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雲中
裴瑜氣的都要尖叫了:“你居然還想讓他聽牆角?陸三娘,你腦子是怎麼長的?”
“你喊什麼?”陸懷舒不滿:“這不是你說的嗎?”
“我是這個意思嗎,你曲解我!”
“我哪有?”陸懷舒不悅。
兩個人為此爭吵,還沒有吵出結果來帳外有人稟告了:“將軍說都到了現在了。軍中沒有允許夜不歸宿的軍規,沒回來的都按照逃兵論處,門外也確實抓住了一批私帶財物的,請陸中郎將過去。”
陸懷舒和裴瑜的爭吵告一段落。
“走吧,去轅門看看。”裴瑜首先站起來,對着陸懷舒頷首:“你想要的結果來了。”
陸懷舒瞥他一眼,沒客氣。
“你覺得呢?”陸懷舒的營帳距離轅門有段距離,裴瑜邊走邊問。
“大搖大擺,大庭廣眾。”陸懷舒對之前看見的搶掠的人做出評價,然後才說:“你覺得要是背後沒有人撐着,很放心就算是被發現了也不會出事,會是這樣子嗎?”
她自己也好,裴瑜也好,甚至是平昌郡公,都不大可能親自去盯着。這件事情很大的可能是沒有人敢說,或者是說了也被人攔在大帳之外、他們不知道。
如果不是因為搶東西的人恰巧正正撞到陸懷舒手裏,真說不定這件事情什麼時候才會被人發現。
陸懷舒的懷疑沒有任何問題。
“但你在軍中的根基不穩……”
“我在哪裏的根基,難道有穩當的嗎?”陸懷舒停下腳步,直視裴瑜。
她知道裴瑜是在擔心她,但該說的還是要說的,不僅僅是解釋,讓裴瑜不要阻止她,更重要的是她領情,希望裴瑜不要太過擔心。
“府兵制才開啟了多少年。北朝和南朝不一樣,北朝多少年不許漢人當兵。這是什麼意思我想你也是知道的。
“這軍營里的將領,說得不好聽些,除了你我和宋平之外,還有漢人嗎?平昌郡公不看重這個,但他也是胡人,是鮮卑人,是武川鎮出身。
“我原本是南朝人,我在軍中的根基不穩,可我到底是在軍中根基不穩,還是在北朝軍中根基不穩呢裴瑜?
“是北朝。”不需要裴瑜說話,陸懷舒自己已經給出了答案:“可是不要說我了,就是整個北朝,漢人的根基都是不穩當的。既如此,有區別嗎?”
整個北朝肯重用漢人的人不多,就連“漢”這個字,本身都是一種鄙視。
“不僅僅是軍中的。”陸懷舒苦澀:“我是降臣。降臣天生就比別人更加的不可信任。陛下難道不知道我更適宜去南朝的軍中嗎?”
他知道的,“可是我現在還是在平昌郡公帳前。”
“不僅是不信任和猜忌的原因,而是因為如果我是聰明人,就做他手裏的刀。”
早些年創建府兵制,是因為鮮卑士兵本身已經被殺的差不多了。
為了補充兵力,也為了一統天下,重用漢人早就是大勢所趨了。
北朝的改朝換代更迭的比南朝快多了。
以殺止殺什麼時候才是個頭兒。從胡人侵佔中原至今已經二百餘年了。
這麼長的時間過去,矛盾早壓在底下一重重的快壓不住了。
魏帝想要重建秩序,他就必須要重用漢人。
朝中,軍中,都是必要的。
陸懷舒要是夠聰明,就做他手裏的刀,去替他攪亂軍中原本的秩序來建立新的。
陸懷舒不是不明白,但是難道她要主動惹事嗎?!
陸懷舒即便是要做刀,也絕對不會在讓人能隨意丟棄。
她已經做過一次棄子了,斷然不會做第二次。
她不會主動找事,但事情既然已經找到了她頭上、機會來了,陸懷舒更加不會放棄。
她今天心情不好是真的。剛拿回來的鎖子甲破損的嚴重,其實應該明天等光線亮起來再拆開修整。
但陸懷舒等不了了。
她要用這種方式來讓自己冷靜下來,好在之後的事情始終警惕。
那件陳舊的盔甲會時時刻刻提醒着她。
“自己撞到我手上的,不枉我等了這麼久。”陸懷舒笑了下,眉宇間陰森森的興奮。
裴瑜突然間覺得她陌生。
他猜不到陸懷舒到底經歷過什麼,但她的樣子像是經歷過什麼大變,才成了如今這幅樣子。
裴瑜莫名覺得,陸懷舒,不應該是這樣的。
可是他根本來不及細想,陸懷舒應該是什麼樣子,她就已經大踏步的走了。
裴瑜站在她背後,看她背脊筆直,堅定又矜傲。
轅門外黑壓壓一片,臉上有一道還滲着血絲的鞭痕、滿臉橫肉的士兵被壓着跪在最前方。平昌郡公臉上怒色濃重,不遠處正站着一個一臉不耐煩,就連舉止中都透出幾分不以為意的將領。
陸懷舒認得他,是於新榮。
是八柱國之一家的子弟。
“過來了?”平昌郡公餘光看到陸懷舒,上前迎了兩步。
陸懷舒嗯了一聲,手中長劍帶鞘,指了指跪在地上的士兵:“和於將軍什麼關係?”
“你看出來了?”
陸懷舒頷首。
“也沒什麼,不過就是於新榮一個小妾的兄長罷了。”平昌郡公撓撓頭,有些難以啟齒。
“難怪。”陸懷舒恍然:“我說怎麼這麼囂張呢。”
她一開頭說話,臉上一道鞭痕的兵士豁然抬頭,看見一個滿面冰霜的少女身着銀甲,頭髮高高束成馬尾,長身玉立,火把下難掩的姝色。
那士兵突然間就明白了陸懷舒的身份。
頓時掙扎的更厲害了:“你居然敢打我!”
她自己還去偷了別人家的東西,有什麼資格說他搶劫!
陸懷舒冷冰冰的目光沉沉落下。
尚未開口就聽得裴瑜說道:“她祖父是望蔡縣公,今日她去的地方是她家裏的祖產,何來偷盜一說?”
陸懷舒詫然回首,卻看見裴瑜正緩緩而來。
裴瑜那樣的人,陸懷舒原本以為他們之間會道不同不相為謀的。
陸懷舒嘴上不饒人,但品行卻是翩翩的君子。與她不同。
陸懷舒張了張口,卻沒有發出聲音。
詫異間裴瑜已經走到了她的身邊不遠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