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7 和解篇(十)
午睡才起,今天家人都不在,家裏靜得無聊。聽見樓下餐廳有餐具器皿磕碰的細微動靜和男女談話的聲音,遲俊揚走下樓梯,見是季焰遠和沈願寧正在吃飯。
“你們這吃的是什麼飯?”遲俊揚看了看時間,才剛到下午四點。
“據說這算她的早飯,”季焰遠給遲俊揚解釋,“她剛下飛機,順道想來看看奶奶。”
看來她是撲了個空,遲俊揚笑沈願寧:“你怎麼也不提前打個招呼啊?奶奶這幾天都不在家。”
“你還笑呢,給你打了電話,你也不接啊。”沈願寧氣鼓鼓地讓遲俊揚看手機。
他的通話記錄里果然有沈願寧的未接來電,“我正睡覺呢,你直接上樓找我來不就得了?”
“你以為我沒上樓?”沈願寧朝樓上方向翻了翻眼皮,“看你睡得正香,所以把焰遠叫回來了。”
“你這個時間睡覺是又不舒服嗎?一起過來吃點兒東西吧。”季焰遠招呼遲俊揚坐下。
做完移植手術不到半年,正是遲俊揚身體恢復的關鍵期,一丁點不適都需要留意。
但他本人已經厭倦了這種特別關注。
遲俊揚也走到餐桌旁坐下,話裏帶着些抱怨,“不睡覺怎麼辦?什麼都不讓我干。”
“廢話,你現在就得好好休息。”沈願寧說完,卻開始指揮上遲俊揚,“去拿瓶酒來。”
遲俊揚屁股都沒坐熱,“大白天喝什麼酒?”
沈願寧當然有她的理由:“……壯膽。”
遲俊揚雖然不情願,但還是站了起來,他繞到季焰遠旁邊悄悄俯身問:“她又怎麼了?”
“我也不知道,可能時差沒倒過來腦子還不正常。”季焰遠也壓低聲音回答。
不知道是不是小時候被打到怕了,兄弟倆對於沈願寧的反抗只敢停留在嘀咕階段。
遲俊揚開了瓶紅酒,但只給她拿了一個杯子,“你是為了S酒店的事兒回來的?”
“不是,那有我媽處理,她聯繫過相關部門的領導了。”沈願寧自斟自飲,“何況不是都發聲明了嗎?”
“但是你也看到網友的反應了,S酒店為了維持高標準服務,運營成本比大部分國際酒店還要高,現在不光多年經營的好口碑直線下滑,前幾天還被抵制,真是冤枉。”季焰遠補充道,“其實目前也還在調查,只是沒有什麼確實的證據證明S酒店的清白。”
“聽說總公司還去聯繫過了發佈視頻的博主?”沈願寧問。
季焰遠點點頭,“對方根本不回復,這時候他當然不會有任何回應,人家又不傻,提供了入住時間不就等於暴露了自己的信息。”
在目前的輿論風向下,儘管S酒店已進行內部徹查了每個環節以自證清白,但此時說什麼做什麼都是錯的,都要淪為網友攻擊的對象。
遲俊揚飯沒吃幾口,眼看沈願寧一杯接一杯地喝,他忍不住在桌子下偷偷踢了踢季焰遠。
見他沒反應,遲俊揚才想起季焰遠根本感覺不到,踢了也是白踢,便只好作罷。
“皮皮,你能不能稍微慢點兒喝?這可是喝一瓶少一瓶的酒。”季焰遠雖然沒接收到遲俊揚的暗示,卻也同樣替沈願寧擔心,“一會兒要去幹嘛?怎麼還需要喝酒壯膽?”
沈願寧白了他一眼,“別想套我的話啊。”
一瓶紅酒見底,兩個人確實誰也沒從沈願寧嘴裏撬出話。
沈願寧也已經進入微醺狀態,她搖晃着杯底最後一點紅酒,“你倆再忍一會兒,喝完我就走。”
“不急,反正我也沒什麼事兒。”遲俊揚伸了個懶腰,轉過頭問旁邊的季焰遠,“她是不是還因為那個殘廢的事兒沒跟姑姑和好啊?”
季焰遠皺皺眉頭,“你能不能別叫這麼難聽?”
“那你說怎麼叫?”遲俊揚的視線移向了季焰遠的腿,“要不就癱子?”
“……”季焰遠的臉色只是更差了。
“你要是不滿意,我可以換幾個。”遲俊揚掰着手指頭給季焰遠列舉,“瘸腿的、殘疾人、截癱患者、行動不便者、殘障人士,哪個你愛聽?”
季焰遠氣得抿了抿唇,“……隨便。”
“你看,不是都一樣么?也不知道你矯情什麼。”遲俊揚聳聳肩。
沈願寧這次也站在遲俊揚這邊,“就是啊,反正你都不喜歡,還計較叫什麼幹嘛?”
作為這桌上唯一一個殘疾人,季焰遠跟她倆說不清道理,硬要掰扯下去反倒像我弱我有理的架勢。
想不到這種時候,季焰遠忽然有了“要是安子言也在就好了”的想法。但根據他所了解到的安子言來看,真要有什麼爭辯,安子言也一定是向著沈願寧那一邊,想來有他沒他沒什麼區別。
季焰遠向後轉了轉輪椅移了出來,他這才看見自己的左腳歪斜着幾乎要掉下踏板,又是氣不打一處來,“……你們倆誰剛才踢我來着?”
“我可沒有。”沈願寧搖頭。
遲俊揚順着季焰遠的視線瞟過去,趕緊跟在沈願寧後面否認道:“……我也沒有。怎麼了?你怎麼知道我倆踢你了?”
季焰遠瞥了一眼遲俊揚,低頭重新把腳擺正,“你下次撒謊的時候別那麼多廢話。”
因為跟遲俊揚站了同一戰線,原本答應好送她一程的季焰遠自己先回去了,沈願寧只好讓遲俊揚頂替上。
“你真沒醉吧?”遲俊揚不知道為什麼沈願寧給他指的是拐向藝術園區那邊的路。
“一瓶紅酒還不至於。”沈願寧努力睜了睜眼。
“可你知道那一瓶你才喝了多久么……”遲俊揚嘟囔了一句。
根據沈願寧的指示,遲俊揚把車停在了藝術園區附近的一處小區,“這是哪兒?你搬家了?”
沈願寧困得連話都不想多說,索性就擺了擺手,“我走了。”
本來在飯桌上覺得自己狀態正好,可下了車沈願寧才發現這酒勁有延遲,她使勁兒想了半天自己之前編好的那些台詞,直到走到安子言家門口,沈願寧也沒想起來半句。
雖然算好了時間,沈願寧發現她還是到的有些早。這個時間安子言的公司還沒下班,恐怕她還要在門口等上許久。
安子言家門檻前有一小段平緩的坡,而且他向來不在門前擺地墊,現在也是。看起來他家一切如常,不如常的是她與這家戶主的關係。
氣不過安子言先她一步提了分手,沈願寧當天就把他家大門的鑰匙扔進了垃圾桶。
只是看着這電子門鎖,沈願寧鬼使神差地嘗試把手指壓在門鎖的指紋識別區,門鎖竟然發出識別通過的音效,她按下門把手,推開了安子言家的大門。
門只開了一半,就撞到了屋裏的人,確切的說是屋裏的人的輪椅。
兩個人明顯都嚇了一跳。
安子言也才剛進門,他並沒比沈願寧早多少到家,正在玄關擦輪椅。
他回身探頭看了看開門的人,壓住了那份激動,故作冷漠地問道:“……你怎麼來了?”
沈願寧沒回答他,而是提了另一個問題:“你怎麼這麼早就回家了?”
安子言向前轉動輪椅,給沈願寧騰出空間開門,又低下頭繼續擦着輪椅,“……晚上約了飯,提前回來準備一下,馬上還要出門。”
“約誰了?”
“……客戶。”
“男客戶女客戶?”
“……”安子言停了下來,抬起頭問沈願寧,“都分手了,問這些幹嘛?”
“是啊,都分手一個月了,你幹嘛不把門鎖里我的指紋刪了?”沈願寧反問。
安子言把抹布扔到鞋柜上,“那是因為我沒想到沈大小姐還會上殘疾人家裏闖空門。”
沈願寧被噎得一頓,“那你的確錯了,我就喜歡殘疾人,我今天來不光是準備闖空門,還要等殘疾人回來看看他。”
安子言臉上染了一抹緋色,他別過頭划動輪椅,“看吧,看完趕緊走。”
一個月沒見,重新看到安子言的這一刻,沈願寧就已經百分百確定了自己的心意。他當然是英俊的、溫柔的、勤奮的、優秀的,若是讓沈願寧列舉安子言的優點,她可以一整天說個不停。可是他的殘缺、他的自卑、他的優柔寡斷,這些缺點不可忽略,卻也成為沈願寧最難以忘卻安子言的無數理由。
“一會兒別去跟客戶吃飯了,”沈願寧快步走到安子言面前攔下他,“我陪你吃飯,我有話想跟你說。”
其實並沒有什麼客戶,客戶不過是躲避沈願寧的借口。
安子言低頭改變輪椅方向繞開沈願寧,“推不掉。”
“有什麼推不掉的?讓銷售部、製作部去啊,少了你訂單就簽不成的話,你還發工資給別人幹嘛?!乾脆所有的事情你都幹了不就得了?!”沈願寧這次又張開手臂攔住了安子言的去路。
“沈願寧,那你有什麼非要今天跟我說的?”安子言躲不開沈願寧,只好跟她對峙,“分手是你提的,你現在又來找我有什麼意義?”
“我是要暫停一下,是你當時說的算了,我本來沒想分手!”沈願寧不甘心地朝安子言喊道。若不是那晚安子言說出那樣的話,她也不會真的想要放棄。
“你就這麼自私嗎?”安子言抬起頭盯着沈願寧的雙眼,“你的感情可以說暫停就暫停、說重啟就重啟,可我不行。”
沈願寧的雙手按住安子言的肩膀,“我說要暫停,就是因為我捨不得咱們經歷了這麼多的感情!”
“所以你現在是怪我當時提分手么?難道我必須等你考慮完畢,等你來宣判我們要不要繼續在一起?!”安子言將沈願寧的手撇開,同樣向她宣洩了自己的那份不甘,“你捨不得的是咱們經歷的感情?你捨不得的不就是殘疾么?!”
“既然你是這麼想,那我就承認唄。”沈願寧冷笑道,“我喜歡的就是你殘疾,這話你滿不滿意?!”
安子言又羞又惱,他嘴唇抖了抖,卻什麼也沒說。
她靠近的這一刻,安子言聞到沈願寧身上的酒氣,這也便解釋了她現在來胡鬧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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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不是有病,一個番外十章還沒更完
酒壯慫人膽,但是小沈你膽壯過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