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淺白的槐花化作一張白色的簾幕，在夜幕中飄然起舞，意圖遮掩此間的一切危險。
而在南河內，一隻泡至腫脹的白手探出了河面中心，殷切地揮動着，招呼着已經一隻腳邁向河內的瘦小青年快點送死。
“住手！”
洛十方暴喝一聲，霎時間便有一股無形聲浪迭盪開來。
那肥大的白手像是受到了驚嚇，驟然僵住。
再看洛十方一個箭步，左手成爪，撕裂了槐花簾幕；再一個箭步，右手便搭在了瘦小青年的肩上，將人往後一甩。
“砰”的一聲，瘦小青年一屁股栽倒在地，雙目依舊充斥着迷茫之色，顯然還未能從邪祟締造的幻境中緩過神來。
那水鬼眼看着即將到手的獵物被劫走，在第一時間勃然大怒，整隻鬼浮現在河面中心。
它的體型是常人的幾倍，被水浸泡得臃腫不堪，半腐爛的蒼白皮膚下不斷淌出青黑的穢物，光是外形上的衝擊性與真實性，就絕非恐怖片的鬼魂能夠相提並論。
一股酸腐的惡臭霎時席捲四面八方，如同一雙惡毒的爪子不斷地抓撓在他人的嗅覺神經上，刺激着胃部。
“嘔——！”
瘦小青年狼狽地吐出一地酸水，面露驚懼之色。
洛十方下意識屏住呼吸，眉頭緊蹙，顯得無比肅穆。
這水鬼……修為不弱啊。
今日今時，這地方更成了一處聚陰之地，本就不弱的水鬼功力大漲。
水鬼眯成一條縫的眼睛爆發凶光，“臭道士，該死！壞我好事，我等了整整六十五年，才終於找到了一個替死鬼……不過也好，你身具修為，我便拿你的命來填！道士的命，想來比庸才的命更值。”
河面霎時長出片片水草，交錯成一張巨網，向洛十方和瘦小青年吞噬而去。
那瘦小青年有生之年何曾見過這般陣仗，雙腿如同灌了水泥般扎在地上，動彈不得。
“我不是道士。”洛十方認真地反駁道，“不過上天有好生之德，我現在就助你解脫。”
那水鬼似是被這一句話給戳中了笑點，轟然大笑。
“哪來的臭屁小道士，大言不慚！也敢送爺爺我解脫！不如你直接邁進水裏，替那個庸才當了我的替死鬼吧！”
它的嘴角不斷開裂直至耳根，皮肉與骨骼噼里啪啦地掉到了水裏，很快他的腦袋便去了一半，外形更加驚悚。
瘦小青年在一旁看着，眼淚鼻涕唰得一下就噴射而出，好不狼狽。
而洛十方自始至終都沒有理會對面的冷嘲熱諷，就見他右拳捏得更緊，道道氣勁隨血液流入拳中，扭曲了周圍的空氣。
然後，一拳當空劃出。
“轟隆——”
伴隨着猶如雷鳴的破空聲，細弱的銀光一閃而過，正正地擊在水鬼天靈蓋上。
那水鬼猖狂的神色驟然僵硬。
少頃，自它的額心出現了一絲龜裂的痕迹，短短數秒的功夫，這痕迹便蔓延其全身，令它變成一個掉漆的木偶。
在灰飛煙滅之前，水鬼的眼內終於流露出驚懼之色，併發出一聲怨恨的嘶吼。
“胡扯！這根本不是解脫……”
失去了凝聚的陰氣作為支撐，水鬼的皮肉迅速化作灰燼。
幾秒后，一具維持着站立姿勢的骸骨四分五裂地融入了水面。
有了這出“殺雞儆猴”的戲碼，原本圍繞在洛十方和瘦小青年周圍的那些心懷不軌的邪祟，逃也似的離開了。
後者只覺一直纏繞在周身的陰冷之氣飛速褪去，溫度回暖至夏季夜晚的正常水準。
要說瘦小青年本來就不是個非常堅定的唯物主義者，在親身經歷了眼前這一段玄幻靈異的劇情后，看向洛十方的眼神立刻變得無比崇敬，整個人都因為激動在打着哆嗦。
“大、大師！多謝您救我小命……”
然而，洛十方卻並沒有回答他，而是捂着自己的腹部，悶哼一聲，面露糾結之色。
瘦小青年陡然一驚：“大師，您受傷了嗎？”
“咕嘟~”
胃打鳴的聲音清晰響亮地傳了出來。
洛十方搖了搖頭，無比嚴肅地說出了兩個字：
“餓了。”
“……”
瘦小青年表情驟然一僵。
“可以。大師，我請你吃早飯！”
……
天微微亮時，兩人總算是出了黑土山深處，抵達了最近的道橋鎮。
喜洋洋早餐店靠窗的位置，洛十方以一口一個的速度消滅着成年人拳頭大小的包子，不光看得瘦小青年瞠目結舌，也震驚了來來往往的所有人。
這個人高馬大的帥哥居然這麼能吃，厲害了！
老闆娘察覺到了商機，將收銀的工作暫時交給了幫工，走到洛十方身邊，笑着詢問：“小夥子，我們家的包子好吃嗎？”
“好吃，食材很新鮮，能吃出來是今天剛做好的，麵皮柔軟筋道，個大味美還便宜，很實惠。”洛十方停下往嘴裏塞包子的動作，真誠地進行了誇獎。
菜包一個一塊半，肉包一個兩塊，很便宜了。
老闆娘越看越覺得洛十方可愛得緊，聽着這簡單真誠的誇獎，笑得合不攏嘴：
“喲~小夥子長得挺帥，胃口大，舌頭果然還挺叼的。實不相瞞，這裏的包子啊，可都是我們起早貪黑一個個捏出來的，跟速凍的可不一樣。小夥子，介意我給你拍條短視頻不，你就跟剛才一樣繼續吃，今天我狠狠心給你打五折。”
“才五折嗎？”洛十方還沒說話，瘦小青年便脫口而出道，“老闆娘，我們這是給您和早餐店做宣傳啊，就五折能便宜多少，要不就給我們免單唄？”
“五折不少啦。”老闆娘露出一副肉痛的表情，“剛才小夥子吃了10籠小籠包，20個肉包，20個菜包，還有10杯豆漿，合計135呢！我們啊，小本生意，賺得不多。”
——這麼多！
瘦小青年被洛十方的胃口深深震懾，但面對老闆娘不願妥協，憑藉著多年來養成的職業素養據理力爭道：
“老闆娘啊，你們做餐飲的，不就得請帥哥美女做吃播宣傳？我瞧着今天很多人都多買了東西，你還能差這一百了不成？只要短視頻運營得好，到時候可不差這一百啊。”
老闆娘終於被說服：“成！現在拍，沒問題吧？你只顧吃，不用說別的，這才最真實。”
洛十方點了點頭，繼續悶頭狂吃。
他吃東西的速度乾脆利落，又快又大口顯得有些豪邁，卻並不野蠻粗俗。
恰恰相反，鏡頭在拍攝他的正臉時，就見那雙專註地盯着早餐的眼睛無比明亮，燦若星辰；而鏡頭移到側臉，就見熱食的白氣飄飄，形成一股溫暖的氛圍，偶爾有兩滴汗水順着流暢的下顎線滴落，顯得格外……秀色可餐。
老闆娘拿出了自拍的技術，打算比劃着找一個最佳角度，可拍攝對象愣是找不出死角來，於是便也順其自然，怎麼順手怎麼拍了。
而瘦小青年原本還在小口地啜飲豆漿，在注意到老闆娘的鏡頭內的畫面后，神色驟然認真。
——這鏡頭感，好絕！
有的人，什麼都不做，天生就能很好地適應鏡頭……這就是天資啊！
“我想什麼呢，都不打算繼續混圈了，還想那麼多幹嘛。”
人大師也不可能當什麼明星啊。
瘦小青年自嘲一笑，默默地低頭啃饅頭。
很快，便有一些客人看洛十方吃得香，忍不住多買了兩個包子。
最終，竟是還沒等視頻上傳，在群眾效應的作用下，不到一個小時，一間連鎖早餐店竟然會因為食材不足而提前打烊了！
這樣的火熱生意，就是連剛開業那會兒也比不上。
老闆娘也兌現了承諾，給洛十方免了單，順帶還送了一罐2升裝的牛奶，叮囑他有空常來用餐，以後還給打折。
目前老闆娘還不知道自己這小小的舉動將會在未來產生巨大的影響，不僅是為她的店面，乃至為整個喜洋洋早餐店的品牌都帶來了巨大的收益。
而代價僅僅是一頓百來塊的早餐。
……
在出了早餐店后，瘦小青年仍舊覺得過意不去。
他付出的僅僅是一份免單的早餐，而對方卻救了自己的命……難道他的命只值一份免單的百來塊的早餐嗎！？
“大師，先前一直忘了介紹自己了。我叫章子銘，今年二十八，目前是個肄業青年，為了緩解鬱悶四處遊盪，不成想就遇到了這檔子靈異事件，險些還丟了命……大師，有什麼要求您儘管提，我手上還有些存款，要不我給您轉賬？”
章子銘言辭誠懇，表情有些忐忑。
之前在深山老林趕路途中，兩人一直沒有溝通，洛十方是餓得渾身難受，一邊啃着乾糧一邊心心念念地記掛着早餐，而章子銘純粹是不知從何開口，索性保持沉默。
如今早餐吃完，後者生怕前者就要跟自己分道揚鑣了。
或許洛十方不在意那一頓早餐是否昂貴，但他在意，如果他現在再不開口，那不就成了知恩不報的小人嗎？
做人不能沒有底線。
章子銘單從洛十方那低調的衣着，就覺得眼前這位看上去比他還小的大師應當是個淡薄名利的，可他身家一清二白，除了錢，還真拿不出其他東西。
只希望沾滿銅臭味的他不要玷污了大師清白的名譽。
洛十方搖了搖頭：“你不用叫我大師，我叫洛十方。我不要錢，你跟我有緣，就證明你應當也不好過，現在挺倒霉的吧？”
章子銘微微一愣：“大師說得哪裏話，昨晚我差點丟了命，能遇到大師，實在是交了天大的好運。大師既然不要錢，那麼有什麼其他要求儘管提，但凡我能幫得上忙，一定會豁出去的！”
“唔……”
洛十方斟酌片刻，對上章子銘殷切的眼神，認真道：
“我要變成大明星，你能幫我嗎？非常非常大的明星。”
“Ofcourse！”
章子銘遵循前·經紀人的本能下意識地答應了下來，還飆了一句英語。
下一秒，在發現自己答應了什麼后，他驚悚地瞪大了眼睛，覺得自己的耳朵可能瞎了。
……說好的清高脫俗不染紅塵，如絕世白蓮般的天師大人呢？！
為什麼偏偏做了最不可能的選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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