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管家在看到兩位少爺坐在車後座的詭異表情，有些心虛。
車內循環着一個奇怪的廣播劇，其中男性用着磁性的聲音正在講故事，故事的內容是……負荊請罪，抑揚頓挫的男中音在狹小的空間中播放着。
南和鳴雖然非常的想要引起南小南的注意，可是南小南就彷彿是沉浸在讀書中的世界裏完全無法自拔，小小的身體全神貫注在內容之上，整個人都緊繃著，彷彿在面對世界級的學術研究。
管家收到了南琴瑟的詢問的眼神，可是真的是有苦難言，畢竟沒有人能夠在面對小少爺那樣真誠的請求之後還能無動於衷的。
負荊請罪的故事並不長，很快就會念完了，接着南家兩兄弟就看着自己心愛的弟弟十分信賴的將手機遞到前座：“叔叔講完了幫我換其他的。”
“為什麼不讓二哥幫你？難道管家比二哥還要好嗎？”南和鳴吃醋的問道。
“因為二哥可能會點到我已經聽過了的，叔叔不會。”南小南非常認真，然後安撫了着拍了拍南和鳴的腿，“今晚二哥和大哥好好學習，我要看電視。”
“看電視？等我們回去的時間有哪個頻道在播放動畫片嗎？”
“不是的，我要看負荊請罪。”
南和鳴沉默，在車子停到一邊管家低頭幫助小少爺尋找新的負荊請罪的故事，不敢抬頭，雖然沒有抬頭他也能夠感受到從後視鏡中傳來的二少爺對自己的死亡凝視。
這一次換了一個女聲，女性柔和的音調在尷尬的車內漫延，唯獨南小南完全不受這個詭異空間的影響。
南琴瑟低頭聽着那一遍遍循環的負荊請罪，突然問道：“小南，你聽得懂嗎？”
“嗯。”
“既然聽得懂那為什麼要一遍遍播放？”
“因為我要完完全全理解負荊請罪的意思，明白藺相如的心情，也要認真去了解廉頗的心情。”然後他才能夠真正的全身心的投入到道歉的這件事情中去，既然要道歉肯定要做的非常認真才行，可不能隨隨便便就糊弄了，如果太簡單了，封翼哥哥一定會不高興的。
“負荊請罪……”南琴瑟靠在車窗上，看着南小南認真聽從的側臉，似乎在想什麼。
等到了家，終於忍耐不住的南和鳴從南小南手中抽出了手機：“今天小南使用手機的時間已經足夠多了，二哥一整天都沒有見到小南，為什麼小南不能多看看二哥呢？二哥會寂寞的！”
被抽走了手機的南小南愣住了，看着空蕩蕩的雙手，然後抬頭看了一眼在一旁無能為力的管家，以及自己已經回到的家，和家裏熟悉的裝飾。
突然恍然大悟。
“對不起。”南小南立刻反應了過來，“對不起二哥是我不好，我沒有要忽略二哥，我們回到家了，就要多陪二哥和大哥一起玩。”
南和鳴不知道為什麼一種非常難受的感覺堵在喉嚨里，就彷彿是手機才是正宮而自己是小妾一樣。
“到底發生了什麼？”南琴瑟也對南小南突然對負荊請罪的故事如此有興趣而感到疑惑。
“嗯……”作為管家，最好還是不要隨便對主人撒謊，“這是小少爺自己的秘密，大少爺請放心，並不是一件壞事。”
“我知道。”
南琴瑟心裏很清楚，不論是誰走向了那最壞的道路，唯獨這個孩子能不偏不倚的走在絕對不會偏移的那條道路之上。
“如果能讓他做壞事，其實也是好事。”
管家疑惑的看了一眼南琴瑟，並不理解大少爺說這句話的深意。
“我的快遞到了？”南和鳴突然湊過了頭來，手指指向了在門口堆放的很多個箱子。
“是的，這些全部都是二少爺的快遞。”
“二哥你買了什麼？”
“小南想知道嗎？”
“想。”南小南見到今天管家一直都在簽收快遞，大包小包的一大堆，那些不太好看的紙箱子堆放在他房間的門口，看着非常奇怪，南小南非常好奇。
“小南為什麼不直接拆開來看看？”
“拆別人的快遞是不好的行為，叔叔是這麼說的。”
南和鳴沉默了下：“可是小南不好奇嗎？”
“好奇。”
“既然是好奇的東西，小南就有理由拆開他。”
南小南沒有聽明白對方的話，抬着頭眼巴巴的望着南和鳴，似乎不理解為什麼二哥和叔叔說的不一樣。
“小南有這個能力去做任何事，二哥的快遞，小南當然可以拆開！”
管家在一旁露出了不贊同的表情，似乎並不喜歡南和鳴教導孩子的方式，可是明明應該明辨是非的大少爺卻只是站在一旁看着，並沒有任何要阻止的意思，心中浮起一絲詭異的想法，難道說，兩位少爺是打算教壞小少爺嗎？
“不可以。”然而南小南卻堅定的拒絕了南和鳴的提議。
“為什麼不可以？二哥都說可以了。”
“因為拆別人的快遞是不好的事情。”
“可是對小南而言二哥不是別人啊。”
“可是……”南小南瞪圓了眼睛，打心底不同意二哥的說法，然後認認真真的看了一眼那箱子，接着上前拉了二哥的手，“你先去換衣服，然後來書房，我要和你談談！”
那一副十分認真的小大人的樣子，像足了每次父親要教訓他們一樣的。
南和鳴捂着嘴，想笑不敢笑：“好，那小南先去書房。”
“嗯！”南小南邁着小短腿跑向書房的方向，中途似乎是不太放心的樣子又回過頭，“一定要來！”
南和鳴帶着笑意看着南小南離開的背影，回過頭來的瞬間面色卻陰霾了下來，陰惻惻的目光停留在了管家身上。
小南在隱瞞什麼，這個認知簡直讓他難以忍受，他才剛剛得到小南幾天，才不過幾天，為什麼就立刻有了讓他無法忍受的事情。
“管家，趁我脾氣還好。”南和鳴上前，管家立刻垂下雙眸，可尚未完全成長完畢的少年從這個角度卻剛剛好凝視了他的雙眼。
管家心中震驚萬分，他做管家很多年了，幾乎是看着兩位少爺的成長，可是在什麼時候，二少爺居然擁有了如此駭人的目光，那彷彿已經沉澱了歲月的淋漓后平靜之下，湧出的難以流動的渾濁水流，一眼望去彷彿立刻就會被吞噬一般，他並不高調的半輩子中，擁有這樣眼神的人屈指可數，基本是身居高位沉澱了氣質的晚年之人。
“和鳴。”突然之間，南琴瑟伸手就捂住了南和鳴的眼睛，抬頭掃了一眼管家，目色冷然，“你先去做你的事吧。”
南和鳴深吸了幾口氣，似乎還是沒能將那種氣憤完全壓抑下去，被南琴瑟推入了南小南的房間。
“冷靜一點。”
“嗯。”南和鳴去了床上，抱住了南小南最喜歡抱着的小熊玩偶，將腦袋陷入其中，隱隱約約能夠從玩偶身上聞到南小南的氣味，這才心情逐漸安定，“我冷靜下來了，大哥，少年的身體情緒太過容易波動，我的錯。”
南琴瑟不經意的嘆出一口氣，靠在牆上：“不要表現的太過。”
“嗯。”南和鳴伸手不經意的碰了下耳洞處，彷彿觸碰到了曾經的叛逆，“大概是因為剛回來，我簡直無法忍受小南有和我預計的不同的事情發生。”
“這種事情以後會有很多，必須習慣。”
“我不想習慣，也不打算習慣。”南和鳴冷笑一聲，從下自上凝視着南琴瑟，似乎是在嘲笑南琴瑟的故作正經。
不生氣？南琴瑟會不生氣？笑話，他們是兄弟，親兄弟，兄弟之間的感應是不會騙人的，就從這傢伙冷淡的表情之上就能夠明顯的看出他現在的心情極其不好。
他才剛剛重新將那孩子握住。
這才剛開始……
“算了。”南和鳴脫掉了上衣，“小南還在等我。”
南小南坐在書房，這個家庭有兩個書房，一個是父親的，一個是兩個哥哥的，但是佈置基本相同，可是感覺兩個哥哥比起書房，似乎更喜歡窩在他的小房間裏？難道是有什麼特別的原因嗎？
哎，現在不是這個問題。
南小南十分苦惱的坐在沙發上，兩隻腳夠不到地面，神情嚴肅。
要怎麼才能讓二哥知道別人的東西不能隨便拆開呢？為了不讓二哥養成不好的習慣他一定要多多努力才行！
“小南，二哥來了。”
“坐！”南小南正正經經的攤開小手，手心朝上的邀請姿態，有模有樣的，就彷彿一個老師一樣。
“好。”見到南小南這個樣子，本身還很氣憤的南和鳴彷彿在剎那之間就被消弭了火氣，怎麼看自家弟弟怎麼可愛。
“大哥你也要一起聽嗎？”南小南回頭問道，“那大哥一起聽，坐在那邊。”
南琴瑟沒有說話，只是坐下來的動作表示了他的意圖。
南小南斟酌了下語言：“首先我需要跟你們說，隨便打開別人的東西這個做法是不對的！”
南琴瑟和南和鳴一同愣了一下，似乎是明白了為什麼南小南要專門把他們叫過來。
“這是非常嚴肅的問題！”南小南立刻拍了拍桌子，那架勢和奶奶像了個十足，“東西有很多都是不可以被動的，被密封起來的盒子，上了鎖的柜子，去別人家玩耍的時候除了主人家願意讓你玩耍的地方之外，都是不應該隨便去玩的！”
“這些都是對主人來說不想讓別人看到的東西。”
“主人家也許很寶貝它們，沒有人會願意被觸碰寶貝的東西！”
“這個問題一定要重視起來！”
“快遞是絕對不可以隨便打開的！”
“在摸別人的東西的時候，一定要提前得到主人的許可！”
奶奶一直都有很好的教育他，每次和別人出去玩兒，一大幫子去別人家，總是有那麼幾個小弟弄壞別人家的東西，如果是不重要的東西也就算了，如果弄壞了重要的東西，大人們可是會打起來的。
他作為所有人的老大，有必要管好自己的小弟，不讓他們惹事兒。
曾經南小南見到以前在村裏有個姐姐來玩兒，弄丟了戒指，哭的特別可憐，後來才知道是她取下來的時候，被他的小弟偷偷摸摸帶走了，要送給村裏的另外一個女孩子。
那天那小弟被家裏人打的可慘了，作為老大的南小南站在一邊，感覺這頓打就是打在他身上一樣，因為他沒管好小弟才會變成這樣的，姐姐哭，小弟被打，肯定都有他的原因。
絕對不能讓哥哥們也被打！他絕對不會讓這樣的事情發生的！
南琴瑟和南和鳴對視了一眼，南琴瑟給了對方一個：自己作的自己搞定。
“我知道了，小南這麼認真的給二哥說了，那二哥肯定會照做的。”南和鳴立刻和南小南保證。
“真的哦？你可不要左耳朵進右耳朵出。”
“當然。”南和鳴上前抱着南小南放在了腿上，貼在小孩兒的頭頂，“所以為了不讓二哥做不能做的事，小南一定要時時刻刻都盯緊二哥啊，二哥雖然記住了，可是總有些時候會忘記的，對不對？”
南小南聽過之後深深的嘆了口氣：“我知道了，我一定會盯着你改掉這個壞習慣！”
“小南真厲害，明明對快遞箱子非常的好奇，卻可以忍耐着一直不去看。”
“我是很好奇，可是……”南小南抬起頭，“如果好奇心會讓別人不高興的話，那不如沒有的好！”
南和鳴愣了，說起來，上輩子，小南是否有詢問過他們什麼嗎？
南和鳴看向南琴瑟，那個什麼都自己處理的孩子，有詢問過任何問題嗎？有對他們的生活好奇嗎？有疑惑過為什麼他們並不喜歡他嗎？
從來都是只是悶聲不吭，平靜的接受他們的決定，平靜的接受着他們的選擇，也平靜的……
接受他們的離開，沒有任何疑問，任何抱怨，最後沒有激起任何水花的消失在他們的生命中。
如今他才真正的明白，他並不是對他們的事情沒有任何好奇，他只是尊重他們的私隱，尊重他們的決定，只是用最偏私的方式，維護了他們的一切。
可笑的是，他曾經甚至覺得這個孩子呆傻冷情。
“可是小南。”不希望以前的事情再次上演，他要給這個孩子所有的權利，“二哥希望小南能直接問二哥。”
“那這樣，以後我如果有想問的，我會先問可不可以問，如果可以，我再問，怎麼樣？”
“好。”南和鳴親吻了南小南的額頭，“無論是什麼我都會回答你。”
南小南隱隱約約發現，自己的這個二哥好像特別容易走神，尤其是在抱着自己的時候，難道抱着他就容易走神嗎？
“小南，既然說到問題，二哥也有個問題，非常非常的想要問小南，不知道小南可不可以認認真真的回答我？”
小南眨巴眨巴眼睛，點點頭。
“二哥覺得小南有事情在瞞着我，二哥，非常非常的擔心小南，擔心到不得了。”南和鳴看着小南，目光之中都是難過，“小南到底是有什麼事情瞞着我嗎？”
南小南很驚訝，下意識的看了一眼南琴瑟，卻也看到對方瞭然的表情，他們居然知道嗎
解讀了南小南的表情，南和鳴苦笑：“小南，我們是兄弟，血脈相連的兄弟，你的事情我們怎麼可能不知道。”
“這樣啊。”南小南看起來也沒有多少失落的表情，“好吧，既然都知道了，雖然現在什麼東西都沒有準備好……”
南小南從南和鳴的腿上下來，走到了一邊，然後學着電視劇中廉頗的豪放跪姿對着兩位哥哥跪了下來：“上一次離家出走，是我不對，對不起，大哥，二哥，請原諒我！”
“什……”
“么？”
兩位哥哥當場震驚。
南小南早就想好了，這不僅僅是要對封翼哥哥的道歉，也是要對大哥二哥，還有父親母親的道歉。
“我做了，不好的事情，我離家出走了！”作為一個男子漢就要勇於承認錯誤，和廉頗一樣，“我以為爸爸媽媽不喜歡我，也以為大哥二哥不喜歡我，你們不喜歡我的話，我在這裏你們會不高興，只有喜歡的人和喜歡的人在一起，大家才會高興，所以我想去找奶奶。”
“可是我誤會了，大哥和二哥並沒有不喜歡我，我離家出走肯定讓大哥二哥不高興了。”
聽到突如其來的道歉，兩位哥哥的內心充斥着震撼，然而逐漸湧上來的是更多的無措，他的弟弟……他們珍愛愧對的弟弟，現在卻對他們道歉，因為一件完全是他們的錯的小事？
南琴瑟和南和鳴感受到的不僅僅是震驚，更多的是煎熬，哪怕是一點點小事都會認真道歉的南小南，相比起來他們……到底算什麼。
“不對。”南和鳴突然上前一把將南小南從地面上拉了起來，“你不要對我們道歉，就算你傷我至深，要我的性命，你也絕對擁有全部的資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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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只上傳了一半，現在更替完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