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南和鳴擁抱着南小南，孩子的身體剛剛好契合在他的懷抱之中，他甚至想就這樣將南小南整個包裹在不能被人搶奪的體內，從此永不分開。
“二哥？你怎麼了？”南小南被抱得難受，可是卻敏感的察覺到二哥現在極端起伏的心情，南和鳴的手指纏繞了他的短髮，用力的抓住，讓他的頭皮有被扯住的感覺，即便如此，南小南也沒有喊疼，“怎麼了？生病了嗎？肚子疼嗎？是不是吃了不幹凈的東西了？”
每次他在外面吃了不幹凈的東西回家鬧肚子，就是在奶奶的床上這樣躺着抓着奶奶的衣袖，現在的二哥和之前的他一模一樣。
南和鳴咬住了下唇，生生的用疼痛掩蓋下翻滾在胸口沸騰的愧疚和疼惜的情緒，這才放開了南小南，目色之中還有着動蕩不安：“不疼，對不起，哥哥弄疼你了嗎？”
“真的不疼？”南小南看着南和鳴已經咬破了的下唇居然溢出了獻血，鮮紅的顏色，“你咬到嘴了？想吃肉了嗎？”
想吃肉想的不得了所以把自己的嘴咬破了？
“小南，可不可以去和管家叔叔拿幾個創可貼過來？”大哥側過頭，並不看南小南，他並不願意此刻或許並不好的臉色被孩子所看到。
“好。”
聽着南小南邁着小短腿快步的跑出去，南和鳴深吸了幾口氣，企圖平復情緒。
“都已經是這樣年紀的人了，大放大浪都經歷了過來，怎麼能因為一個孩子的話就露出如此情緒起伏的醜態？”南琴瑟斥責道，就如同一個平常的兄長。
南和鳴靠在桌面上，因為南小南的離去讓他逐漸的平靜了下來，手心似乎還殘留着孩子的奶香：“你知道你的表情凝固的像雕塑，那孩子敏感的很，所以你才不讓他看你的臉不是？”
曾經他們所忽略的所有的小細節，都因為這個孩子的舉動而一次次被放大，那些被深埋在記憶中的一切，此時都帶給了他強烈的觸動。
“情緒有些奇怪，或許因為成為少年的緣故。”南琴瑟捂住胸口，曾經也不是沒有過懷戀的曾經努力給予他們溫柔的弟弟的夜晚，可是沒有一次會如此，好像早就已經沉澱的情感再一次被少年青澀的身體所激活，也只有現在才知道……
曾經無數個夜晚裏，他其實都是如此的痛徹心扉。
南小南艱難的提着一個對他而言有些大的小藥箱，手腳並用的爬上了南和鳴的雙腿：“啊——”
南和鳴張開嘴，南小南用乾淨的棉布沾染着酒精將周圍的血跡擦乾淨消消毒，然後再輕車熟路的用創可貼貼好。
“好了。”
“小南怎麼會這麼熟練？”南和鳴問道。
“去山裏玩兒經常會受傷，奶奶專門買了一整個盒子的創可貼在家裏放着。”南小南十分熟稔的收拾了藥箱，“奶奶一開始一直給我貼，後來我學會了，受傷了就自己貼。”
常在山裏跑的孩子，哪能不受到點擦傷？南小南也算是‘久病成醫’，對處理這種小傷口拿手的很。
“以後小南去玩兒，帶着二哥好不好？”
“好。”南小南點點頭，“我給你介紹我的小弟們！”
“小南有很多小弟嗎？”
“我可是老大！”神氣的孩子挺了挺胸膛，非常的自豪。
南和鳴玩着南小南的手指：“二哥陪小南玩吧。”
“不學習了嗎？”
“嗯，現在二哥只想陪你玩，小南這個畫的是什麼？”本來想好好的誇讚一下南小南的‘大作’，可是……他是真的沒看出來這是什麼東西。
南小南一愣，轉過身，小白襪踩了一腳柔軟的床，摔在了大哥身上，明明說要學習的大哥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在他身邊。
“這是奶奶的房子。”
“奶奶的房子？”
“對。”南小南指着上面，“這個是大門，這個是窗戶，這個是狗窩，這個是那條丑狗。”
“小南很喜歡奶奶是嗎？”南和鳴問道。
“恩，喜歡。”
奶奶……
那位老人其實脾氣並不怎麼好，並不是溫柔愛護他人的性格，當年也只是不願意自己的孫子被母親所嫌棄才自己帶，本人頑固不化，很容易和人起衝突，守着老房子和老伴的靈堂不肯離開。
當初他們得到老人的死訊，南韻和何璇晚簡單匆忙的就主持了葬禮，葬禮之上甚至沒有人真心的感到悲傷，老人的死去對整個南家並沒有太多的影響，可是如今……
當年奶奶去世的時候，這個孩子在想什麼呢？記憶中的他不哭不鬧，只是毫無存在感的站在一邊，不給任何人添麻煩，從來吝嗇給他臉色的南和鳴，甚至不記得當時南小南到底是什麼樣的表情。
他是如何……在那樣的環境之中，度過最愛自己的親人離世的那段時間？
小傢伙洗過澡香噴噴鑽到被窩裏，南和鳴和南琴瑟很自覺的一人一邊將南小南包裹在其中，孩子到底是很容易就入睡了。
“我一直以為我在緬懷他，抱着那些自以為懷念的記憶。”南和鳴單手撐着頭，手有規律輕輕的拍打在南小南的身上，柔和的外貌之下，是鋒冷的靈魂被軟化，“如今回到了這裏，卻發現我所懷念的、愧疚的，不過冰山一角。”
南琴瑟閉上了雙眼。
那天的記憶清晰的浮現在他的眼前。
他坐在南家老宅的沙發上，冰冷的老宅已經沒有了絲毫人氣。
“南家已經不復存在了，看在血緣的份上，允許你挑選你想要的東西。”
“然後，我們不要再有來往聯繫了。”
當時那個孩子站在什麼地方？在哪裏？說了什麼話，在他的記憶中十分的模糊，他卻記得自己說了什麼。
“如此的沒有野心。”
“到底是個懦弱的女人生下來的孩子。”
“明天我會讓律師過來將房子過戶到你的名下。”
他沒有任何留戀的轉身就走，逝去的輝煌，不值得他在此駐足不前。
——大哥，我在這裏，等你們回來。
這一聲清晰的音色，南琴瑟驟然睜開了雙眼，心臟跳動的極快。
當初遺落在角落中的記憶，卻唯獨這一聲清晰的回蕩在耳邊，他沒有任何的貪婪，只要了一樣東西，他一直一心一意的守在這不復往日的房子，一心一意的，等待他們歸來。
所有的東西，都給了他們。
只留下了一樣。
這和現在的小南所做的完全一致，這個孩子從小就是這般頑固的性格，大概是遂了奶奶。
當初他很理所當然的認為一切就是應該屬於自己的，從未想過這個孩子是不是放棄了他本應該擁有的。
他們理所當然的剝削了他奉獻的一切。
眼前昏暗的夜燈之下，稚嫩的孩童可愛的睡顏近在咫尺，南琴瑟伸出手撫摸着孩子的臉頰，低頭在那個曾經忽略的孩子頭上印下了歉意的吻。
讓你久等了。
不會再讓你等了。
“發家吧，大哥，這次我們齊心協力。”南和鳴的聲音低低的從對面傳來，南琴瑟抬起頭，看到的是隱藏在黑暗中二弟的面容，他的雙眸時刻凝視着孩子，曾經他們水火不容各自為傲，如今，“要達到當年無法攀登的高峰，要給小南，世界上所有的糖。”
南琴瑟的唇角貼在南小南的額頭上：“他值得一切。”
第二天一早南小南和兩位哥哥一起坐在上學的車上。
“糖帶上了嗎？”南小南奶聲奶氣的問着穿着校服的大哥。
“恩。”帶了一顆，其他的珍藏起來了。
“要記得去學校給大哥的朋友們，然後大哥的朋友們都會很喜歡大哥的。”在南小南的印象里，交朋友要給對方很多好吃的零食，“大家就可以一起長長久久，十全十美了。”
在一旁豎著耳朵聽的南和鳴腹誹，給別人？不可能！但是這話的南和鳴到底是沒有說出來。
“二哥也希望小南長長久久，十全十美。”然後將一顆糖放在了南小南的手心，“二哥也給你一顆，這樣小南也有了。”
南小南可愛白嫩的小手指捧着從南和鳴那裏得到的一顆糖，接着另外一顆也掉落在他的手心之中，抬起頭就看到了神色難掩柔和的大哥：“謝謝二哥，謝謝大哥。”
如同獲得什麼珍寶一樣，小手一手一個將糖果包裹在裏面，眼睛笑成了一道彎月，引得南和鳴忍不住親了幾口。
南小南將三顆糖小心的放在透明的包包里，然後將小包包鄭重其事的放在腿上，時不時看看那透明小包包傻笑，他一直都是給別人，如今卻得到了，開心的像個傻子。
等等……南小南驟然反應過來，難道他被收買了嗎？明明是他用糖去收買兩個哥哥做小弟的啊……不，這可能就是孝敬老大的！南小南眯起了眼睛，對自己得到的解釋十分滿意。
收了他的糖，就是他的人了，以後多了一條要保護哥哥們的理由。
做老大真難。
南小南煞有介事的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