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零一章 形象

第一一零一章 形象

楊振知道,沈器遠他們這樣的處理辦法,不可避免的會錯殺一些人,但是他並不在乎。

他只希望,沈器遠能夠徹底控制住平壌兵馬,並在接下來南下漢陽城的過程中,尤其是在廢立李氏宗室的過程中,能夠確保平壌兵馬完全聽命行事,不會中途反水。

畢竟李倧在位很久了,難免會有一些人死忠於他。

與此相反的是,沈器遠將來進軍漢陽的行為,不管怎麼粉飾、包裝和美化,在傳統觀念看來,其實質就是一種犯上作亂。

一個操作不好,就有可能陰溝裏翻船,必須小心、小心、再小心。

“回都督的話,要說完全掌握,也算完全掌握。但是眼下,平壌人心思變,大亂就在眼前,若要做到都督軍中這般令行禁止,如臂使指,那卻差得遠了。”

面對楊振的詢問,沈器周倒也沒有欺瞞,而是說了實話。

他在楊振的軍中待過,知道金海鎮軍隊組織嚴密、層級清晰,總鎮下面有各路,各路下面有團營,團營下面是營、哨、隊、棚、伍,不僅各大團營的人馬數目清楚明白,而且楊振的軍令能夠暢通無阻傳達到最底一層。

在楊振軍中,能夠做到這一點,是最基本的操作,但在平壌軍中卻是一種奢望。

平壌軍到底有多少人,莫說沈器周說不清楚,就連沈器遠本人也說不清楚。

因為虛報冒領吃空餉這件事,不論在以前的朝人軍中,還是在現在和寧國平壌軍中,都是再平常不過的事情了。

李朝武官地位低,待遇差,要提高收入,維持體面,幾乎都是依靠吃空餉。

這都不是潛規則了,而是擺上枱面人人皆知的慣例了,區別只在吃多少而已。

平壌軍號稱十萬,說明有大約十萬人吃糧,但實際上到底有沒有十萬人,那就是另外一個問題了。

比如一個指揮,發糧的時候有五百人,但是到了上陣的時候可就未必了。

彼時能有兩百個青壯上陣,就已經是這個指揮天良未泯了。

但是這些事情,卻不能對外人道也。

最起碼眼下正是謀求楊振大力支持平壌軍的時候,這些內情卻是不能跟楊振說的。

“不過最近這段時間,我兄長坐鎮平壌,正在整編平壌兵馬,已將全部兵馬分為前中后三軍,從各營挑選精銳的選鋒為前軍,以各營僅次於選鋒的壯勇為中軍,以平壌內外老弱男子可用者為後軍。

“截至卑職離開平壌的時候,前軍已經從平壌城內外選拔完畢,已編成前軍四個營十個指揮,共計五千人。這個人數,是實打實的,而且都是能騎馬張弓的騎兵!”

“四個營,十個指揮?你們一個營幾個指揮?”

“是這樣的,都督,其中三個營各三個指揮,共四千五百人,另有黃潩遴選五百人頂盔披甲為前鋒,給三倍錢糧,獨立為一營!”

“哦?”

楊振聽到沈器周這麼說,馬上就明白了。

過去是吃空餉,現在遮羞布也不要了,直接給三餉了。

不過,對此他並不怎麼太在意。

因為,沈器遠他們這些人,能想到要把他們麾下所謂十萬兵馬分為前中后三軍,讓那些比較精銳一點的人馬當先鋒,而不是混在一堆烏合之眾當中隨波逐流,就已經挺不錯了。

“這一點,沈都元帥做的很不錯。只不過,沈都元帥派你來,恐怕不是叫你來恭賀我金海鎮連番大捷,或者彙報平壌軍整編情況的吧?”

“都督英明!卑職兄長特派卑職前來拜見都督,除了這些事情之外,首先是請示都督何時親赴平壌方面坐鎮。卑職兄長以及平壌軍全軍,正日夜翹首盼望都督親率征東軍主力到平壤坐鎮。”

沈器周終於說到了他此行的關鍵之處。

而從見到沈器周的那一刻起,楊振就已經料到了這一點。

“呵呵,要我率軍親赴平壌坐鎮,可是有條件的。不知道去年冬天的卧牛島密約,平壌方面還記得嗎?”

楊振所說的平壌方面,指的當然是沈器遠及其一干心腹部將們。

而他所謂的卧牛島密約,則是去年十一月在大同江口的卧牛島上,楊振與沈器遠秘密會面時達成的約定。

這個密約是有白紙黑字,雙方簽字用印的,內容是楊振協助沈器遠驅逐韃虜、廢黜李倧,而沈器遠方面的交換條件,則是事成后以北方二道之地相贈。

當時迫使沈器遠簽訂這個密約,有一定的乘人之危的嫌疑。

因此許多時候,楊振不好公開提及這份密約,畢竟沈器遠與楊振畢竟有一層翁婿關係,沈器遠在平壌生存艱難,作為女婿,本應該伸出援助之手。

但是楊振卻以聯姻、貿易以及援助為條件,談下來一個對沈器遠來說並不光彩的密約。

這個事情好說不好聽,說出去既有損於楊振自我標榜的偉光正形象,也對沈器遠本人一心為國的形象不利。

當然了,所謂的偉光正形象,只是楊振自認為的。

事實上,他的形象也就是在金海鎮還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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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其他的地方,不管是在大明朝的關里關外,還是在和寧國的朝野之間,又或者是大清國的八旗上下,他的形象從來都沒有偉光正過。

在大明朝的關里,因為他在遼東取得的一連串大捷,以及敞開了接收關內流民過海屯墾的事情,他的名聲在不同的地方有所不同。

有人說他是活人無數的活菩薩,也有人說他是殺人無數的活閻王。

至於說在關外遼西地界,大明朝實控區內,他一直都是詭計多端的麻煩製造者,此外可能多少有一些善戰的名聲。

至於剩下的大清國內,包括和寧國內,從一開始,楊振的名聲就很差,早就被看成是一個狡詐卑鄙、見利忘義,同時又相當難纏和不好惹的陰險小人了。

就這,楊振居然還擔心有損自己的形象,提及當時的卧牛島密約,居然還有點遮遮掩掩放不開。

殊不知,他與黃潩談話之後,這麼久都沒有率軍南下平壌城,沈器遠、沈器周兄弟心裏早就暗罵了他不知道多少次。

即使他一直沒提密約的事情,人家也早已斷定他是在拿那份密約做要挾了。

所以,沈器遠這次派遣沈器周親自過來,就是要當面再次承諾履約的。

果不其然,當沈器周看到楊振果然提到了那份密約,立刻就以堅定的語氣,將來之前準備好的說辭講了出來。

“當然記得。卑職這次受兄長之託,來見都督,就是要向都督重申卧牛島密約。都督曾親口許諾協助卑職兄長,廢舊立新,撥亂反正,蕩滌腥膻,再造和寧,卑職兄長也希望都督莫忘當時承諾!”

“放心,我沒有忘!”

楊振知道平壌方面不敢不履約,但是親耳聽到他們再次承諾履約,心中還是很高興的。

眼見自己最關心的事情談完,楊振笑着說道:

“你說的廢舊立新,撥亂反正,蕩滌腥膻,再造和寧,是沈都元帥起兵南下的口號嗎?”

“正是。都督以為如何?”

沈器遠及其同黨眾人當然知道一個好的綱領是很重要的,所以在綱領制定方面,花了不小的工夫。

目前定下來的這個綱領,或者說口號,沈器周本人是有份參與推敲制定的,所以此時說起來頗感自豪,很有一種與有榮焉的感覺。

但是楊振一開口就給否定掉了。

“太大了,也太空洞,而且一竿子打翻一船人,也不利於分化和拉攏漢陽城方面那些原本可以中立的人!”

“啊?這個——,那麼都督有什麼好的提議嗎?”

面對楊振直言不諱的否定,沈器周的腦子一時有點轉不過彎,愣了愣,直接反問楊振的建議。

對於這樣的事情,楊振當然也不會跟他含糊其辭的瞎客氣。

“你是讀過史書的吧?”

“自然讀過。”

“那你知道西漢景帝時期七國之亂打的什麼旗號嗎?”

沈器周雖然現在做着軍務,但他其實是沒落士大夫家族的讀書人出身,包括他的兄長沈器遠,一開始都是讀書人出身。

而像他們這樣的士大夫家族的讀書人,熟讀經史是他們入仕備選的基本功。

所以,他知道楊振說的是什麼。

只是七國之亂畢竟是叛亂啊,他們的旗號真的可以借鑒嗎?

沈器周想來想去,最後還是說道:“都督說的可是那句,誅晁錯,清君側?”

“沒錯!”

“可是,咱們興師動眾,難道只是清君側嗎?”

“清君側只是名義,只要進了漢陽城,沈都元帥想怎麼撥亂反正,還不是你們說了算嗎?”

“此事體大,還是請都督親赴平壌后,與卑職兄長親自商議為好。”

“也好。那就到時候再說吧!”

楊振最後這麼一說,實際上就等於說自己同意親自率軍趕赴平壌城了。

這是楊振第一次明確表態。

從楊振開啟戰略調整到現在,已經有將近半個月的時間了,並且也基本明確了自己會派遣一支精銳兵馬南下平壌城,協助沈器遠進軍漢陽城。

但是,除了放歸黃潩所部兵馬之外,他一直沒有其他實質性的動作,基本上處在等待的狀態之中。

而他一直等待的,其實就是沈器遠請他出兵南下的使者。

看起來好像有點又當又立的矯情,但是沈器遠請他出兵南下,和他自己主動派軍南下,是很不一樣的。

唯有沈器遠派使者請他出兵南下,他才能把當年的密約大大方方的擺出來,公事公辦,要求兌現。

這樣一來,將來在處置和寧國的事務上,金海鎮就能做到進可攻退可守,主動權完全在自己手裏。

即使有什麼過火的行為,也會有沈器遠這個始作俑者出來頂缸背鍋。

相應的是,將來在面對那些已經加入自己軍中的朝人出身的將領們時,楊振也能多少交代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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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新命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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