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七星崗洞口探虛實

前往七星崗洞口探虛實

翌日上午。簡單用過早餐后,渾身上下煥然一新的色子,熟練地扶了扶肩部負重的背包帶,拖着五分懶洋洋的腳步,尾隨玖月旋花走出借宿一宿的小樓院門。

話說此背包非彼背包,裏面裝的是旋花從鳳生預備的大背包里擇撿出來的,幾樣十分要緊的必需品,比如現金、身份證及簡易防身器械等。

“現在準備去哪兒?”色子無所事事地吊在旋花身後,跟她保持若即若離的間距。

“需要事先做一些實地考察。”旋花且行且側目,朝着人靠衣裝馬靠鞍的色子解釋說,“林兒衚衕小樓里留下的記號,隱藏着關於那個地方的關鍵線索。不儘快找出來怎麼行,即便不必擔心有人會捷足先登,也不得不考慮我們的身份還能隱藏多久。”

“你說實地考察,到底是上哪兒‘接地氣’?”色子覺得對方的隱憂不無道理,但這丫頭仍然沒有透露此行目的地的所在,難免覺得有些二丈和尚摸不着頭腦。

好在這些年跟旋花搭檔下來,色子早就領教過對方異於常人的方向感和辨識力,所以完全不必擔心跟她一起出門會找不到北。

“七星崗。我覺得有必要先去通遠門那邊瞧瞧。”旋花與往日的寡言少語大有不同,和顏悅色地解開色子心中的困惑,“那個地方是一定要去的。之前告訴過你的那首兒歌,唱的不就是通遠門嗎。記得吧,就是你常提起的那句兒歌?”

“雙生樹,開蓮花,聽打殺聲;通遠門,鑼鼓響,看埋死人。”色子這回倒是把話接得相當順溜,“你指的是這個沒錯吧,之前在我跟前念叨過這麼多回,怎麼可能記不起來呢,我又不是老年痴獃。況且記得你曾經說過,兒歌里唱的‘通遠門’,就是我們馬上要去的真正的‘通遠門’……”

“無論是從這句兒歌的內容看,還是通過觀察刻在林兒衚衕小樓二層窗沿上的三角形圖案得出的結論,都清楚地顯示雙生樹跟七星崗的通遠門肯定脫不了干係,我們去那裏打探打探准不會有錯。”旋花分析得頭頭是道。不知不覺,二人已下到山腳。

雖說是山腳,但因為身在市區,所以交通方面不存在絲毫不便。

只在路邊等了不到兩分鐘的樣子,就有一輛空駛的黃色羚羊被旋花的手勢攔了下來。

“去七星崗洞口。”在副駕駛上坐定的旋花,此刻操着流利的重慶方言對身旁的小個子男司機說。

“好咧,七星崗洞口!妹兒系好安全帶哈!”小個子側臉瞅了瞅淡妝濃抹總相宜的玖月旋花,又轉身望了望懵懂狀怪可憐見的色子,也就是凶皇木故事裏的澹臺大童,估計在順便搜集這對男女是什麼身份、有什麼關係之類市井小民趨之若鶩的談資吧。如此,便可以在司機師傅聚在一起划拳喝酒時炫耀一番,吹噓今天搭載的某位女客臉蛋和身材何其正點云云。

後排就座的色子則是百無聊賴,時而獃獃地瞪眼望着旋花的後腦勺,時而舉目望向窗外立體起伏的山水連綿。或許是車外悶熱異常,車廂內冷氣給得足實,他漫不經心地伸手向旁邊擱置着的背包,打算把最外層里夾着的那包濕紙巾掏出來醒醒鼻涕,冷不防摸到了一條似乎是男人大腿外側的手感,右耳畔同時傳來一個熟悉的男聲。那個聲音平靜異常地問色子:

“你還打算繼續下去嗎,大童?”

一陣寒戰過後,色子似乎感到有人與自己並排而坐。

色子咽了一口唾沫,甚至顧不上把即將跳脫出嗓子眼的小心臟撫慰回胸腔里,便急不可耐地翹首,視線隨之被那聲呼喚牽引到本該空無一人的鄰座上。

那個人果然安然端坐在本該是背包佔據的地方!

葉華?是葉華!那個人居然是葉華!

“你怎麼…..怎麼會!”色子失聲驚呼,雙目圓睜,不信眼前發生的一切。

直到感受到葉華身體的溫度順着大腿外側一直沿手心傳遞到手臂,然後蔓延到通體的每一個細胞,那躁動不安的小心臟隨之被一股久違的暖意逐漸平復,才漸漸緩過神來。

的確是葉華,如假包換!色子百分之二百確認。

葉華正面朝他隱語微笑,陽光端正的五官無不顯露出坦然和釋懷。

“你怎麼……怎麼……會!”色子此時完全控制不住內心的激動,只剩下用飽含顫動的聲線疙疙瘩瘩地不斷重複相同的問題。

“別的都不重要……”那個人微微搖頭,展開雙臂,一雙手掌力道恰好地壓在色子的兩個肩頭,“我只想要你……從現在開始……停下來……”

只想要,我從現在開始,停下來?

聞言,色子心頭一緊。

停下來?怎麼可以停下來!

站直身子的話雖顯消瘦但身高擺在那裏的色子,這時竟像個沒了主見的小媳婦,眼巴巴地望着眼前人,不願相信葉華竟會出面讓自己放棄。等到心頭緊過之後,他渾身軟塌塌地支在對方的手掌之下,嘴裏不停咕噥說,“我不會停下來……幹嘛讓我停下來……”

“喂,你到底啷個回事,突然神燈五燈的?”接下飄進耳際的卻是一個更為熟悉的女聲。

“什麼……”色子整個人一激靈,猛然從與葉華的交流中醒悟過來。

循聲望去,只見坐前排副駕駛位子的玖月旋花,正用她那今早剛點綴妥帖的煙熏眉眼盯着人不放,目光里滿是疑惑和埋怨。

緩緩從短暫失神中恢復過來的色子,貌似沒能立刻適應旋花用重慶方言發出的那句質問,腦子轉了幾轉,才明白翻譯過來應該是:嘿,你小子抽什麼風啊,突然滿嘴胡言亂語的?不過依舊本能地較着勁,用憋足的重慶話回應道,“沒得啥子,放心,我沒得啥子……”

“你擺成楞個哈戳戳的造型,還說沒得啥子?”旋花點了點眼神,不依不饒地追問。

楞個,就是“這麼”,哈戳戳,就是“傻兮兮”,就是說我犯傻唄,話說你丫怎麼好端端挖苦人來着!於是四下環顧,哪裏還有葉華的影子,而那個背包靜靜地待在先前的位置,從未挪動過分毫。最要命的是,正如旋花所言,自己現在擺的是個什麼“哈戳戳”的破pose呢!

怎麼變成自己雙手交叉抱肩了?記得按住自己肩頭的明明是葉華的手啊,難道做白日夢……

糗了,那小個子司機正透過反光鏡,猥瑣地眯起眼縫嘲笑自己呢!

“真沒得啥子?”旋花收起咄咄逼人的鋒芒,顯然是有意給色子台階下。

“真沒的啥子。不過做了個夢,夢到些比較糾結的事情。”色子抓緊機會就坡下驢。

“你不是遇到糾結的事情就興奮嗎,不然啷個會劈開手桿熊抱閣人啊?”旋花壞壞道。

劈開手桿,就是“展開雙臂”,“閣人”就是“自己”。白日做夢把自己給緊緊抱住,難怪旋花覺得滑稽,不過措辭可着實有點糙啊,什麼叫“遇到糾結的事情就興奮”,把我色子描繪得多反常似的,這丫頭……

“妹兒你對象是外地的呀?重慶言子兒說得很可以喲。”司機好奇心萌動,問旋花。

“師傅莫開玩笑,這崽兒不是我對象。”旋花語調雖柔,卻偷偷沖色子咬牙切齒。

“我的口音不正宗,結果被師傅發現了,哈哈,看來回去還得再練練……”色子不好意思地望了一眼旋花刻意修飾得極有女人味的美顏,自我解嘲地替旋花回應小個子司機。

“哪裏是你口音不正宗哦,關鍵是你說夢話都是外地腔,自然不可能是本地人了。”小個子司機笑答,“即便是本地人,城裏人和鄉下人口音也有區別,不同區縣的人,口音也不同哦。你看妹兒,不光長得洋氣,聽口音也是正宗的城裏人口音,丁點兒土氣沒得。”

踩我色子一腳,兼顧着捧了她旋花一把!這臭小子,人還挺鬼的……

再說旋花這小丫,有必要在外人面前強調她跟我不是男女朋友關係嗎?真欠!

正在不尷不尬狀態,突聽得小個子司機又說:“到了,七星崗洞口。我給你們停路邊哈!”

到了嗎?傳說中的那扇通遠門……

望着窗外,色子不禁非常想念白日夢裏難得出現一回的葉華。

你的願望,我一定替你實現。

色子在心裏起誓,那股狠勁兒把拳頭都捏出了汗。

“還不拿錢給司機師傅,耽擱別個跑生意做啥子?”玖月旋花見色子只顧杵在後排座位上發愣,有點不耐煩地催促他趕緊掏錢了結車費,大家也好抓緊時間繼續趕路。

兩人下車,挪步到路邊幾棵大黃桷樹枝繁葉茂遮蔽的陰涼里。只見旋花警覺地目送黃色羚羊,直到出租車消失在前往解放碑地標方向的蜿蜒公路盡頭,似乎是在判斷小個子司機是不是對他們有害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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詭兇手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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