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風高,邪祟避諱

月黑風高,邪祟避諱

那人的雙瞳如同一泓古潭一般,曲遙不敢看他,也是那張臉,前一世卻曾趴伏在自己身下,強忍住疼痛和歡愉,將顫音都吞進身子裏。

如今曲遙實在沒有臉面去看澹臺蓮

“眼神閃躲成這般模樣,你心中究竟還有什麼愧事!”澹臺蓮怒道。

“看着我!”

澹臺蓮是個太過剛直的人,他的眼神里,似乎容不下任何虛偽和掩飾。

曲遙還是垂着眼睛。

他不敢去看澹臺蓮,前一世他將那包卸功散下在澹臺蓮的碗裏時,曲遙的手其實是抖的。

他不斷說服自己,澹臺蓮和他有殺師之仇,這不算什麼……澹臺蓮總有一天是要死在自己手裏的,他就算被自己害了,也是他咎由自取……

當時殞生玉和澹臺蓮早已合二為一,曲遙若是想將澹臺蓮身體中的殞生玉逼出來,便只有一個辦法。

破了澹臺蓮的金身。

殞生玉的宿主,需至純至凈,至陽至剛。只要破了他的金身,那麼殞生玉便自動會從宿主身體中剝離開來。

那塊玉,可救時元的命。

可那塊玉,卻要讓澹臺蓮陷入地獄。

曲遙自認一生無愧於心,可他無論再怎麼欺騙自己,他都無法掩蓋住自己對澹臺蓮的愧疚。

和對時元的愧疚。

他只記得前世,他將那杯下了葯的茶遞了過去,曲遙的手在抖,他不敢看他,可澹臺蓮依舊拿過了那杯茶喝了下去。他相信曲遙,即便曲遙的師父是魔頭,即便他惡名纏身,他也沒有像其他人那般防賊似的防着他。

可曲遙還是辜負了澹臺蓮的信任。

澹臺蓮喝了下去,緊接着眼神里浮出疑問,那遠山一般的眉毛壓的很低,琥珀色的瞳仁里有驚詫和疑惑,他死死咬住嘴唇,雙唇紅的像是塗了鮮血。

“曲遙?”他捂着胸口顫聲問:“曲遙……你?”

整個蓬萊,只有他一人着白衣。

曲遙當時離他,只有三寸遠,鼻尖幾乎可以相抵。

所以平時那羊脂白玉一般的皮膚逐漸變紅變熱時,曲遙是感覺的到的

“呵,你當初……殺我師父的時候沒想到吧……報應這麼快就來了……”

曲遙假裝理直氣壯,可也只是假裝。

這話說的乾乾巴巴,配上幾聲毫無底氣的假笑,連他都感覺到自己話語裏的顫抖。

他摸上澹臺蓮的肌膚,原本是冰肌玉骨自清亮,可此時竟透着溫水一般的軟糯。

“看着我的眼睛。”

“你看着我的眼睛說話。”

澹臺蓮只淡淡地說了一句,曲遙當時的一切偽裝便瞬間土崩瓦解。

他不敢和那雙眼睛直視,那眼神太過剔透鋒利,以至於曲遙不得不隨手撕下一塊床單,纏在了澹臺蓮眼前。

那之後,澹臺蓮再沒說一句話。

屋內只剩下難以言喻的喘息和糾纏。

那場玩笑一般的□□結束之後,殞生玉自澹臺蓮的口中吐了出來,曲遙拿了一條毯子,蓋在澹臺蓮身上。他不忍心看澹臺蓮的身子,那些印記是那樣骯髒齷蹉,終是污了蓬萊的驕傲。

“我只問你一件事,你拿殞生玉要做什麼。”低沉帶着些沙啞的聲音,在自己身後響起。

曲遙走前,澹臺蓮只問了一句。

曲遙心中一顫,卻沒有吭一聲,咬着牙想要離開。

“你是要救桃溪澗的那位醫者,是么?”

曲遙一顫,堪堪立住腳。

“你喜歡他的,是么?”

澹臺蓮問道。

澹臺蓮的聲音那樣無力,可於曲遙而言,那卻是世上最凄厲的詰問。

曲遙拿着玉,發瘋般地拔腿就跑。

他拚命安慰自己那是澹臺蓮欠他的,那是澹臺蓮的報應……可他不該為了救自己喜歡的人傷了澹臺蓮。但人又是那樣自私,一想到時元的屍體,曲遙卻覺得多麼傷天害理的事情他都能幹出來……

這喜歡來的何其自私又骯髒,曲遙又是何其膽怯,所以當他後來被押至靜肅庭時,聽到海浮屠的判決,曲遙的心中甚至有一絲欣然的快慰。

每當想起那時候的澹臺蓮,曲遙的心臟就難受的一陣陣收縮,所以他至今依舊沒有臉面去看一眼澹臺蓮的眼睛,即便時過境遷,物是人非。這一世沒了殞生玉,他也沒做任何對不起澹臺蓮的事情。

“曲遙,這麼多年,我還當你是個有幾分俠骨傲氣的人,如今看來,也不過是個宵小之徒罷了。”

澹臺蓮的冷言冷語將曲遙拉回現實。

“師叔說的沒錯,我的確是個宵小之徒。”曲遙輕聲說。

澹臺蓮一愣,氣憤地看向曲遙,他說這話本也是氣話,卻沒想到,曲遙居然就那麼喪氣地認了。那副表情,是從未有過的失意和落寞。

澹臺蓮不知怎的,心中驟然一疼。

“曲遙領罰!”澹臺蓮憤怒道。

“師侄在。”

“去正氣軒罰跪!跪到明日太陽升起來為止!想不通就繼續跪着!”

“是。”

曲遙輕聲道。

正氣軒原是一個不大的閣樓,原本是用來放置蓬萊雜物的,如今東西都收拾到了閣樓上,一樓放了張案機,立了塊牌匾,成為蓬萊尊者們體罰弟子們的好去處。

然而這間屋子,最近卻傳出來鬧鬼的消息。

曲遙在一樓跪着,實在無聊,遂捉了兩隻蛐蛐放在硯台上,想斗蛐蛐……結果那蛐蛐一公一母,月黑風高立馬變成了花前月下,曲遙看那倆蛐蛐交'配心裏直堵,於是立刻棒打鴛鴦,將一隻扔出了窗戶……

就在這時,曲遙突然覺得二樓發出了點動靜。

類似於金石撞擊的鏗鏘之聲。

曲遙倒是不怕鬼,只怕是有什麼心懷不軌之人藏在樓上,於是提了一盞燈,手腳輕便地上了樓。

只見閣樓上是一扇大鐵門,鐵門落了黃銅鎖,那鏗鏘敲擊之聲,正是鐵門裏發出來的。

曲遙趴在門縫聽了聽,然而就在趴上去的一剎那,那黃銅鎖“啪嗒!”一聲掉在了地上!曲遙一愣,沒控制好力道,便隨着一聲毛骨悚然的“吱呀————”聲,鐵門開了,曲遙差點一個倒栽蔥跌進去……

這閣樓上黑漆漆,突然有道鐵門對着自己打開,任誰都會心裏發毛……

等到眼睛稍微適應這裏的黑暗,曲遙便開始打量起這裏的二樓來。

這裏堆滿了雜物,有廢棄不用的劍,有各式青銅爵杯,還有亂七八糟的神像,曲遙看了看,不過是一堆破爛。他長舒一口氣準備離開,就在這時,他突然看見一個東西“唰!”地閃過去!

曲遙大喝一聲:“誰!?”然而沒人搭理他。

曲遙嚇出了一背冷汗,壯着膽子湊近一看,結果那是面鏡子。

他長舒一口氣,自嘆道自己何時竟如此大驚小怪了。自己在震海柱里和那群妖魔鬼怪打了整整三百年,長什麼歪瓜裂棗樣的魔物沒見過,如今倒怕起一面鏡子來……

曲遙擦了擦鏡子,然抬手卻發覺自己擦過鏡子的袖口竟然蹭了好多硃砂,曲遙提燈仔細一照,卻發現那鏡子上有一道硃砂畫的鎮符,方才竟然被自己擦了下來。

曲遙沒有多想,照了照自己的帥臉,不錯,雙瞳剪水,玉樹臨風。

然而下一秒,他呆愣住了。

鏡子裏的那個自己,居然對着鏡子外的曲遙,做了個鬼臉,飛了個吻……

“卧槽!什麼東西!”曲遙嚇得後退了好幾步……

“哈哈哈!小朋友,怎麼樣?老身厲害吧哈哈哈?”鏡子裏的自己突然開口笑道。

“你……你是什麼鬼?怎麼在這裏?”曲遙顫聲問。

“這話問的什麼鬼不鬼的!若不是你解開了老身身上的硃砂印,老身今天定要打你一頓!老身的名諱說出來怕要嚇死你!”

曲遙一臉呆愣地看着鏡子裏的自己叉腰吹牛。

“老身乃上古昊天鏡!服侍女媧娘娘梳妝用的鏡子!”

“昊天鏡??”曲遙震驚。

鏡子裏那個自己叉着腰,一臉等待讚美的模樣。

“沒……聽過。”

“呸!你個小輩不識貨!你怎麼能沒聽過我的威名?”鏡子大怒。

“你要是很厲害,為什麼和這些破銅爛鐵放在一起?”曲遙不解道。

昊天鏡一愣,不再言語。一股青煙飄過之後,鏡子變成了小小的一面長柄梳妝鏡,它長嘆一聲,落在了曲遙手中。

“我本是昊天鏡,是天族寶物,我可溯十世因果,可探千年輪迴……一切天上地下生靈萬物的起止緣由,只要照一照我,便能得知。”

“那你怎麼被打下凡間了?”曲遙問道。

“因為我照人丑,不能美顏沒有濾鏡……天帝有一次拿我照鏡子,說把他的臉照太寬了,我就被扔下界了……”

“……”

曲遙默了片刻道:“我還是覺得你在扯淡。”

“呵,給你見證一下奇迹。”昊天鏡傲嬌道:“給老身擦擦身子,之後照自己。”

曲遙覺得這面鏡子說話挺好玩,便照做了。

但見鏡中閃過一道白光,曲遙看着鏡子中的自己……

毫無變化。

“怎麼樣!”昊天鏡豪邁道。

“天帝沒說錯,你照人確實顯臉寬。”

“不可能!怎麼可能!”昊天鏡疑惑,之後問道:“你是何年生人?”

曲遙剛想說丙子年二月二十九日……然而話到嘴邊卻咽了回去……

那是他三百年前的生日。

“丙子年的二月二十九?四年一次生日,澗下水命?”昊天鏡若有所思道。

曲遙嚇了一跳!他萬萬沒想到這鏡子居然可以讀懂人的想法。

“可那得是三百年前啊,三百年前才有一個男童和你是一樣的命格……這對不上啊……你究竟是怎麼回事?”

“算了算了,你別再看了,我要下去罰跪了。”曲遙覺得事情不妙,想要將鏡子扔回那堆廢銅爛鐵中,但聽得那鏡子嘿嘿笑了一聲。

“嘿嘿……殞生玉,震旦劍。”

曲遙猛地住了腳步!

“我就說我昊天鏡絕不會出現問題,這些東西無論如何都不會憑空消失,蓬萊三萬六千年的歷史,怎麼會有三百年憑空消失對不上?這麼多年了……我可終於找到了問題所在。”

鏡子寒聲道。

“那個問題,就是你啊。緣分,緣分。”

曲遙只覺得心臟幾乎停跳。

“小兄弟,這漫漫長夜,我們聊聊吧。聊聊你這三百年怎麼過的,還有我也可以告訴你我究竟是怎麼被鎖到這裏面的。”昊天鏡笑的陰森……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冰山師叔的崩壞之路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玄幻奇幻 冰山師叔的崩壞之路
上一章下一章

月黑風高,邪祟避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