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3 章 心堅如鐵
長安寺布粥最大的講究是鍋里的粥要正正好好分999碗,多一勺少一勺都是失敗,所以用什麼米,加多少水,燒多大火,熬多少時間都計量精確,分粥時一勺的量那更不能出錯,這堆人都是在等我那第三勺。
我緊趕兩步上台,二話不說開始專心分粥。
監院在後面死死盯着,怕我手生勺量不對或者沒倒乾淨。
這感覺就像做不出題的考生被監考官死死盯着防止作弊。
我都害怕被他那探照光照得額頭出汗落鍋子裏不好交代。
這九百九十九勺倒了我近兩小時,效率不是一點點地低。
好不容易施粥結束,受方丈之邀,我和沈夢隨後到大殿,近距離觀摩方丈帶領寺內高僧做法事為天下蒼生祈福。
鳳天宗有鳳天宗的行事規則,頭頂三尺有神靈,處世不能愧對天地宗規與良心,不斷修行突破自身極限、行事敢破先人絕後人是一回事,敬畏之心絕不可無,否則遲早變一自取滅亡的瘋子,故而對宗廟之事要麼絲毫不沾,一旦沾手必當妥善處理,不得隨意嬉戲。沈夢既然以長捷的名義捐了款,當晚的所有儀式我們必須全程認真參與,施粥者亦被施,方丈親自將粥雙手奉到我與沈夢手上,我心無旁騖地將粥喝凈。法事圓滿結束,長明燈送入塔頂供奉至明年此時,我與沈夢雙雙退出長安寺。
我跟着他的車回長捷,一前一後進樓,上到客房層,各回各屋,一路無語,他手搭上房門準備進屋時,說了一句,“粥喝了,這一年你可以平安無事。”說完就進屋關斷了門,沒給我回話的機會。
若不是自小一起長大,聽到這句話,我一定自作多情地以為他捐款施粥,都只是為了保我平平安安過一年。
即便如此,我還是在門口怔愣了一陣,才推門進屋。
萬一他真是獨獨為了我呢?
關上門,我從下往上搓了一把臉,把這個念頭強行從腦子裏清除出去。
粥在胃裏,微暖,很舒適,這感覺伴了我一晚上,明知是錯覺,卻甩不掉。
我只是直覺沈夢離去的日子一天比一天近了。
我打開投影儀,搜尋曼尼斯新聞,那邊長安寺的布施會簡直是奢靡鋪張,風燈從寺頂一直鋪到山腳,整座山頭都是華燈結綵,比白天還亮堂,商賈政要雲集,停車場擠滿,路邊都停滿車,去晚的人上山只能步行,巡警三步一崗,大部分都是穿便衣的。
我沒猜錯,林翦璃果然陪同慕欽曼格出席施粥,他佔着沈夢那位,慕欽曼格站的是右位,同是一身簡潔的直身布衣,不知為何有種暗沉微壓之感,受粥者都垂着頭,沒有目光接觸。他只布施了頭九個人就退場了,說好聽是讓位給慕欽家族其他代表,實際原因是他不喜歡拋頭露面站那裏當擺設給人拍。
不知為何我回想起當初沈孟霆協同秦淺泠出席省城商會回小白樓后對我說的那句話,有種你鬧上來啊,我絕對不會趕你走。
然後我就關了投影。
憑我如今的身份去曼尼斯長安寺,沒有人會趕我走,相反,我還會被邀去施幾勺粥,但那又有什麼意思呢?
就如同即便有一日我能摧垮慕欽一族的根基,讓他們全體上大街討飯,只要林翦璃依舊心甘情願陪着慕欽曼格吃糠咽菜,那又有什麼意義呢?
也許繼續努力我還有機會拿下林氏帝業,但是我鬥不過他的心堅如鐵。
這一晚我失眠了。
曇花未開,烈山區那邊也沒消息傳來。
大清早天才擦亮,我頂着黑眼圈敲開了沈夢的門,“哪天你走,我就撤出夏澳。”
他抬眉,“你想怎麼樣?”
不怎麼樣,就是想威脅你,你們都能玩失蹤,為什麼我不可以?“我沒信心。”我進屋,靠牆往地上一坐,頭埋手心裏。
“哼,”他輕笑,“三歲小孩賴地皮?”
“我就賴一會兒。”我沒否認。
“你知道我這人沒同情心。”他冷冷地說。
“我知道。”我回答。
“那你還來?”他問。
“我說了我就想賴一會兒,我沒家人,沒父母可賴。”即便你這三哥不是親的,但你至少頂着這個名頭,不賴你,我賴誰去?
“去賴雷亞啊,再不行那個葉拉赫也行,姓林的不理你,你有的是哥。”他不為所動。
年齡比我大的,除了可以當哥,還有姐好幾個呢,“他們都是我小弟。”我立馬否認,除開宗主硬按我頭上的那幾個不算,哥我可只認了你一個。
“老六,這你可有些過分了。”他繼續冷着臉。
“是你說要保證我一輩子幸福的。”我繼續。
“你知道我說的話不可信。”他推辭到底。
“可我信了。”
“怎麼我說的其它話你不信,單單挑這句信啊?”
“因為就這句話對我有利啊!”我抬頭望他,一臉真誠。
“服了你了。”對於我的坦白,他無語。
“謝謝你。”我說。
“謝什麼?我可什麼也沒答應你。”
“謝謝你願意花時間花心思來騙我啊,說明我在你心目中還是挺重要的,哪一天看到看不到都不聞不問了,那才真是叫人傷心。”
“唉,你這人的邏輯真讓人受不了。我不走,怕有天被你整死。”他露出一臉無奈。
“啊呀,三哥,那哪能啊,只要你心志堅定,一定可以一直永遠地保持心境清明,不會受我影響的。”我開始信口胡言亂語。
”呵。”和沒有邏輯的人是無法講道理的,他決定放棄,拉開門,出去。
我翻身站起,跟在他身後,“三哥,你這是要去哪裏?要吃早餐嗎?我請你啊。三哥你走這麼快乾嘛?早鍛煉嗎?我陪你啊。三哥怎麼不走了?坐電梯?等等,我給你叫。”一路屁顛屁顛,回歸清雋澈和沈孟烶時代,就是清雋澈沒有這麼嘴碎。
電梯門開,辦公樓層,外面已經有人在走動。
我還在碎碎念。
沈夢跨出一步,我正跟了一半,他回頭,直逼到我面前,惡狠狠地低吼,“閉嘴!”
我一愣神,很聽話地當場住嘴。
他扔下我,揚長而去。
海平端着設計稿經過,看着愣神的我,止步,“大老闆早,你和沈董這是怎麼啦?”
我白了他一眼,“你沒見過董事吵架嗎?”說完走另一頭,扔下把公司當家的盡職員工,揚長而去。
坐到辦公桌后,等了一陣,給沈夢發郵件,“氣消沒?餓了,早餐廳見。”
長捷內部的早餐廳凌晨三點開始營業,這時候人還不多,零零散散六張桌,年輕人熬夜的多,早起的少,五點不到,在的基本都是昨晚還沒睡的。我到的時候沈夢已經在了,一人一張桌翻看當天新聞,一臉生人勿擾的樣子。我在他對面坐下,“氣消了?”
他嘆了口氣,“有這閑工夫,幹嘛不去黏那姓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