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塵情四

傾塵情四

掌柜欲將傘給我,抬頭髮現我已經出了客棧,追出幾步,小雨凄凄瀝瀝,可街的兩邊都沒有了人的影子。

我坐在阿喵身上,催促着讓它快些,阿喵本是靈獸,現已不是時常躺在我腿上偷懶打瞌睡的嬌小模樣,渾身潔白如雪的毛,碩大的身軀強健有力,高傲威武得如同一隻猛獸。

它快步如飛,可我還在不停催促,只因我求了百萬年的東西,如今就要破土而出,那一份不想有半分閃失,想要快快取到的心,一刻也不能停息。

玄霄山空山漓苑的漓,我一直以為是梨花的梨,此時站在山莊門口看着題匾上的字,我才曉得是我想錯了。

看着身旁身心力竭的阿喵,真的是千百年來懶惰怠慢慣了,稍稍運動一下並運動過度,我抱着它拾級而上,因先前剛下過小雨,大理石砌成的石階被雨水濡濕,一個個淺淺的小水窩印在石階上,石階的陰暗處稀稀落落的青苔喝足了水青青翠翠的。

連接石階的是一條寬大而冗長的大道,道路的盡頭一座宏偉壯麗的莊園掩映在青山綠水間,道路兩旁大棵大棵的玉蘭樹,樹上光禿禿的,葉子早已掉落,樹枝上大朵大朵白色花苞爭妍鬥豔,只是還不是開放的季節。

我抱着阿喵從玉蘭樹下走過,陣陣冷香從頭頂處傳到了鼻尖,這樣的環境倒是愜意,要是能喜得一人作陪,必定賽過神仙。

我一路提防着客棧掌柜所說的危險萬分,可如今站在這莊園門口也不曾遇到什麼變故,朱紅的大門緊緊關閉着,兩邊的燈籠忽明忽暗在風中搖曳,我推了推門,門被裏面用門栓栓得死死的分毫未動。

我往後退了幾步,看了看眼前的高牆大院,想一步躍上牆頭,突然原本被封印起來的靈力充盈全身,這是百萬年來第一次,用腳輕輕點地,整個人騰空起飛,越過院中鏡花水月,直直朝着屋舍飛去,從高空俯瞰,整個院舍都掛滿了紅色喜結,燈火通明,猶如正在操辦着一場盛大的婚嫁。

屋門大開,屋中燈火明亮,遠遠的我就能看清屋中坐着兩個人,兩人皆一身大紅喜服,我慶幸今日也一身紅,正驗了這處景。

踩着彼岸花一步一步從空中緩步而下,腳踝處鈴鐺聲聲聲脆響,風中輕紗和青絲隨風而起,左額處一大朵彼岸花正緩緩盛開,妖艷萬分,身後一隻額間一抹紅印記的雪白的凶獸緊跟其後,這才是應了世人口中那句鈴鐺響起,駭人聽聞,彼岸花到處,你踏花而來,鮮紅萬里,靜如死寂,舞動纖纖細手,毀盡痴男怨女的噬魂妖姬,而我此時做的正是那個噬魂妖姬。

高空俯瞰之時,兩人跌坐在一處,本想着夫妻兩人感情甚好,大婚之時並交頸而卧,待我一步步走進才發現看錯了,坐着的男子俊美無比,傷感的情緒自面頰處流露出來,渙散的眼神黯然失色,緊緊的抱着躺在他懷中的女子,獃獃的,彷彿就要這樣坐到天荒地老。

我不想打擾也不能打擾,那樣的疼痛我嘗過,傷到了極致。看着他懷中的女子,雨天遇到白衣女子的臉慢慢清晰了起來,不帶半分柔情的傾國傾城。

緊閉雙眼的女子,就如睡着一般的靜謐美好,但是明顯是失了神色的,那是活脫脫的一個死人,我想他是當她睡著了,有時候我們最愛欺騙自己,因為很多事情欺騙着欺騙着也就當真了。

我是那個抽走生命最後一口氣的人,如今看着魂魄慢慢走遠,卻有些心慌,一個合格的噬魂妖姬,該帶走的就是魂魄,魂魄自行離體自不用花費那份將它從本體中抽離出來的心力,不戰而勝,天上掉餡餅的事,不僅是人的貪心,作為一個噬魂妖姬也該是開心的。

只可惜我是一個有執念的人,本就是個不合格的噬魂妖姬,只因如今九幽已不是當年那番天地了,要想留下來,便是要某上一份差事的,而做這個噬魂妖姬,能讓我取得我想要的東西,索性就將它攬了在了自己身上。

向來沒有哪一個不愛比較的,我知道歷代噬魂妖姬的差事都是做得盡善盡美的,而我註定要成為那個不完美的人。

為了不讓那些完美妖姬的形象不擾亂自己的內心,我時常找一些話來寬慰自己,比如我就這樣寬慰過自己,將事情做好是好事,但很多事情若做得太過於完美,滋生出來的細根末節的職業並就沒有存在的必要了,就如一個人既把牛給放了,又把布給織了,還把地給耕了,一個人獨攬了全部的活,害多人了失業讓其無所事事,算起來就件惡事,是不好的,這些話雖然算不得是什麼好話但是很能匡扶內心,讓自己沒有那麼大的壓力,也能算得上開心。

我上前走了兩步,男子混沌的眼神瞬間清明,眼神中暗藏的殺機使人害怕,我看了看手中的擄着的魂魄,想拿給他瞧,告訴他我是想將她放回去,大概我也是糊塗了,我們不是同一世界的人,那些虛無的東西,他自然是看不見的。

我輕輕推了推魂魄,魂魄瞬間沒入真身融為了一體,過了很久雙眼緊閉的女子,微微抬了抬眉眼,眼睛半眯着,可能是沉睡很久,突然醒來有些不適應。

“阿塵”分明唇角在動,卻聽不見半點聲音,男子渾身一顫,眉眼下垂,頭低低的看着女子的臉,看了很久,突然就笑了,低沉的嗓音中尤帶恍惚,痴痴的彷彿在夢囈:“阿卿,這裏真好,這裏什麼都不用管,我蓋了你最喜歡的庭院,種了你最喜愛的花草,你看可還喜歡。”

女子伸手理了理男子額前的亂髮,微微含笑:“喜歡。”朝我的方向偏了偏頭,用唇語問道:“你是來帶我走的嗎?”

看着這一對痴纏在一起的戀人,我本就該做那柄斬斷情絲的無情彎刀,但我身來就不合格,我做了最大的寬限跟她說了一個七字,意思就是七天後我會帶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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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珠沙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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