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逍救人
楊逍環顧四周,剛才和他們一起離開,沒想到他們在深山絕谷里還藏着這樣一處宅院。
這宅子建的極其隱秘,尋常沒有人帶路根本發現不了。
這宅院顯然也是她的,和她之前在天香樓的房間極其相似,同樣的素凈,他們在夜色掩映下一把火燒了天香樓后,又一起來到了山中的這座宅院,這一期間他一直把人護在自己的懷裏,儘管他知道,她可能並不需要他的保護了,她的手下已經來了,可是不知道為什麼,他就是不想放手。
終於來到這宅院之後,彷彿她緊繃了一個晚上的神經終於鬆懈下來,再也支撐不住的倒在他懷中,看她渾身無力氣息奄奄伏在他懷中的樣子,楊逍心裏一陣莫名的心疼。
幫着把人抱到她的閨房,放在了軟塌上,麗娘急匆匆的轉身取來鹿杖客的兵刃,一劍劈開,果然從裏面發現白色的藥粉,不禁欣喜若狂,“小姐,果然有。”然後用杯子盛了兌上水送到鳳寧唇邊。
“慢着,你怎麼確定這就是解藥?十香軟筋散我也略有耳聞,相傳解藥和毒藥幾乎毫無分別,你……”楊逍抬手阻了一下麗娘要給鳳寧喂下去的杯子。
“楊左使果然見多識廣。”鳳寧撐着身子坐了起來,虛弱的笑了笑“我……確實不知這究竟是解藥……還是毒藥……”
“啊?!小姐,你!”麗娘一下子僵在那裏,下意識的握緊了杯子不讓鳳寧拿去。
“若這是毒藥,你可知你這一口下去,便會立刻喪命!”楊逍氣惱她竟是知道的還執意如此。
“小姐,我們立刻派人再去大都!尋了另一份來,找人試過安全無虞您再服用!”
鳳寧搖了搖頭阻止了麗娘“來不及了……十香軟筋散若是中毒時日過久,就算有解藥,武功也算是廢了,我從大都來到川西,已經耽誤了不少時日,我等不及了,麗娘,我知你為我好,拿來吧,我沒那麼容易死,我和阿野,閻王都不收的。”說到最後,鳳寧甚至開起了玩笑。
“麗娘不能讓您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啊!這葯您不能喝!我們立刻啟程回江南!”
“給我!”
“不行!我不能!”
“怎麼,看我內力全無,使喚不動你了是嗎?!好,我自己來。”鳳寧呵斥道,說著便要起身。
“不行,小姐。”麗娘撲到地上抱住鳳寧的腿,苦苦哀求。
“蹭”的一聲,只見鳳寧利刃出鞘,一把匕首反握着,對準了自己的咽喉,給楊逍和麗娘瞬間都嚇得不行。
“要麼,你們看着我立時死在你們面前,要麼,讓我賭一把。”鳳寧以一種極為決絕的姿態仰起了脖子,把匕首鋒利的尖端對準了自己的咽喉,尖利的刀鋒貼着皮膚,因為雙手微微的用力,脖子上的皮膚就向下凹陷,一抹血痕昭示着她不是說著玩玩,而是認真的,鳳寧就用她那一雙虛弱的雙手幾乎用盡了最後的力氣穩穩的握着匕首,對準了她自己,深邃的眼睛綻放出來的閃亮的光彩,堅定而又果決,在她衰敗蒼白的臉上,異常明亮,她決絕的讓楊逍震撼。
麗娘不住的磕着頭,每一次都重重的磕在地板上,額頭很快見了血,可是她卻絲毫沒有動容。
“我帶你去蝴蝶谷找胡青牛,他一定有辦法。”楊逍鄒起了眉頭,沉聲對她道。
鳳寧搖了搖頭“蝶谷醫仙,見死不救,呵呵,我又不是明教中人,你楊左使為了個外人要強迫胡青牛破戒嗎?更何況,這裏離蝴蝶谷相去千里,就算他能救肯救,我也廢了。”
“你執意如此嗎?”楊逍問道。
“沒錯,如果讓我下半生形同廢人一般的苟延殘喘,無法報那血海深仇,活着又有什麼意義?”
這一整晚,她算計了這個算計了那個,到頭來卻只是為了一場豪賭,一個勝負各半的可能,籌碼竟然還是她的性命,她看起來那麼聰明,卻沒想到那麼固執。
楊逍突然閃電般的出手擒住了她的手腕,控制住了她那拿着性命相威脅的手,她本來與他就靠的近,而且又失了內力,被楊逍輕而易舉的抓住了手腕,她的手那麼纖細,那麼柔軟,這該是一雙大家閨秀的手,該是一雙天生就被人疼愛呵護的手,可是卻在持刀指向自己咽喉的時候,冷靜的沒有半分是猶豫。
“你放開!放開我!”鳳寧沒有想到楊逍會突然握住她的手,這才意識到以楊逍的武功而言現在的她這種所謂的要挾手段對他來說根本就是毫無用處,楊逍想要阻止她簡直易如反掌,但是她不能接受這樣的結果,絕對不能,思及此她情緒激動的掙扎着想要掙脫楊逍的鉗制,楊逍卻不為所動,鋒利的刀刃在掙扎間劃過楊逍的手背,刺眼的紅色,血珠沿着刀刃滾落,她沒想到會划傷楊逍,嚇了一跳,手中的匕首一松跌落在地板上,麗娘見狀也顧不得許多,連忙搶前一步把匕首撿起來,扔到了鳳寧勾不到的地方,生怕她再想不開。
“你……”鳳寧看着楊逍流血的手背,想說什麼,話到嘴邊轉了一圈,卻又把一切都咽了回去,眼淚在眼眶裏打着轉,卻倔強的不肯落下來。
“報仇對姑娘來說這麼重要麼?”楊逍沒有鬆手,轉而僅僅的握住了她的手。
“是!”她沉聲答道。
“比命更重要?”
“是。”她倔強的盯着楊逍。
“若我今日偏不讓你喝呢。”楊逍死死攥住鳳寧的手,同樣寸步不退的與她對視。
“呵呵,”鳳寧淡然一笑,“總有些事情,比命更重要。”
“好。”楊逍點了點頭,鬆開了她的手,振袖一卷,剛才被麗娘放在遠處的杯子被他用內力吸了過來,拿到了自己手中。“姑娘的仇人是誰,汝陽王么?若姑娘喝下這葯萬一有個不測,姑娘的仇,我幫你報。”
鳳寧從楊逍手裏接過杯子,坦蕩一笑“呵,得楊左使一諾,看來今日我即使不幸,也可以瞑目了。我若今日不死,他日必報左使今日大恩,若是……”她眼波流轉,最後低垂下目光,落在了手中這小小的杯盞上,手終究還是有些顫抖,輕輕的笑了出來,誰不怕死呢,她也怕啊,她只記得玄冥二老身上一個是解藥一個是毒藥,那都是太過遙遠的記憶了,而且玄冥二老從來都是一起出現的,她甚至沒具體的分清楚過哪個是哪個,所以她根本不確定手裏的這個是不是解藥,但是今天她必須把這一份喝下去,她只有這一個機會,她等不起了,如果再耽誤下去,她就算拿到了解藥終身都沒有回復的可能。
她不能接受自己廢了,不能接受自己只能變成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柔弱女人去依靠別人,一想到那個女人還逍遙快活的活着,她就完全沒有辦法控制自己放縱,放縱這條命去苟延殘喘,她不能,面前只有兩條路,要麼親手報仇,要麼死。
可是,真的是害怕啊,她來到這個世界才不滿十六年,她連十六歲的生日都沒過,還沒走遍大江南北看盡天下美景,卻被這仇恨羈絆住了,現在,她的命運,是生是死,就在手中這一小小的杯盞里。
楊逍攥着她的小手,感覺到她的顫抖,是啊,人活一生,有幾個能真正坦言生死呢,每個人面對未知,都是懷有本能的畏懼的,她還是這樣如花年紀,卻就要面對這樣的抉擇,楊逍不知道她到底背負着怎麼樣的血海深仇,但是能感受到她執念至深,沒有任何人能阻止她,楊逍明白,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會隨着時間沖淡,甚至他有一種預感,若是不能讓她報仇,她會生不如死的痛苦一生。
楊逍緊緊地握着她的手,說不清楚此時此刻他是一種什麼感覺,就好像這樣緊緊地握着,就能把她的生命攥在手中一樣,好像這樣就會給彼此勇氣,這種感覺好奇怪,卻讓楊逍分外珍惜,不想放開,這個僅僅認識了不到一天的丫頭,卻在他的心中留下了這麼深刻的痕迹。
“若是我真的……就用汝陽王妃的命來祭我吧。”鳳寧緊緊地回握住楊逍的手,她的眼淚終於落下來,一行清淚沿着臉頰滑下來沉甸甸的墜入杯中,她說完便毫不猶豫的一仰頭,那杯裝着她生或者死的葯,就被她一口喝了下去。
“小姐!”麗娘驚懼的看着鳳寧一口喝下去那杯葯,失聲大叫,緊張的盯着她的每一個表情。
一炷香的時間有多長?麗娘不知道,她一動不動、目不轉睛的盯着鳳寧藥性發作,終於,見鳳寧悠長的呼出一口氣,面色終於迴轉了一絲紅暈,她欣喜的道“不錯,這正是解藥,麗娘,我就說我死不了,閻王都不收的。”
“小姐,小姐你終於沒事了。”麗娘更是激動的撲過去抱住了鳳寧。
“是啊我沒事了。”鳳寧神色淡淡卻難掩激動。
待她平復了一下情緒,胸口內的空虛之感緩解之後,便是一陣劇痛蔓延上來,眼下毒雖然解了,但是仍需調養,並且體內恢復的內力像是突然開閘的洪水一樣,一下子宣洩出來四處流竄衝擊着四肢百骸,正是難受的時候,她想在榻上坐正調息一下,這一動卻發現還和楊逍緊緊的手牽着手,立時滿臉通紅,剛才生死之際無法顧慮,可是現下再回過頭來看和一個本應陌生的男子這樣親密卻極為不妥,遂趕緊放開了楊逍的手,這一次楊逍沒有再抓着不放。
“麗娘,帶楊左使去客房休息吧。”她強忍着不適低聲吩咐道。
“不用了,姑娘今夜看來不會好過,還是讓我來守着吧。”楊逍道。
“楊左使,請。”麗娘聞言橫了一眼楊逍,板著臉道。
“呵,你這倔丫頭啊。”楊逍低聲笑了笑,沒有理會麗娘,反而伸出手貼在了鳳寧的背心,頓時,楊逍澎湃陽剛的內力順着他的掌心透過鳳寧的後背湧進了她的身體,瞬間原本她體內亂竄的內力一下子被壓制住,重新被理順,不再像剛才那樣橫衝直撞,一絲絲溫暖彷彿涓涓細流,溫和的滋潤着她原本因為內力被遏制而乾澀的經脈,而不是像剛解毒的時候一下子湧上來的內力幾乎快要衝毀她的奇經八脈,十香軟筋散就是這樣的一種毒藥,封鎖內力的時候徹底的讓你沒有半分,而解毒的時候,又一下子突然把所有的內力釋放出來,就是那一瞬間的衝擊,內力越高的人受到的傷害也就越大,所以,中了十香軟筋散的人,即使解毒也會受到很大的損傷,需要休養很長時間。
“楊逍,你快停下,這樣對你損耗太大了。”鳳寧見楊逍居然以自身真氣幫她療傷吃了一驚,她於他,只是一個陌生人啊,而且這樣的方法,對他而言卻是莫大的消耗,他需要一邊護着她的經脈一邊引導她體內亂竄的內力逐步理順歸位,鳳寧吃了一驚,她剛要起身,便被楊逍點了穴道,也只能維持這個姿勢被動的接受楊逍的內力。
現在,有楊逍在她的身邊幫她控制住體內作亂的內息,她只要這一個晚上就能恢復到中毒前的狀態。
“楊逍……你……”
“呵呵,怎麼,感動的要以身相許了嗎?”楊逍輕佻的聲音瞬間沖淡了鳳寧想哭的衝動,哭笑不得的咳嗽了兩聲,也只能作罷,任由楊逍幫她。
鳳寧心中大動,楊逍,今天是她第一次真正的見到他,面對面的,他不再是她想像中的一個人物,而是活生生的就在她的身邊,有血有肉,不知道為什麼,和她想像中的,有些不一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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