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金剛塔佛說阿彌陀
“上次去鎖龍井的時候晚了一步,但願咱倆今天不再空手而歸。”旋花咬了咬嘴唇。
“我說你丫可夠記仇的,都過去這麼長時間了,還在為錯失鎖龍井蓋背面凹洞裏面藏着的東西耿耿於懷啊?沒準那個小圓孔里根本就什麼都沒有呢,真是那樣的話,你丫這些日子不就白抑鬱了?”色子從旁寬慰道。
“你懂什麼啊。我當時仔細觀察過井蓋背面那個小圓孔,殘留着被撬被掏的痕迹,而且痕迹非常新,明顯是有人捷足先登,搶先一步取走了裏面的東西。”旋花說話的口氣倒像是十拿九穩。
“那麼小的凹洞,我看也裝不下多少好玩意兒。事已至此,你別鑽進牛角尖出不來了成不成?”色子不願旋花繼續自責下去,告誡對方不必為打翻的牛奶哭泣。
“凹洞雖小,但少說也容得下一顆蠟丸、一枚硬幣之類的東西。”旋花不依不饒地糾正道,“小小蠟丸,沒準藏着一張地圖,也可能是一條指點迷津的提示;區區硬幣,正反兩面暗含着珍貴的情報也是有可能的……”
“你丫行了啊,還有完沒完?”見苦口婆心勸解無效,色子無法,只好生硬地打斷旋花沒完沒了的自怨自艾,拍胸脯保證道,“今天,就今天,你哥有強烈的預感,今天咱倆一定大有收穫,我先把話撂這兒,等到了那座山丘立馬見分曉!”
“你說的。”旋花止步,面露慍色地把頭轉向色子,“要是失手的話,晚上的大餐取消。”
“其實關我什麼事兒啊,怎麼總是躺槍,多久沒吃過大餐了,你丫還為些莫須有的事情剝奪partner的福利,我比岳飛和竇娥還冤啊……”色子稍作頓步,直到旋花繼續前行,他又信步跟上。為轉變氛圍,還特意拖着公鴨嗓子反反覆復地唱起來:
……拋江山社稷九霄雲摧眉折腰荷塘擷七孔蓮吶耶嗨……耶嗨喲……
……定顏有術千年相思凝芝蘭彈指修羅破嗯……嗯吶……
伴隨色子一路發出的噪音,兩人穿過多條兩邊全是古舊民居的銀灰色巷道和衚衕,終於來到山丘腳下。乍一看,這座不過十來米高度的隆起形似一個生日蛋糕,需要沿着帶有裝飾着各色彩旗的綠色鐵圍欄的步道盤旋而上,才能見得到之前通過瞭望發現的那處四四方方奇怪突起的真身,但上山的道口卻不在來時的方向。
兩人便圍着“山麓”的邊緣兜起了圈子,幸而剛走過半程,便發現了通往山丘高台的豁口所在。
與其說是山丘高台的豁口,倒不如叫做免費景點的入口。旋花一眼瞥見入口處地面上立着一座大理石碑,碑上恍若雕刻着一幅圖形小樣和數行文字,忙和色子並步湊近了觀摩。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座描金的塔式建築白描圖,旁邊文字的標題則是五個金字:菩提金剛塔。
斷定標題下的文字自然是有關這座菩提金剛塔的介紹,色子便自告奮勇地讀出聲來:
“上個世紀30年代,為開闢新市區,需要清理通遠門外的墳山,自1927年8月至1933年3月,共遷墳43萬多座,(因此,重慶人喝酒划拳時才有“七星崗鬧鬼”這一酒令)。因為遷葬歷代古墳,1930年在通遠門外純陽洞旁建成了‘菩提金剛塔’,用以安魂鎮鬼。”
讀到這裏,色子忽然感到思緒有些混亂,忍不住問旋花:“等等,我記得剛才從下車的地方準備穿過通遠門的時候,你明明說我們是要‘進城’尋找千手菩提,但根據石碑的記載,菩提金剛塔的位置是在通遠門外,我怎麼對什麼時候出了城完全沒有印象呢?”
旋花嘴裏念念有詞,似乎在腦海里檢索着什麼。
見對方完全不聽自己的發問,一味自顧自地沉浸在對於其他事情的遐思中,色子黑着臉催促道,“喂,你丫到底聽到沒聽到我說的話啊,總無視你哥的意見,這樣不太地道吧!”
“看樣子你還沒有搞清楚狀況……通遠門只是一處城門舊址,加上年代久遠,重慶城區不知被擴張了多少倍,以前所謂的通遠門內外之分,恐怕早就不存在明顯界限了。再說,剛才從千手菩提趕來這邊,走了不少路,不留神超出了通遠門的範圍也是不足為奇的事兒。”旋花三言兩語化解掉色子的疑慮。
“這話倒是在理。”見旋花默不作聲,色子深感無趣,又繼續碎碎地照着碑文往下念:
“菩提金剛塔是殖民式建築的典型代表,是一座兼容多種風格的建築。其方形基座上是正方形塔身,四面方整,陰刻《佛說阿彌陀經》全文。塔身四角為愛奧尼克渦卷柱式,塔身上邊是一座須彌座形方‘表’,橫書‘菩提金剛塔’五字。再上是一座喇嘛塔,復缽北面有一拱形龕,龕內供奉一尊菩薩,復缽十三天的頂端為寶蓋,兩側有翼型裝飾圖案,這是當時新市區建設中出現的多種建築風格的縮影。”
念完碑文,色子將目光轉向旋花,見她不知何時已抬頭作瞻仰狀。
色子有感,學旋花的樣子朝上望,只見彩旗點綴間,高高的塔頂若隱若現……
菩提金剛塔被建造在凸字形的台基上,兩人從所在的低處恰好能仰望見塔脖子及其上方的十三天相輪和石幡寶蓋。以下的部分被低矮的木質欄杆包圍起來,視線受遮擋,看不分明。
旋花於是領着色子順着高台豁口處的梯道往上爬。
剛登上三十來步石階,一座白色藏式寶塔的塔身便完整地呈現在兩人眼前。與碑文的描述相同,這座菩提金剛塔最底層是向內遞收的方形須彌座,四角各裝飾着一根羅馬柱。
須彌座上方是兩層略小的方形塔座,裝飾有水平線腳字的碑記和經文。
再往上就是塔寶瓶,以及之前由下而上見到的塔脖子至寶蓋的部分了。
繼續沿石階上行七八步,一道兩米來高與台階齊寬且帶鎖的鐵籬笆,突然出現在正前方,阻斷了去路。
鐵籬笆與先前看到的木質欄杆相互配合,將菩提金剛塔所在的高地與外界彼此隔絕。
走到鐵籬笆近前,旋花同色子彼此交換眼神后,一致認為選擇直接翻越籬笆,比用技術開鎖來得省時省力。
待到確認周邊沒有設置監控攝像頭,附近也無行人經過,這對男女索性縱身攀過籬笆,輕輕落到籬笆後方更高的台階上。
繼續爬完被籬笆遮擋住的最後幾級石階,發現先前圍塔的木質欄杆已經近在咫尺。
目測之下,低矮的木質欄杆更多發揮着保護塔基須彌座的作用,並沒有因此擋住須彌座上方兩層塔座表面雕刻的“菩提金剛塔”紅字和《佛說阿彌陀經》內容。
毫無懸念,此時更牽動旋花神經的是塔身北面的那個拱形神龕。
根據她的推測,如果這座菩提金剛塔中暗藏蹊蹺,就必須首先好好排查神龕。
不出所料,龕門果然被人用一柄淡黃色鎖頭給鎖住了。
“用我開鎖嗎?”色子見旋花目不轉睛地盯着那柄毫無特色的鎖頭,於是主動請纓。
“等一下……”旋花對色子的殷勤並不感冒,像是在飛快地盤算着什麼要緊事兒。
“怎麼,發現哪裏有異樣了?”色子觀察到旋花表情里不對勁的成分。
“這鎖有古怪。”旋花如履薄冰地答道。
“據我看,它跟市面上到處都能買得到的金屬鎖頭子沒什麼區別啊……”色子伸手捏了捏鎖身,並不覺得摩挲在指尖的這柄樣貌平凡的鎖頭有什麼稀奇之處。
“沒注意到鎖身表面的紋路嗎?”旋花提示道,“那其實是禁治咒的圖案。”
“禁治咒?”色子一驚,依稀記得過去在京城調查鎖龍井的時候,在井蓋正面發現過的龍圍蓮花的圖案。當時旋花把那些圖案叫做禁治咒,並告訴他:禁治咒由一套繁複嚴謹的符號系統組成,原本是先人用以趨利避害的暗語,是一種可以和神魔鬼怪溝通的語言。可惜經過歷史長河的流變,禁治咒逐漸成為某些巫術流派的儀式道具,加之掌握者寥寥,到現在世上已經沒幾個人真正讀得懂其中的含義了。想到這裏,忍不住脫口問,“既然認識,那你會解嗎?”
“不要對我期望值過高,我的能力也很有限。”旋花搖頭,“不過,我大概了解怎麼分辨禁治咒所代表的吉凶,其實很簡單:如果禁治咒構成的是對稱圖案,就意味着‘吉’;相反,如果構成不規則圖案,就意味着‘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