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
二哥夏臣也被趕出去與其他幾個孩子玩了,正廳之中僅僅剩下一群大人和夏靈瞬一個“小孩子”。
其實拜師這件事情並不複雜,但是在葉氏那裏就沒那麼簡單了,她聽孫帆把事情說了,又看了看夏靈瞬的字,道:“依我來看,這字與那些大家的盡不相同,也看不出有什麼好的……”
葉氏這麼說是希望孫帆放棄收夏靈瞬為徒這件事,畢竟夏靈瞬是一個普通女孩子,又不是什麼世家大小姐,以後還要嫁人,要是學得太多太雜,反而容易惹得婆家不喜。
何況一個女孩子跟着男師父學習,傳出去總是不太好聽的。
孫帆勸道:“姨姐不懂,書法最重要的就是不拘一格,太過規整反而失了靈氣。”
葉氏懷裏的夏圓兒並不知道大人們在說什麼,只是孫帆這話鏗鏘有力,以為是夏儒在教她說話,她便跟着也咿呀起來,好像附和一般。
“這……”葉氏有些尷尬,她自然知道自己這妹夫是個讀書讀多了的死心眼,哪裏會懂得她的想法,只得無奈地看向妹妹,希望她能勸勸她的夫君。
葉小姨收到了姐姐看過來的視線,清清嗓子道:“這書法對團姐兒來說學了也無用,就算真學出了名堂,一個女娃的字又豈能流傳給外人看?你啊,少咸吃蘿蔔淡操心!每日衙門的事情還不夠你忙嗎?”
夏靈瞬站在那裏,聽到葉氏與葉小姨的話,知道她們是不想讓她跟着孫帆學寫字,張了張嘴,正想說什麼,一直注意她的動靜的夏儒先開口道:“姨妹,你們女人就是想得太多,左右不就是學寫字嗎?學了也不會少什麼,還是看看團姐兒想不想學吧。”
夏靈瞬聽到夏儒這麼說,不由微微一愣,她對上夏儒鼓勵的視線,又對上葉氏有些着急的目光,深吸了一口氣,道:“我想跟着姨丈習字。”
葉氏聽到夏儒的話的時候便猜到了結局,可如今聽到了女兒親口這樣說,心中還是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失落,但也不好當眾說女兒什麼,只好強笑道:“既然團姐兒願意,就隨她去吧。”
夏靈瞬偷偷瞟了一眼葉氏,見她似乎真的沒有生氣的意思,這才歡歡喜喜地開口道:“團兒拜見姨丈師父,小姨師娘。”
葉小姨本就覺得這事成不成都沒什麼,於是打趣道:“團姐兒把這麼多頭銜與稱號放在我們身上,真是壓人得厲害,到弄得我不好意思了,只覺得臉上臊得慌。”
夏靈瞬嘿嘿一笑,道:“姨丈與小姨當然配得上這些稱號了。”
孫帆對這些客套不感興趣,已經叫上夏靈瞬去書房指點一二了,只留下夏儒夫婦與葉小姨。
葉小姨見葉氏還有些鬱郁,夏儒則是站在她身邊,便猜出這夫妻二人有話要說,識趣道:“這幾個孩子怎麼也聽不見聲音了,是不是去了哪裏玩了?姐姐,你與姐夫先坐着,我去外頭看看。”
等到葉小姨出去了,孫家的廳堂便只剩下了夏儒夫婦二人與一個不知世事的夏圓兒,葉氏此時才露出一些不滿的神色,道:“你剛才怎麼說那些話?”
夏儒安撫道:“這不是妹夫說了,咱們團姐兒有這個天賦,何況她自己對這些也感興趣,能夠跟着妹夫多學一些難道不是好事嗎?”
葉氏見他臉上還有自得的表情,顯然是覺得自己的所作所為正確極了,不由將懷中的夏圓兒放到一邊,似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伸手點了點他的胸口,道:“你明明知道我的意思,還順着她?她一個小孩子懂什麼,還需要我們用心為她綢繆前路才是。現在她學了這些,若是自覺高人一等,生了那些不該有的心思,將來怕是落不得一個好下場的!”
夏儒假裝糊塗,道:“我怎麼不明白娘子的話呢。”
“你少給我裝傻!她如今學了這些,難免自視清高,若是將來給她找一個家世尋常的農戶嫁出去,不知道要受多少苦,你最錯的就是不應當什麼都順着她的心意來,養了那些奇奇怪怪的心思!”葉氏說到這裏還不忘提前先前夏靈瞬要改名的事情給夏儒說了,隨後道:“你聽聽,她現在這麼多的主見,連名字都要換了,將來誰還做得了主?還不得飛上天去!”
夏儒卻是摸摸下巴,道:“這‘靈瞬’兩個字聽着不錯,團姐兒如今居然會給自己取名字了……不錯不錯,一會兒我去問問妹夫這‘靈瞬’兩個字可還有什麼深意沒有……”
葉氏見他不以為意,反而對於夏靈瞬“離經叛道”的行為頗為讚許的樣子,不由更加生氣,埋怨道:“你不過是個錦衣衛中的普通侍衛,幫得上一二就算了,但總有你不能遂她的意的時候,到時候她要是‘一哭二鬧三上吊’,你怎麼辦啊?”
夏儒半開玩笑道:“娘子你別說,牟公可是說要提拔我了,這每月的銀錢還要再多一些呢。”
“呸!”葉氏啐了一口,道:“你少來這一套,等到了以後,咱們看看誰後悔!”
夏儒兩手按在她肩上,道:“行了,這婚事急什麼啊?滿打滿算不還有個十年嗎,到時候你的夫君我說不定已經高升,到時候想把女兒嫁給誰就嫁給誰,還有我女兒配不上的人嗎?”
葉氏無奈,知道如今怎麼勸也是沒用的,只好道:“你啊,少做些白日夢!不要給牟公添麻煩才是!”
夏儒安撫地摟着她,道:“知道了知道了,娘子放心。”
那邊夏靈瞬跟着孫帆去了書房,孫帆又翻出幾個捲軸,先讓夏靈瞬看了前幾個,最後才展開一幅,頗有些驕傲,道:“這是我求得的應寧公的親筆,團姐兒,你仔細看看,這字與前面的有什麼不同之處?”
夏靈瞬踮起腳尖探頭一看,捲軸上的字果然疏闊大方,雖然端莊工整卻沒有前幾幅題字的死板之意,橫豎撇捺之間反而有幾分風流之意。
夏靈瞬思慮片刻才道:“這位大家的字雖然遵守筆畫規矩,但是字意卻並不拘泥於字形,反而將工整吸納其中,寫出了獨具一格的風采。”
孫帆誇獎道:“你小小年紀能有這樣的見底已經不易。大意便是這樣,如今的書法都因着那台閣體僵化,雖說端正好看,卻因為寫字的人而變得刻板獃滯,實在是沒有韻味,反倒是辱了它端正大方的美名了。”
夏靈瞬自然明白他的意思,瞭然地點點頭,道:“那不就如考生寫八股文一般,雖說規範,但如今文學一道太過拘泥於形式,不也如書法一般失了韻味嗎?”
孫帆聽她說完不由微微一愣,隨後四下觀察了一番,這才拍拍夏靈瞬的肩膀,道:“好徒弟,年紀不小,眼光卻高,還會舉一反三?”
夏靈瞬不好意思地摸摸頭,道:“我是看了二哥寫的文章,雖然工整,卻不甚精彩,可我以前看二哥寫過一篇短文,文體上自然不如八股文規範整齊,但其中的趣味可比他寫的那些科考所需的文章有意思多了,我看着很喜歡。”
孫帆嘆了一口氣,隨後將幾本字帖遞給夏靈瞬,道:“徒弟,這些你拿回去慢慢看,仔細品味其中的氣度,多多模仿練習。”他拍拍夏靈瞬的頭,又湊近她小聲道:“不過剛才那些話不能隨意與別人說,否則咱們全都要被拖出去——”說完他比劃了一個砍頭的動作,還發出了“咔嚓”的聲音,意思不言而喻。
夏靈瞬好不容易才憋住笑意,抱着字帖乖巧地點點頭,心想自己這位姨丈雖然乍一看有點憨,但也不是個徹頭徹尾的傻子,還有幾分不失老實的機敏可愛的勁兒。
等到在孫家一同吃晚飯的時候,夏靈瞬還不忘偷偷地打量葉氏,看她是不是還對自己想學書法這件事情有意見,不過葉氏臉上並未有多餘的表情,吃了幾口就抱着夏圓兒去一旁哄着了,倒是夏儒還不忘沖她擠眉弄眼的,似乎是讓她放心,夏靈瞬好幾次差點被他逗笑。
夏家一大家子臨走前,葉小姨還不忘每個人都給了一條手鏈,上面穿着的是弘治通寶,不過質地與別的銅錢不同,看起來有些類似於現代的紀念幣,應該也是給幾個孩子討個彩頭的意思。
此時天色還不算晚,一家人走在回家的路上,葉氏抱着夏圓兒喃喃細語,三兄弟聚在一起邊走邊聊,夏靈瞬被夏儒牽着,一路上還能看到其他走訪親戚的人臉上的喜氣,不由也跟着露出一個笑容。
夏儒見夏靈瞬一直沒有說話,還以為她是還在惦記葉氏當時反對的話,拉了拉她的手,道:“團姐兒也別不高興,你娘也不是不高興,就是怕你學了這些以後眼高手低,不識好歹,所以才故意給你澆點冷水。你看,後來你姨丈把你叫過去拜師了,你娘不也沒說什麼嗎?”
夏靈瞬回過神,才知道夏儒以為她還在耿耿於懷,搖搖頭道:“我沒有這樣的想法。”葉氏在這裏土生土長,她的想法夏靈瞬完全可以體諒,畢竟葉氏也是站在她自己的角度為兒女們打算,反正夏靈瞬現在也達到了自己的目的,沒必要因為這件事情耿耿於懷。
葉氏只當沒聽見父女二人的對話,只是自顧自地哄着女兒。
夏儒將抱着字帖的包袱掛在肩上,又對妻子道:“娘子,我知道咱家附近有個表演葯發木偶的,咱們過去遠遠地看一眼,帶他們看個新鮮,怎麼樣?”
葉氏哼了一聲,道:“您才是主君,言出必行!我還不是都聽你的!”
夏儒嘿嘿笑了兩聲,一手牽着女兒,一手攔着妻子的肩膀,道:“既然聽我的,那咱們就去看看吧!”說罷還不忘回頭招呼三個兒子,道:“三個哥兒,走,咱們看焰火去!”
那葯發木偶在離夏家東頭的一個路口處,雖然規模不大,但看得人卻不少,打賞的就更多了,雖然給的都是一兩枚錢,但聚少成多,怎麼看也應該有不少。
這葯發木偶在藝人的操控下持續舞動着,所到之處火樹銀花、七彩繽紛,很是好看。這木偶戲的唱詞有些像是方言,夏靈瞬聽不大懂,只知道大意講的是個青梅竹馬的故事,男子是個窮小子,不被女子家的父母看好,但最後博取功名回來娶了自幼喜愛的女子,是個皆大歡喜的喜劇故事,因此周圍爆發出一陣陣的驚嘆與叫好聲。
夏靈瞬聽得不是特別明白,加上她的身體年紀還小,聽了一會兒便有些困了,但見家裏其他人都興緻勃勃地看着,只好打了個哈欠,倚着夏儒假寐片刻,可一不小心便直接睡著了。
夏儒自然也發現了這一點,與妻子對視一眼,將包袱遞給長子,這才將大女兒背在了背上,對家人道:“葯發木偶也看了,咱們也回去守歲吧。”
葉氏應了一聲,給了拿着銅盤討賞的班主幾個吉祥錢做彩頭,一家人便回家守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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試着看看榜單行不行,大家見諒,稍候補全qwq
補完了,我愛你們ww
應寧公是楊一清先生
台閣體的地位大概類似於目前高考語文老師們說的楷書,官方字體(我討厭衡水體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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