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友(1)
耳邊有窸窸窣窣的輕響,擾得林輕羽有些頭疼,他強撐着睜開眼睛,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個陌生的房間裏。
身上的傷口已經被包紮好,但還有些隱隱作痛,呼吸都能帶起心肺間灼燒一般的感覺。
林輕羽的意識有些恍惚,但他很快便又想起了文清堯,於是立刻從床上坐起,強撐着下了床。
“你傷得很重,瞎折騰可是會死的哦。”一個輕佻的聲音突然從門的方向傳來。林輕羽循聲望過去,看到了一個容貌俊朗的男人。
“多謝閣下出手相助,我還有要事在身,不能再留了。”林輕羽強撐着穿好衣服,然後頭也不回地就要往屋外走。
那人沒有攔他,抱着手靠在門邊,笑着看他。
林輕羽也無暇考慮太多,捂着肋下的傷,抬腳就去跨那高高的門檻,結果邁步時牽扯到傷口,身體被疼得一軟,直直栽倒在了地上。
林輕羽倒吸着涼氣,小心翼翼地掀開捂在傷口上的手,看到了再次崩裂流血的傷。
“我沒騙你,你的傷口很深且傷及要害,真的會死人的。”那人笑看着摔倒在自己腳邊的林輕羽道。
林輕羽想爬起來,無奈兩條手臂根本沒有力氣,連試次都又重新摔回了地上。一來二去,他的上衣很快染滿了鮮血。
“你身有舊疾,本就十分虛弱,現在又受了重傷,哪怕真的能撐着出了我這府邸,也撐不到下山。”那人蹲下身子,看着林輕羽說。
“閣下就別再干看着了,勞煩閣下,扶我一把。”林輕羽喘着粗氣,對那人道。
那人搖了搖頭,伸手把林輕羽扶了起來。
林輕羽借力起身,終於又站了起來。他往前邁了一步,結果體內隨之暴起一陣疼痛,逼得他猛地吐了一口血。
那男人仍舊站在門邊冷眼看着林輕羽,見林輕羽嘔血,他不由得嘆了口氣,“唉~你都這樣了,還要再往前走嗎?”
前面的林輕羽慢慢轉過頭,看向那男人。
“怎麼了?不走了?”那男人問。
林輕羽抬手擦了一下嘴角,回道:“您救下我的時候,有沒有在那附近看到一把長戟?如果有的話,希望您能歸還於我,那對我來說很重要。”
“有倒是有,只不過以你現在的這幅身子骨,你怕扛不動它啊。”那人回。
“我現在有必須要做的事情,時間耽誤不得。”林輕羽放低了聲音,略帶哀求地說。
“那也沒辦法,我剛剛已經跟你說了,你撐不到山下的。不管你想做什麼事,以你現在的身體都做不了。”那人斬釘截鐵地回。
“我有一個很重要的人在等着我去救他,這事耽誤不起。”林輕羽繼續哀求。
“那你要救的人他人緣很差嗎?”那男人問。
林輕羽愣了,“您這話是……”
“如果他人緣差到只有你一個人願意救他,那他活着應該也沒啥意思;如果不止你一個人願意救他,你這重傷的身子就沒必要去添亂了。聽大夫的話,回去好好躺着去。”
“可是……”林輕羽又要反駁,可不等他把話說完,他就捂着頭,跪倒在了地上。
一直在旁冷眼看着林輕羽的那個人終於願意上前,他一把扶起林輕羽,不顧林輕羽的掙扎,強行把林輕羽帶回了屋內。
“我頭好疼!”林輕羽雙眼泛紅,喘氣都變得格外吃力。
那大夫表情冷峻、一言不發,扳住林輕羽蜷縮着的身體,給他強行灌下了一小瓶藥水,讓他昏睡了過去。
待林輕羽徹底安靜下來,大夫扶着他躺好,替他蓋好了被子。
那大夫沒有立刻離開,他坐在林輕羽的床邊,一邊凝視着林輕羽的臉,一邊輕嘆:“我那師兄真是個能成事的人物,對待自己的親兒子也能下得去這樣的毒手!也罷,爹爹不疼,那師叔就幫你一把,替你把那玩意兒弄掉。”
說罷,那大夫站起了身,思索着走了出去。
林輕羽這一覺睡了很久,待他再次醒來已是第二日的晚上。他緩緩睜開眼睛,久睡使他頭腦昏沉脹痛,眼前也是一陣陣地泛白光。
林輕羽輕輕合上眼睛,緩了緩腦中的不適之後又下了床。
再次醒來,林輕羽沒有像第一次時那麼不理智,他先喝了點桌上擺着的茶水,恢復了一點體力。然後才推開房門,離開了屋子。
他不打算再驚動那個救他回來的人,想自己找回長戟,然後偷偷離開。但這位大夫的府邸實在太大,道路還迂迴曲折,很難找到出去的路。
林輕羽還嘗試過直接召回自己的長戟,但並沒得到回應,想直接離開,卻又在繞了一圈之後回到了原地。
剛恢復不久的體力很快就消耗了,林輕羽不得不就地坐下,在一處石階上休息。
然而他剛坐下,還沒來得及喘上一口氣,那個大夫的聲音就又一次出現在了他的身後。
“繞不出去嗎?”那人突然從背後湊近林輕羽耳邊,用那平淡如水的語氣問林輕羽。
林輕羽被嚇了一激靈,猛地綳直了脊背。
“嚇到你了嗎?”那人向前一步,在林輕羽身邊坐了下來。
林輕羽站起身,面對着那人站定,懇求道:“多謝先生出手相救,但我真的不得不走了,待我做完自己的事,必然回來報答先生救命之恩。”
“你要找的人可能被昭雪門的人帶走了。救下你那日,我在回來的路上看到了他們的人。還有件事我得告訴你,我沒能殺掉你父親,讓他給跑了,現在他可能就在這宅子外面的某一處窺視着,等着把你挖心掏肝呢。”
那人仍舊是那副弔兒郎當的樣子,他靠在台階上,像個沒骨頭的二流子,耷拉着眼皮看林輕羽。
他的話聽愣了林輕羽,林輕羽獃獃地看着他,半天沒說話。
“別這麼看着我,我與你父親師出同門,算起來也是你的長輩,沒必要騙你什麼。”
“我……我從來沒見過你。”林輕羽弱弱地回。
“你當然沒見過我,畢竟,你父親坐上點靈泊掌門的位子之後就把我們全都趕了出來。那是好幾百年前的事了,你個毛頭小子上哪兒知道這事去。”那人說。
“如此說來,您也是點靈泊的人?”林輕羽問。
那人搖了搖頭,“師父在的時候,我是。師父飛升之後,我不是。”
林輕羽抿了抿嘴,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來,坐下,別擋着師叔曬太陽。”那人拍拍自己身邊的空位說。
林輕羽低着頭,坐到了他身邊。
“你也不用露出這樣的表情,”那人抬手拍了拍林輕羽的肩膀,“雖說你爹在我眼裏是個混蛋,但你不是啊,我又不會吃了你,幹嘛這麼畏畏縮縮的?”
林輕羽低頭默默聽着他說話,搭在膝蓋上的雙手握得很緊,像是有什麼話想說。
“介紹一下我自己吧,我是你父親的四師弟,離開點靈泊之後當過幾年大夫,現在是個不問世事的閑人。你可以叫我師叔,也可以叫我程子麟。當然,你也可以不信我,把我當成一個普通人,叫我程大夫。”那人看着林輕羽,笑着說。
“我叫林輕羽。”林輕羽回。
程子麟點了點頭,“這介紹真是夠乾淨利落。”
“程師叔後來就沒想過搶回點靈泊嗎?”林輕羽問。
“後來?”程子麟有些困惑,“你父親跌落神壇之後嗎?”
“嗯。”林輕羽點頭,“以您的實力,在那個時候出手,應該有機會直接奪走點靈泊的吧?”
程子麟搖搖頭,“那又不是什麼好地方,有什麼好搶的?再說了,你看看我現在的這一方小天地?很差嗎?”
“呵。不差。”林輕羽笑着搖頭。
“就是嘛,”程子麟回道,“人嘛,就是要活得知足點嘛。”
“師叔一直以來就住在這裏嗎?從不出去看看?”林輕羽問。
“當然會出去啊,一直待在這裏那不得憋死?”程子麟說著還一甩頭,撩了一下自己額前的碎發,“再說了,我這出塵的外貌一直藏着不見人,那豈不是太可惜了?”
林輕羽輕笑,不作回答。
“對了,師侄。有件事我昨天就想問你,你是怎麼跟我那個鐵鎚師妹扯上關係的?”
“嗯?”林輕羽一時間沒反應過來他說的是誰。
“就是她啊。”程子麟抬起一隻手,一把長戟在他手中緩緩顯現。
原來是這事,林輕羽明白過來,把自己在梅家經歷的事情告訴了程子麟。
“我原本是想侵入那半獸人的腦識,弄清楚他的底細的。想不到被他利用,誤打誤撞闖進了那個結界,才見到了那位師叔,拿出了這把長戟。後來那位師叔告訴我,那個半獸人是她的三師兄。”林輕羽說。
程子麟聽罷長嘆了一口氣,不再開口。
林輕羽跟着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有些猶豫地開口,“師叔,你了解那昭雪門嗎?他們到底什麼來頭?為何他們總與一些綁票勒索的事扯上關係?”
“唉~怎麼說呢,有點像討人厭的蒼蠅,也不是打不過,就是太滑了,打不到,還特煩人。”程子麟抱怨道。
“看來程師叔對他們也有不少了解?”林輕羽問道。
“算是吧,”程子麟說,“前些日子總是有人來煩我,要我幫忙做什麼事,拒絕之後還跟蒼蠅一樣黏上來。”
“嗯?要您幫忙做事?做什麼事?”林輕羽問。
“好像是他們那個門主養的小白臉得了什麼病吧,要我去給那人治病。呵呵,簡直腦子有問題,來請我出去給一個小倌兒治病?怎麼的了?外面找不到治花柳的大夫了?”
林輕羽抿了抿嘴,下意識避開視線,尷尬得接不上話。
“你幹嘛對他們那麼感興趣?”程子麟瞥了一眼林輕羽問。
“我有一個很重要的人應該是被他抓走了,我得把他救回來。”林輕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