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八九章 碩托

第一零八九章 碩托

如果楊振所料不差,多爾袞顯然要有自己的大動作了。

而且這個大動作,所針對的,九成九是黃台吉,或者更准地說,是黃台吉屁股下面那個位置。

一個中風偏癱、長期卧床,既無法再策馬外出征戰,也不能及時處理政務的皇上,還是皇上嗎?還有資格當大清國的皇上嗎?

當然了,這不是楊振的問題,而是多爾袞的問題。

貌似多爾袞自己心裏,也已經有了答案。

“碩托目前在哪裏?”

“回稟都督,目前還被扣押在秀岩城裏。碩托本人請求親自面見都督,只是安參將未經請示,沒有答應。”

“安慶后做的,是對的,讓碩托到這裏來見我,的確不妥。這樣吧,一會兒你二人就回鳳凰城去,告訴祖總兵,速將碩托秘密押送到鳳凰城。”

“都督要親自見他?”

對於楊振的決定,葛朝忠和劉文炤都有點傻眼。

他們也很清楚,這件事情一旦為人所知,恐怕通虜的大帽子就又要扣過來了。

但是他們級別太低,在楊振的面前,只有被問話以及聽吩咐的份兒,根本沒法開口建言,所以兩人只能面面相覷。

“沒錯。明日午後,我到鳳凰城見他。你們就按我說的,儘快回去報告給祖總兵,讓他儘快安排。”

“卑職——遵命!”

葛朝忠和劉文炤再次看了看彼此,然後一起起身領了命令。

“另外,等碩托到了鳳凰城,叫那個多積禮出面,當場確認一下身份,莫叫人糊弄了!”

“卑職明白!”

葛朝忠和劉文炤答應下來,等了片刻,見無其他吩咐,隨即退出了楊振的中軍大帳。

崇禎十五年四月二十七日上午,楊振留下李祿率軍駐守新義堡,留下嚴省三率軍駐守九連城。

而他自己則帶着直屬衛隊的抬槍營三百正兵,同時也帶着被砍下的尼堪、費揚武以及濟爾哈朗的頭顱,快馬奔鳳凰城去了。

現如今,從九連城向西,直到鳳凰城以西、杓子河上游的黃花甸,以及鳳凰城以北、草河上游、草河堡以南的老驛站通遠鋪,都是金海鎮兵馬的地盤了。

連日來,鳳凰城駐防明軍與清虜的前哨戰,幾乎都發生在黃花甸以西和通遠驛以北。

所以,楊振從九連城出發,經險山堡舊址向西,一路上地面太平,安全無虞。

當日下午,未時前後,楊振率部抵達鳳凰城東門外,見到了聞訊前來迎接的祖克勇、潘喜、李明時等人。

然後,就在鳳凰城內前鑲藍旗的駐防衙門後院裏,也就是以前濟爾哈朗召見清虜鑲藍旗將領們議事的地方,見到了清虜前任奴酋野豬皮的諸多孫子之一,清虜現任偽帝黃台吉的眾多侄子之一,清虜前任禮親王代善的次子,清虜和碩睿親王多爾袞的鐵杆支持者——碩托。

大臉盤子眯縫眼的碩托,大約四十來歲,留着金錢鼠尾頭,但此時身上穿的,卻是金海鎮明軍穿戴的普通衣甲服飾。

看來,楊振叫葛朝忠、劉文炤他們傳令注意保密,他們是用心了。

“在下,大清國和碩睿親王多爾袞使者,大清宗室黃帶子出身碩托,見過大明金海伯左都督金海鎮總兵官楊都督!”

碩托會說漢話,說的正是楊振熟悉的遼東漢人官話。

只不過碩托說這話的時候,並沒有下跪,而且連單膝下跪也沒有,只是象徵性的左右拍了拍袖口,對着楊振垂首屈膝躬了下身體而已。

對此,楊振倒也並不在意,但是領着碩托來見禮的潘喜,卻頓時橫眉怒目,意圖張口訓斥。

楊振抬手制止了潘喜的發作,看着神色淡然的碩托,呵呵一笑,說道:

“我與你家睿王爺,素不相識,從未有過聯絡,而且你我兩方,是敵非友,你家睿王爺的親弟弟,哦對了,也是你的十五叔,就是被我率部俘虜,然後押送京師,明正典刑的。不知道閣下何故前來見我?難道你就不擔心,我將你扣押起來,或者也將你押送大明京師處死嗎?”

雖然楊振心中已經有了與多爾袞暫時合作對付黃台吉的想法,但是面對多爾袞的使者碩托,楊振依然是句句如刀,字字誅心。

楊振這麼說,當然是故意的。

畢竟多爾袞的弟弟多鐸本人,以及兩白旗的許多人,都死在楊振的手中,雙方可謂是仇深似海。

在這樣的情況下,多爾袞突然派人來談停戰議和的事情,楊振也想試探一下多爾袞的真實意圖與誠意。

如果多爾袞那邊非常迫切的話,楊振當然不介意獅子大開口,在談條件的時候多要一些好處。

然而,碩托此人顯然也不是沒有城府的人,只見他聽了楊振的話后,直起身,微微一笑,說道:

“楊都督問在下何故前來求見,那麼,在下敢問楊都督,都督又是為何答應見我,而且是趕來鳳凰城見我呢?”

“呵呵,閣下倒是一個妙人。”

雖然碩托沒有正面回答楊振的問題,甚至還反問了楊振一句,但其實他的回答已經包含在反問里了。

而且這個答案,絕不僅僅是表面上的議和那麼簡單。

如果就是為了所謂的議和,就像他在秀岩城所說的那樣,那麼他完全可以這樣回答。

但他並沒有。

因為他知道楊振既然趕來見他,又這樣問他,再用議和兩個子來回答,反而顯得有點缺乏誠意了。

果然,楊振也領會到了他的意思,不僅沒有生氣,反而顯得更親切了。

“來人,上茶!請睿親王的使者落座說話!”

楊振發了話,跟隨在旁的潘喜、李明時兩個人,李明時忙着備茶,潘喜忙着去搬凳子。

此時,同在堂內的,包括碩托本人,一共六個人。

楊振在居中靠里的一張座榻上坐下,祖克勇在左側一張交椅上落座,隨後,碩托也毫不客氣地坐在了潘喜給他搬來的一個凳子上。

李明時為落座的三個人奉上茶,然後跟着潘喜一樣,退居到了楊振座榻的左右。

剩下一個祖克祥,則是一手拄着火槍,一手按着腰間懸挂的刀柄,守住了門口。

“明白與你說吧,我來這裏見你,主要是因為你是多爾袞的使者,而不是黃台吉派來的使者。若是黃台吉的使者,我不僅不會見你,而且會將你拿下處死。”

等到碩托坐下,楊振立刻直抒胸臆,表達了自己的想法。

“一者,是因為黃台吉亡我大明之心不死,自其即位以來,屢屢興兵南侵,而其所重用之降官降將,多是我大明之叛逆,此類人素無忠義之心,皆懷以小博大之念,以吞併我大明為志業。因此,只要黃台吉在位一日,我金海鎮就不可能與其握手言和。”

黃台吉本人以及效忠黃台吉的大批投虜漢官勢力,是清虜上層主張吞併大明的核心力量。

楊振既然要選擇分化清虜上層,當然不會放過給清虜上層的投虜漢官勢力埋雷的機會。

不管將來鼓勵多爾袞篡位會得到什麼結果,至少現在就要告訴多爾袞,自己最厭惡黃台吉身邊那幫投虜漢官。

將來有一天,多爾袞掌權后,要想跟自己真議和,那幫投虜漢官就是最好的投名狀。

會不會起作用,楊振也說不準,但是該給這些人下刀子的時候,楊振絕不會錯過。

“其二,是因為黃台吉纏綿病榻已多年,我料其必然命不久矣。就算他答應將那些降官叛將,交還我大明,歸還其歷次南侵我大明之土地,換取雙方停戰講和,又能維持多久呢?等你們新君即位,一切又要重來,倒不如與你們新君直接談判。你說是嗎?”

楊振說完這些,定睛看着碩托的反應。

而楊振的這段話,就更是在明着鼓勵多爾袞去謀反篡位了。

至於此時的碩托,面上強裝鎮定,心中則早已是驚駭莫名。

碩托沒見過楊振,但是在他來之前,卻曾跟多爾袞本人以及參與密謀的一些人,一起分析過楊振的為人。

他們從這幾年楊振的各種行事和表現中,意識到楊振及其麾下兵馬,正在膨脹壯大為一支足以改變遼東局勢的獨立力量。

讓他們感到悲觀的是,楊振這支力量越來越強大,已經不是多爾袞及其兩白旗人馬能夠輕輕鬆鬆消滅掉的了。

要消滅楊振及其金海鎮的力量,多爾袞及其兩白旗兵馬,將不得不付出相當慘重的代價。

而其結果,也必然是一個兩敗俱傷的局面,到時候鷸蚌相爭,自然是漁翁得利。

但是同時,讓他們又感到樂觀的是,隨着楊振及其麾下兵馬力量壯大,地盤增加,越來越有梟雄之姿,而其野心和私心也必然會隨之增長。

等到其功高震主的時候,其處境也將和歷史上一切梟雄人物的處境一樣,終究要落到被迫養敵自重的地步。

總而言之,他們認為,楊振絕不是一個剛愎魯莽之輩,也清楚,楊振絕不是愚忠或者迂腐之人。

相反,他們認為,楊振是一個深通謀略、精於算計,同時膽大包天、百無禁忌的梟雄之輩。

這也就意味着,若是為了對付共同的敵人,或者僅僅是為鞏固自己的地位,楊振也很可能會選擇與他們私下停戰,甚至是間接合作。

也就是說,楊振的處境並不比今時今日的多爾袞好多少。

而這樣的楊振,是一個可以打交道、可以做交易的人。

就這樣,不管是主動使然,還是被迫使然,一旦放下了短期內南下滅亡金海鎮的執念,多爾袞及其心腹幹將們的眼界,一下子就打開了。

過去那種束手束腳、進退兩難,既擔心南邊金海鎮北上進攻,又擔心盛京城後方暗箭難防,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的局面,瞬間就改觀了。

那真是,“聯楊”一念起,剎那天地寬。

正因如此,才有了這次的碩托之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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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新命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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