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3 章
(老臭四十七)
燕京百姓剛發了一注橫財,就發現日子不好過了,那些禁軍不知道從何處來,也沒有干涉百姓的生活,但他們大量的湧出來,單是從燕京城的大街小巷穿行,這就令大傢伙十分緊張了。
一夜過去,泰澤號封了,平家老號封了,慶安府商會,東川商會都封了。
皇城根下人總是有着地域性的聰明,便都利索的關了屋門,躲避起來了。
“天光不好,你不要往外跑了。”
霍五蓉站在堂屋門口喊兒子百如意。
百如意握握拳頭裏的布條兒,害怕母親擔心就回頭做出無事的樣子說:“娘,我就門口轉轉。”
霍五蓉嘆息,看他的腿問:“你那傷?好些了么?”
十年了,這對母子相處的十分融洽,是有着真正母子情分的。
百如意不想讓母親擔心,就笑笑說:“早沒事兒啦,您甭擔心,這不是前幾日我給人出頭押注,得了錢還沒給人算清楚呢,今兒出去給人盤盤賬目,,省的她們沒事兒就來您這裏說點有的沒的。”
霍五蓉如今有些嘮叨了,就厭煩說:“嫌咱麻煩當初別來團頭家聚白手啊,街里多少坐館先生他們不求,出去告訴他們,我說的!暫不發,都壓着。那麼多錢兒你能盤算清楚了,回頭請老鋪精明掌柜來當面算。”
百如意笑笑:“哎,知道了。”
看他聽話,霍五蓉就露出笑道:“下回不能這麼好心了,尤其旁門左道的事兒,咱能不沾就不沾着,你說我這幾天我也心裏總不踏實,好么,就跟早起開家門,門口丟着三褡褳袋兒隨你撿一般,賺過錢兒,也沒這般容易的,你別自己走着出去,套上咱驢車出去,省走路。”
百如意哎了一聲,很聽話的進棚子套牲口,他忙活,娘就在邊上絮叨:“這幾日,去廟裏看你干爺爺了么?我看街里賣的頭茬夏瓜不錯,你去尋兩筐甜的孝敬你爺去。”
原本百如意是霍七茜想給辛伯的,誰想到最後送自己姐姐名下了,霍五蓉輕易不欠人情,就一直當自家老人孝敬着。
給驢套上籠頭,百如意笑眯眯的答:“這不是來不及么,過幾日就去。”
霍五蓉依舊是個男人打扮,還把手揣袖子裏點頭:“那都二茬瓜了,我讓街口嬸子給他置辦了今年秋上的夾襖,你去了捎上,如意~娘這幾日夢不好。”
將車轅架利索,百如意拍拍手,看着母親問:“夢不好?”
霍五蓉點點頭:“啊,夢見你小姨家房塌了,沒事兒,你去吧,夢是反的……”
她翻身到屋前摘下自己的酒葫蘆掛上,而今,這是燕京團頭裏最大的酒葫蘆了。
百如意知道母親擔心什麼,他走到門口才說:“娘,您也甭擔心小姨,姨夫說她沒事兒,過幾日許就跟安兒一起回來了。”
霍五蓉笑,倒是很通透的說:“我沒替她們擔心,你小姨好歹也是個王妃,你姨夫不愛說話也是個心裏有數的。再說了,她們家底比咱厚,辦法總是多的,嘖……不成我就去姜竹瞧瞧她去,你說呢?”
這顛三倒四還說不擔心,百如意正要安慰,就聽他娘在那又拐彎了:“我就想咱家吧,這屋子都闊了三年了,孫子屋兒我都給起了,你咋不急呢~你也不小了,前幾天鯉魚巷你四龍叔說,想把他家二娟給你……你看咋樣啊?”
百如意想了下二娟的樣子,看不清臉,就總看那姑娘從小到大,不是在家門口做活,就是她爹鋪子做活,於是便笑了:“娘看成,就成,我這樣的,不挑揀。”
他這樣說,霍五蓉就氣了:“你這樣咋了?你是缺胳膊還是少腿兒,你趕緊把你那張破面具扔了,這幾年葯也用的不錯,就是個淺道道不仔細看不出來了都,說你多少次了,你帶個破玩意成天旋着,你~陰陽臉啊!”
她說完自己也笑了,就指指門口罵道:“趕緊走,看見你來氣。”
百如意嘿嘿樂,扶下自己的小葫蘆,提着鞭子上了驢車,吆喝一聲穿街走巷,他人緣比他娘還要好,就一路都是打招呼的。
偶爾遇到個買瓜果犁桃兒的,都撿最新鮮的給他一個半個,讓他啃着溜達。團頭這份福利,有時候是比皇上還滋潤的。
燕京城西外。
清淡十里亭,不敵暑氣濃,鳥雀啄炎夏,不敵老蟬鳴。
天熱人倦怠,莊稼葉子打着蔫吧,一行長鏢被駱駝引着,就呼哧呼哧來到小西門,押鏢的老鏢頭抬手擋日頭,又看着長亭招呼:“尼師~咱抓緊點,這就要動身了。”
長亭內,穿着青色法衣的尼姑念一聲佛,對老鏢頭點點光頭。
老鏢頭有點不想看她的大麻子臉,就嗯哼一聲背着手走了,卻走沒兩步,聽到一陣驢鈴鐺聲,便露出喜意回頭招呼道:“尼師快看看,是不是你兄弟來了?”
麻臉尼姑也焦急,如此站起觀望,此刻那驢車已近,看清楚是自己等的人,她的眼淚唰就掉下來了,喃喃道:“順行兒,都這般大了。”
百如意原本叫張屏川,小名順行兒,家裏的長輩姐姐也叫他順哥兒。
下了驢車,百如意一張望就看到一個麻臉尼姑對着自己哭,這張臉他不認識,可這世上能為自己哭的,那確是親人。
他就走過去,仔細分辨打量有些遲疑的喊了一聲:“三~姐?”
他得了消息就嚇一跳,他姐七八年前就死在烏家了,當年他跟母親借了錢財去贖人,烏家就出來個二管家告訴他,去歲一場瘧疾,烏家死了好幾個下仆,其中就有他三姐。
人家還帶他去墳地看了看,他就給姐姐立了個碑,年年都去填土燒紙,誰能想竟是沒有死的?
那這些年,他姐到底幹啥了呀?
這姐弟頓住,互相陌生的打量,就咋也記不起從前的樣子了。百如意如今挺愧疚,為當年他姐沒了,他也沒咋難受而愧疚。
當年他心胸不寬闊,就覺着張家的孩子死了是解脫,到地下的都是享福的。
逐漸大才慢慢懂,他從前認為天大不能活的事兒,對旁人來說那都不算個啥。要麼說人不能回頭看呢,一看必是個蠢貨在那瞎折騰。
老燕京城裏多少街坊鄰里的閑碎,誰家還沒點窩囊,不要說忤逆子,就是粉樓子裏從良出來的,還不是活的好好的。
人家有點體己,也不要聘禮,就有的是人想求娶,鰥夫瘸子無所謂,日子是自己的,喘氣就是個活人,就有個奔頭。
而且那些錯也跟他們又有啥關係,卻是他爺教養錯了,當初在家脾氣不好大聲點說話,他爺都會訓斥出言不遜沒有教養,也不知道啥是他老人家的教養是個啥?
就剛蹬腿兒,家裏就預備餓死老太太,真真笑話般的一家子。
麻臉尼姑嘴唇哆嗦着,一步一步走到百如意麵前,又喃喃呼喚一聲:“順行兒,順哥兒,你都這般大了?”
百如意又哭又笑:“咋還叫我這個名兒,我自己,自己都忘了。”
他又仔細看姐姐的臉:“三~姐姐?”
這尼姑正是張寶錦,聽到弟弟喚自己,她就哎哎的應着,可奇怪的是,忽又不哀傷了,就說:“不是我,誰還記的你叫順哥兒。”
百如意聞言,又細細看她這張臉,他是受過斥候訓練的,便能分辨出自己姐姐這個偽裝的能耐,還是相當不錯的。
可是為何要掩藏本來樣貌?他心裏咯噔一聲問:“姐,這些年,你去哪兒了?”
是不是跟我一樣,也成了誰家暗哨了?
張寶錦愣怔下,又想着從此後再也不見,也別給弟弟添心事兒了,就坦坦蕩蕩說:“離你不遠開國候府,順哥街里行走,可聽過張寶錦這個名字?”
百如意一聽大驚,張寶錦可是燕京名人,都說她沉魚落雁,外人也不得見,倒是開國候譚唯同為這女人,愣是把嫡妻擠兌到慶豐府了。
其實他姐本名張清纓,取自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纓。
他姐姐竟然是張寶錦么?那……可出大事了啊。
一瞬間的汗毛立起,百如意看看左右有些緊張道:“姐?你可知,譚家……”
“我知,我知!昨兒我就在的……我在的……”
張寶錦說著摸摸自己的手腕,她是想死的,可昨晚一刀割下去是又疼又怕,就抱着腕子看血流出來又凝固了。
後來,她又抱着腿想了許久,這才匆忙收拾了細軟離開。
前些年百如意去贖買過她,她便知道了弟弟在哪兒,卻從未聯繫過,這是為弟弟好。
百如意吸氣低聲道:“你在?”
張寶錦點頭:“恩,我看着他咽氣兒的。”
百如意胳膊上的雞皮疙瘩唰就蔓延起來,卻不等問,張寶錦便說:“譚唯征下的毒……”
那老鏢頭又在不遠處咳嗽督促,百如意什麼眼力,就知道張寶錦要離開,到底不放心,他就壓抑一肚子話,揪了酒葫蘆在明顯地方,擠出笑過去與之攀談。
張寶錦就站在原地看着自己弟弟,這是給自己撐腰來了?
恍惚間人生如夢,她家的順行兒,她爺她爹含在嘴裏怕化了的嬌滴滴,而今也是個頂天立地的爺們了。
便又哭了。
那老鏢頭開始還態度不好,后也不知道她弟咋說的,就腰身也彎了,笑容也恭敬了,最後還哈哈笑着與她弟說了一大堆客套話,翻身就讓那趟子手將駱駝牽開,到陰涼地方卧下……看樣子,她與弟弟說到天黑他們也不會催趕着動身了。
有老嫗負擔而來,在十里亭外擺了茶攤子。
十里亭內,張寶錦抹着眼角嘆息:“……瞧瞧你姐我這個沒出息的樣兒,我是真沒勇氣去死,昨兒就想着我憑啥啊,被他們物件般的送來送去,到了最後我還得為他們去死?那我就咋覺着這事兒不對呢!是吧,順哥兒?”
百如意聽了個全程,終於放下心被他姐姐逗笑了,不過這笑卻是個假笑。
“哧……!”
賣涼茶的老嫗端着茶水過來,百如意彎腰接過,道了謝,遞給姐姐一杯。
張寶錦有些窘迫的接過嗔怪:“你這,你這混帳賴子樣兒,怎麼嘲笑起我了,我昨兒差點就死了。”
說完舉拳懟了自己弟弟一下,她嬌媚了好些年,這樣的動作一出,真是千嬌百媚的又哪有個尼姑樣子。
百如意想到此便一陣頭疼道:“哎,你這個樣子不成啊。”
百如意不明所以,瞪眼看她弟弟問:“什麼不成?”
百如意就說:“什麼都不成,就你這樣的別說到金滇了?路上一準兒出事兒。”
張寶錦卻不很在意的說:“這是跟你,我在譚家蹲了這麼些年,譚唯同也不知道我是烏秀的人,烏秀也不知道我是譚唯同的人,你姐不傻。”
百如意吸氣制怒:“我就納悶了,你出家為尼去哪兒不成,為何偏偏是金滇?這譚,嘖……姐呀,咱換個地方唄,不是,咱不做姑子成不成?”
她到底不大呢,姐姐是個命苦的,被人送來送去這都耽誤成老姑娘了,嫁不嫁的到沒所謂,可是從此不必提心弔膽了,那憑啥不能有個好日子?
張寶錦卻不太在意道:“順哥兒,你瞧我這半生吧,只去過三間屋子,咱家的老屋子,舅舅家的羊圈子,還有他們家的四方天兒,我是啥也沒見過,大門兒都少接近,更不認識幾多人,耳朵里聽最多就是那冤家跟我說~金滇多麼好,有好山好水,人也淳樸老實,我就記住了。”
她抬眼看着弟弟認真道:“我想去看看呢,也不一定做姑子……就昨兒等死的時候,我就想着啊,我這輩子白托生成人了。”
百如意抿着嘴不吭氣,想起譚家,烏家那糟心事兒,又恨自己沒本事。
他跟姐姐都迴避了一件事,便是姐姐不詐死,就憑着他現在的本事,弄姐姐出來都要費上一番功夫,還未必能成。
如今姐姐這個身份到哪兒都是個關鍵人物,若是留在燕京,即便是自己有小姨,姨夫做依靠,可從這件事情解脫出來,總要扒一層皮下去,那時候再起來重新做人,怕又得十年。
人有幾個十年?
他到底釋然了,就笑笑摘下自己腰上的葫蘆,仔細給姐姐掛腰上:“我得了信兒來的匆忙,真就沒兌點盤纏給你,這東西別丟了,遇到為難就找本地最大的商行,還得是那種天南地北開分號的,一二般小還真不成!
缺東西了你就把這葫蘆給他們大掌柜,你弟弟這些年人緣還不錯,也有些許名聲,這能換個百貫錢,多了也不成了。”
張寶錦不收:“我不要!我有錢使喚!”
她終於想起正事兒,便趕緊從自己袖子裏取出布包,鑰匙遞給弟弟,又把烏秀跟譚唯同的遺言說了一次:
“……我就尋思吧,他倆都要死了,也不能騙我,譚唯同這些年一直想摸烏秀的底兒,烏秀也想拿譚唯同的短處,可惜,他倆就誰也沒如意,最後就便宜我了。
這個包兒里的東西在金滇,圖倒是現成,可我看不懂,再者,我也不想用他的錢,至於這鑰匙……順哥,你聽姐話,這東西你碰不起,就給你姨夫讓他升官發財去,你也到外面說是你獻的,就算作他一人的功績,完了他能念你的好,許就給你喝口湯呢。”
張寶錦將這東西給的輕易,百如意接過去手都是抖的,他就納了悶了,自己姐姐這樣收兩頭錢兒的,人家遺言裏都有她,她就沒事兒人般就這麼一走了之了?
這哪裏是富貴,這是要人命呢!
還,真是個沒心沒肺的姐姐。
張寶錦察言觀色的功夫天下無敵,她看弟弟表情不對,就瞪眼道:“死小子你心裏罵我?”
百如意搖頭:“沒有,就,心裏嘀咕幾句。”
張寶錦不習慣的撓光頭,露出干血的布條兒道:“你甭嘀咕我,我遇到的人跟你遇到的人能一樣么?你遇到的是救命菩薩,你姐我遇到的是罰善賞惡的窮奇,好的我是學不會了,你當我給你這些是讓你發橫財呢?我是覺着,那都不是好人,這些……背後肯定沒有好事兒!”
百如意不說話了,慎重的把烏秀與譚唯同互相算計了十年的東西,輕易他就塞到袖子裏了。
遠處老駱駝喘氣甩鼻涕,百如意就慢慢伸出手拉住姐姐說:“姐~這些年苦了你了。”
張寶錦卻不認這個:“瞎說!這些年,我腕子上帶着的是金八寶,頭上插的是翠花簪,春日裏喝茶我用玉壽瓜杯,夏日裏我用碧玉荷,秋日裏我用玉蟹兒杯,冬日裏我就用侯爺的玉螭虎,心情不好我砸着玩兒,他到怕我手疼……”
說這些的時候,張寶錦手就開始發抖,眼淚吧嗒吧嗒往下掉着說:“……冬日我穿仙鶴絨,秋日我着玉色錦,夏日我飛金瓔珞,復春我又紫雲羅,順哥你知道么?
我就誇獎了一句南商賣的那個鎮宅世寶盤子好,轉日我就在桌上瞧見了,我問多錢賣的,侯爺卻說,卻說不知道……還說南商在河裏喂王八呢,他也不能下去問啊,就是那樣的人……我憑什麼隨他去了,啊?”
張寶錦捂着臉抽泣起來,百如意想安慰姐姐,卻眾目睽睽,憋半天,他就眼睛赤紅着說:“姐,別哭了,你那麻,麻子掉了。”
“哧……”
“哎,哎哎……輕點兒,疼!”
張寶錦將手從弟弟腰肉上放下來,便抹抹眼說:“你咋跟我一般沒心沒肺的?”
看她不哭了,百如意就鬆了一口氣嘆息:“要麼說親姐弟呢。”
他想留下姐姐照顧,可是這般大的事,他就護不住啊。
張寶錦點點頭,吸吸鼻子說:“可不是,咱家根兒早爛了,是爺爺家也不成,外祖家就甭提了,哦!那年我緩過氣兒就想找殷老予麻煩,派了人出去回來卻告訴我,他說殷老予~犯了禽獸行,都斬了三年了,這罪名噁心人呢,我就想,定是我家順哥兒做的,是吧?”
殷老予就是他們舅舅,也是當初賣了張寶錦還想賣了百如意的人,百如意機靈就逃脫了。
百如意麵無表情的點頭,就看着遠處說:“他難道不是禽獸么?當初咱家裏從未虧過他……嬋娘你還記的吧?”
張寶錦輕哼:“如何不記的,賣咱倆就是這個賤貨的主意。”
百如意挑眉:“這就是做團頭的好處了,啥犄角旮旯的事兒你都能知道。也是無意聽街里老奶絮叨,說嬋娘當初是咱外祖父當妾氏買回來的,契書上也是這麼寫的,是賣與咱爺為妾。
只是嬋娘進門沒倆月咱外祖父就沒了,她就跟了殷老予,這東西民不告官不究,他既是個禽獸我就得昭告天下,一點都不帶冤屈他的。”
大梁律與父御婢,姬妾奸~視為禽獸行,重罪!
張寶錦撐着下巴呆愣半天,終於笑着說:“得嘞,大仇得報,我這下半輩子就活我自己,你說好不好?”
她站了起來,像個真正出家人一般跟弟弟合掌告別。
百如意看着姐姐,心裏就愧疚的無以復加,他張張嘴到底指着自己那輛驢車說:“姐,會趕車么?”
張寶錦看看那驢車:“你這是給我了?”
百如意點點頭:“啊,給,給你了。”
張寶錦笑了起來,滿面的麻子就堆在一起到:“沒事兒,一輩子長着着,不會我就學!”
張寶錦就這樣無事一身輕的走了,獨留下他弟滿腹心事的站在小西門,就一個人在哪兒嘀咕:“不對呀,張清纓,你去金滇你走小西門?騙我?”
想到自己上當了,百如意就十分憋屈的想入城,結果到了西門卻發現西城門只出不許進了?
一問才知,今兒起燕京關閉北門南門,只許東進西出。
實在沒辦,他只得蹭了茶樓水車往東門去了。
這一路他的心裏都不平靜,就想着姐姐給的這兩份東西,到底是給不給小姨夫?
他姐就想的可簡單了,還升官發財的事情,掉腦袋的事情還差不多。
東西交付,叫他小姨夫怎麼跟朝廷解釋?哦,烏秀臨死跟我說了,這是他藏錢所在,這也是譚唯同臨死交託的,說是讓交到譚守義的手裏?
道理講不清楚啊。
再者家裏現在正亂着,安兒那孩子太淘氣就帶累全家長輩不安穩,自己再把這般大的禍事送到門前,自己又是什麼?
掃把星瘟神么?
水車晃蕩,百如意就艱難的抱着桶晃蕩,夏日陽光正好,他腦里累,正要眯一會子,就聽到咣當一聲,有人大喊:“關門……關閉城門!”
隨之而來,還有各種逃命凄慘的呼叫聲。
水車一瞬間止住,百如意腦袋對着水桶就扎了進去,等到他抬頭一抹水珠,車夫跑了?
煙塵四起,驢叫人嘶喊,砰砰聲不絕於耳,百如意就看到東門不遠處空地,一老丐背着一個巨大的包袱,正渾身血的跟兩個人交手。
再凝神一看,百如意便驚了個目瞪口呆,那老丐他認識啊,安兒養的那個老臭啊,那不是個傻子么?
再仔細一看,更驚了,其中一位他認識,那個叫丁玉門的老頭兒,還有一個沒見過,可看身法,卻是九州域的人無疑。
老臭顯見不是這二人對手,就是藉著城外排着的馬隊躲避,也被人一掌打到心口,倒飛撞在一輛馬車上又彈到地下,當下就是一口鮮血。
那叫丁玉門的上前質問:“又來這一下?你這廝若心中無鬼,卻跑什麼?”
老臭身上已有多處舊傷,竟是心餘力絀,暗道倒霉想,你是個傻子么?老子不跑還等你來搜查我?
他絕對想不到,人會倒霉到這個程度,他離開金滇就恢復乞丐打扮,也是一路暢行無阻,急行數日眼見到了小南山了,為快速,他就用了驛站的便宜,使了陳大勝斥候上的聯絡方式要了驛馬。
一輩子小心翼翼,一次偷懶便把命交在這裏了。
結果出來馬沒跑幾里,這兩個傢伙就衝出來了,說是要問他事情,還想查看他的包袱。
他身上帶着的是譚守義造反的證據,又怎麼敢與這兩人接觸,便開始奔逃,一路上也是使出了畢生的無賴手段。
他又不算頂級的高手,真就是跌跌撞撞,身上挨了無數下,刀傷也有四五處,萬想不到到了家門口了,卻被自己人攔在城門外進不去,這就給他憋屈死了。
他也沒法對着城門喊,我乃陛下暗探,身上背着譚守義賣國的證據,趕緊打開城門放我進去?
別說這些話沒人相信,便是喊出來,守城門的官兵不信,這般多百姓聽了一傳十,十傳百便是滔天大禍。
民心不穩才是禍國根源。
老臭不敢喊只能生扛,吐出心口血,他就覺着眼前模糊,繼而呼吸不暢,他看丁玉門過來要看他的包裹,抬手就對着他胳膊尺澤穴就斷了下去。
丁玉門後退,他站起來就跑,可惜沒跑兩步便被人家一腳踢到右腿梁丘穴上,就聽咔吧一聲,他知道,右腿算是折了。
如此他趴在地上又是不動的裝死,心裏只道,這輩子……就這樣了,就到這裏吧。
又想,那臭小子知道自己死了,怕是會難受吧。
一剎那的念頭起,他便咬破后槽牙,將裏面的毒丸啄出來用口水化開。
丁玉門一路上被騙了無數次,又看這廝不動了,就抬腳踢起一塊碎石對着老臭後背就去了,這次他是用了暗勁的。
隨着嘎巴一聲悶響,如他所願這無賴后脊骨裂了,又見這廝在地上彈了一下,沒動。
這次是真的昏了?丁玉門看看蠟人,蠟人點頭慢慢接近。
蠟人,膳夫下掌干肉脯,臘肉的跑腿兒。
也是烹飪祭祀肉脯之人,他本在九州域算末流,此回被小宰委派協助丁玉門看守小南山要道,便一起到了這燕京東門外。
老臭趴着,下半身已經沒了知覺,他到歪嘴笑了起來,隨即感覺有人過來拉扯他后衣領,他就順勁道起來,忽就伸出手抓住這人手掌,捏住指骨中渚穴就往下拽。
甭小看這個中渚穴,這一小塊地方卻是人手背上最疼的一個點,老臭從來不會九州域,甚至陳大勝他們學的那些功法,他學的就是隱藏逃脫,快速刺探的小花俏招式,也是最直接有用的徒手技。
如此,丁玉門就看那氣炸他肺的無賴混子捏着蠟人的手掌一拽一反擰,蠟人吃疼,張嘴欲叫,這混蛋就歪臉往蠟人嘴裏吐了一口吐沫?
吐完,他還敢對自己笑?
丁玉門愛潔,如今滿腦袋都是嗡嗡一個聲音,這人往人嘴裏吐痰?他往蠟人嘴裏吐痰。
喉頭噁心心頭殺念頓起,他正要下死手,就感覺一陣□□破空之聲傳來,隨即他一個倒縱身,穩了才看到卻是守城官兵已經架起□□遠遠的對準了他……
蠟人慘叫起來,眾人再看,他已經臉上烏青,正在喉頭掏着什麼。
好快速的毒藥!
老臭嘴巴也是青的,卻哈哈大笑起來,正要罵人呢,卻聽一聲熟悉的聲音道:“此人乃九州域要犯,莫要跑了他!!”
丁玉門聞言心裏大驚,他是絕對想不到在燕京這個地方,竟然有人認識自己?
想到小宰的囑託,他也不敢糾纏,又看那賊子臉上已經徐徐泛着青,就一跺腳縱身就走……耳邊就聽那聲音又喊:“莫要跑了朝廷要犯,放箭放箭……”
身後咻咻不斷破空,丁玉門憋着一口悶氣迅速逃脫。
一直等到他逃遠了,百如意才從兵卒後面閃出奔着老臭便去了。
卻原來他看到爭鬥,翻身就往城門口擠,又趁着城門沒有關嚴實,取出自己斥候的牌子就丟了進去,還喊了一嗓子:“急報,急報!!”
沒多久,裏面出來城門將軍,看到他的面具便是一驚。
無它,滿燕京都認識這半張臉。
燕京半面仙是朝廷的人?
百如意顧不得解釋這些,就指着城外幾個人說是九州域的。
九州域跟大梁朝算是死仇,知道是誰自然是要打的……其實也算是夠迅速的一個過程,然而依舊是遲了。
百如意為何不上?他練功遲,九歲才開始掰筋骨,那對付年齡差不多的江湖人士,哪怕三五個也不畏懼,但是這是九州域的,就不能貿貿然衝上去。
誰知道,小宰是不是在附近。
蠟人咕咚倒地,看這架勢也不是裝的,都七竅流血了。
老臭這葯本就是暗哨做自殺用,除了開始那一下斷肝腸,後來卻不疼的,就是的死的快速。
百如意過來扶起他,老臭也認識這半面仙,就呲牙笑笑:“別,別告訴安兒,我,我死了。”
百如意正要詳細問,就被老臭拉住手道:“速,速速帶我去見皇爺,譚守義……金滇謀反……”
鮮血從老臭的鼻腔緩緩流出,百如意一咬牙,抱起他尋了一輛空車,驅趕着牲口就往裏沖……
此刻,整個東門都大開着,城門將軍就身軀有些顫抖的看看左右,半天才讓人趕緊去稟告上司。
他想,了不得了,譚守義造反了,天下要大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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