火盆的，只不過賈環心疼母親，加上王志信跟他每天都是同進同出，同吃同睡，於是就把自己在王家領到的炭火全部讓舅舅偷偷的送來給了趙姨娘，這才令她不光在屋中點了兩個火盆，還奢侈的用銀霜炭直接燒起了火炕，使得一進屋就覺得暖融融的。
一番攀談下來，趙姨娘跟林黛玉也變得熟絡起來，原本只是想要小坐一下就離開的林黛玉也改變了原本想法。
畢竟，她現在可還是住在賈母房中的碧紗櫥里，想來那邊兒此刻恐怕也是擠滿了各種想要跟賈家套近乎的人吧，她去了也只能是更加尷尬，還不如就在趙姨娘這裏討個清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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