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酒狂

一曲酒狂

二樓走廊盡頭,楊逍循着琴聲來到了這個所謂的容姑娘的房門外,待靠近門口,室內琴聲戛然而止,顯然屋裏的人有所察覺,楊逍站在門口,打量着這個房間只覺得這房間格外古怪,它在走廊的最盡頭,外部裝飾仔細修飾過了,格外低調,不仔細去看,幾乎就會錯過去了,很難被人發覺,此刻他就站在門口,以他的武功修為,他可不相信一個普通的青樓姑娘會發現他靠近,更何況還隔着門,可是顯然對方就是發現了。

“門外是誰?”

楊逍只聽房內傳來一聲輕柔的女聲,楊逍鄒了鄒眉頭,那聲音竟如此熟悉,心中一動,一個身影劃過腦海。

似乎是為了印證心中所想,楊逍輕輕推開了房門,一陣冷香撲面而來,帶着絲絲的清冽悠長,不似其他青樓姑娘慣愛用的濃郁誘人的熏香,這香氣曠遠清新,如茶一般帶着淡淡的苦澀和甘香。

楊逍信步跨入房間,但是卻在這房間全貌映入眼帘的瞬間戒心和警惕就提到了最高,這房間,果然有古怪,倒不是房內有什麼不妥,而是太妥當了,妥當的不像是一個委身青樓的姑娘該有的房間,天香樓頭牌花魁的房間他也進過,卻沒有此處的一半。

房內擺設分外雅緻,與外面的喧囂熱鬧、紅塵買醉對比鮮明,沒有鋪天蓋地的胭脂紅粉、錦繡成堆、靡靡歌舞,只有清雅,簡潔至極的素靜。

這一扇門彷彿把天香樓隔開成兩個世界,推開門,外面醉生夢死、放浪形骸,而走進來,這裏清雅素凈、不食人間煙火,如此的格格不入,又彷彿如此世界最初的兩個極端,黑與白互相追逐與相容,黑的更黑,白的更白,黑的彷彿觸手可及得到光明,白的輕而易舉就會蒙上塵埃。

楊逍看到米白色半透明的鮫綃帘子後面有個綽約的人影,有個人跪坐在那兒,楊逍知道這就是那個彈琴的人。她面前擺着一張琴案,隱約可見動人輪廓,面覆白紗,素靜的廣袖拂過那張琴,她好像沒有看到楊逍進來一樣,兀自弄着弦,幾個零散的琴音隨着她手指的動作流泄出來。

楊逍又環視四周,房內的傢具是用上好黑檀所制,但那些桌椅上幾乎不見花紋,不像尋常女孩用的器物都是繁複精美的紋路,天青色的瓷瓶插着數枝桃花開的正燦爛,黃銅香爐里正焚着香,白色煙霧絲絲縷縷的升騰起來,香氣暈開,裊裊的清香縈繞在房間裏。

然後,楊逍走到桌子邊上,只見幾張宣紙被黃銅鎮紙壓着,硯台上擱着幾隻毛筆,宣紙上是幾株雪下青竹,背景能看的出是江南哪個青磚綠瓦的園子,筆法雖細膩,卻難掩畫中肅殺之感,本來一副靜謐的風景,硬是讓她畫出一種悲涼蒼茫的氣氛,撲面而來刺骨殺意喧囂紙上,楊逍唇角淺笑,搖了搖頭,放下了畫,她倒是想江南婉約、閑情雅緻,可是畫意心生,這心境,怕是不穩。

“公子搖頭是何意?是我這畫太過粗陋,不堪入公子的眼么?”

“姑娘丹青妙筆,筆下景緻皆栩栩如生,只是姑娘心事重重,怎麼可能畫的出雪下青竹的瀟洒。”

“哦?公子何以見得。”

楊逍淡笑不語,並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聽到那聲音,楊逍心中對這位神神秘秘的姑娘已經猜測的八九不離十,他走近了紗簾,抬起手作勢要掀起帘子。

“這位公子已是不請自來,還請自重。”

“姑娘一曲酒狂,盡得魏晉風流,楊逍心中十分仰慕,故冒昧來訪,若有唐突之處,還請姑娘海量汪涵……”楊逍嘴裏客氣,語氣彬彬、謙若君子,可手上動作卻毫不遲疑,猛地一把掀開了帘子,一低頭便對上了那雙寒星般的眼睛,雖然矇著面紗,可是,這雙眼睛,這神采,這般執着和倔強的眼神,楊逍突然覺得那一路猜測塵埃落定時候,心中突然定了,甚至有種理當如此的感覺,“又見面了,姑娘。”

楊逍慢慢蹲下,和她平視,她跪坐在琴案前,素靜的廣袖拂過那張琴,楊逍伸手按住琴弦,她的手不經意也拂過他的手指,冰冷的觸覺,讓楊逍的心跟着一跳,她也沒想到楊逍會突然伸手按在她的琴上,指尖碰觸,受驚似的想要收了回去,楊逍卻快她一步,一把緊緊的抓住了她的手。

他沒有放手反而握的更緊了,手指還在她手背上摩挲了一下,這已經是赤/裸裸的在挑逗了,鳳寧臉頰迅速的染過緋紅,又羞又惱,沒想到楊逍竟然敢這樣大膽放肆。

她速度奇快的用另一隻手抓起琴案另一側的洞簫攻向楊逍,卻被他再次輕易擋住,簫也被楊逍緊緊抓住,她用力抽了幾次都沒抽回來,冷下臉焦急喝道,“放手,你快放開我!”

楊逍輕笑一聲,瞥了一眼竹簫,倒是上好的材料,只是上面還紋路還隱隱沁着暗色痕迹,楊逍鄒眉,這是她之前受傷的血跡嗎。之前在官道上就見她持着這簫對抗金兵,以簫代劍為兵器,她倒是風雅。

鳳寧沒想到楊逍那麼輕易的鬆了手,倒是因為她一直在向後用力,在楊逍突然鬆手后,收力不住,她整個人向後仰去。楊逍見狀長臂一撈,輕而易舉的又給人代入了自己懷裏,鳳寧被他一拉,整個人撲進了他的懷裏,楊逍一手還扶在她的腰上,她的小手被楊逍捉着抵在他胸口上,比剛才還要親密無間,抬起頭,她驚慌失措的樣子落在他眼中,她只見他微微挑眉一笑,眉眼間極盡風流自在的樣子,看着她狼狽的樣子眼裏滿是調笑,鳳寧瞬間明了這人剛才是故意的,鳳寧一時間羞愧難當。

“你……你,放開!”鳳寧從他懷中狼狽的爬起來,可是楊逍始終不放開拉着她的那隻手。鳳寧又氣又惱,她自幼天資聰穎,學什麼武功都比同齡人快,自出道以來罕逢敵手,加上她在天鷹教又是地位超然,縱橫江南地界向來無人敢惹,何時受過這等欺辱。這次北上她狠狠栽了跟頭,此刻內力全無,又被楊逍仗着武功高這麼欺負自己,一時間更是恨得咬碎銀牙。

楊逍也為自己的行為感到好笑,這是天香樓,青樓,只要他想要,女人多的是,可是他此刻卻想一個登徒子一樣在糾纏這個明顯有問題的神秘女人,他早先還在官道上見過她,她那時被人追殺、傷痕纍纍,他出手相救卻反遭她使毒暗算,謎一樣,驚鴻一瞥,讓他難以忘懷,一向自詡從不用強的楊左使第一次接二連三的破了戒。

她的手細軟柔滑,保養的像精美的藝術品而不是武人的手,握在手裏說不出的舒適,冰冰冷冷,惹人心疼的很,掙扎間她突然“嘶”的一聲倒吸了一口冷氣,長袖滑下,露出小臂上裹着的半截白紗,果然,她受傷了。

他小心翼翼的把她的袖子放下來蓋住手腕,但是手卻始終沒有鬆開,這一過程中始終疼惜的小心攥着她的手,用了巧勁兒讓她掙脫不能又沒有讓她感覺到疼痛,這手纖細優美,卻冷的和冰一樣,沒由來的讓楊逍居然有了一種想要一直把這隻手牽在手中溫暖她的衝動。

“你怎麼會在這裏?姑娘我們還真是有緣。”小心的摩挲着她的手,楊逍順勢與她並排席地而坐,和她貼的極近。

楊逍的存在感太強,侵略性的男性氣息太重,靠的那麼近,讓鳳寧下意識的不敢直視他的眼睛,掙了幾次完全沒有辦法掙脫,也只能任由他牽着手。最後的反抗也只能是扭過臉不理他。

鳳寧此刻的感受古怪極了,這個名為楊逍,曾經只是在腦海里幻想過的形象,此刻正活生生的以一種有血有肉的真實姿態出現在她的眼前,而且還是以那個人的樣貌姿態,就這麼突然的闖入了她的生命中,比起描寫和傳說,他現在就坐在她的身邊,就像那個人一樣,弔兒郎當,坐在她的身邊,弄亂她的東西,又毫無誠意的說著抱歉,可是他卻是楊逍,幻想雜糅現實,現實又似乎真實的虛幻。

命運真是玄妙,她沒有想過她的人生居然那麼戲劇性,她曾經以為自己死了,可是再睜開眼睛她重生了。這個故事本來沒有她,可是,當她重生在這個世界,所有的一切都真實的呈現在她的眼前,她沒有辦法再把一切置身事外當成觀看一場故事的表演,這一切好像又變得理所當然了。她相識的,她憎恨的,她和周圍的一切都產生了交集,真實和虛幻的界限那麼容易就被打破了。

現在,她就是故事,她存在在這個世界中,活生生的,這不是別人的世界別人的故事,這也是她的,她的世界,她的人生,所以當這張熟悉的面孔跨過那個界限,以楊逍為名,真實的出現在她的生命中的時候,她覺得好像再做一場荒誕的夢,她說不清自己此刻的心情,她熟悉他,熟悉他的一切,卻又陌生之極,就像她不知道寶玉的一切,卻在數月的朝夕相對中,對他的容貌、性情刻入骨髓的熟悉。

今天的一切都詭異的讓她不知所措,在這個世界度過了十六年,第一次體會到如此複雜又矛盾的心情,那個深藏在自己兩世記憶內心深處的人,在遇到楊逍這一刻,所有的界限彷彿模糊了,他和他,從骨子裏透出來的犀利和傲骨,眉眼上調,語氣微揚,嬉皮笑臉的坐在她身邊的樣子簡直一模一樣,讓她心跳不受控制的加速,那感覺越來越錯亂疑惑。

她本身性情就孤僻冷漠,極少與外人接觸,除了阿野和寶玉,還是第一次有男人與她如此近距離如此的親密,心跳的飛快,臉上熱辣辣的,甚至不敢呼吸,完全不知所措。

她沒有想到楊逍會來到她的房間,她親眼看到的楊逍和眾多美女進了雅間,叫了一桌酒菜,此時他本應該在和那些姑娘尋歡作樂才是,誰知他竟聽到了她的琴聲。那本就是鬱郁之音,加上青樓里人聲鼎沸嘈雜,該是蓋得過去這琴聲才是,沒想到他居然聽到了,不僅聽到了,更聽懂了她琴聲中的滿心不得抒發的抑鬱疏狂。

在認出踏入房內的人是楊逍的時候,她就心中焦急,想趕他離開,可是私心裏,卻又想多挽留他一會兒,她在心裏不斷的跟自己說那個人不是寶玉不是寶玉,是楊逍,只是楊逍,可是潛意識裏卻完全無法阻止的兩個人的形象在交錯,最終她呵斥之言,也沒有說出口,反而靜靜的看着他打量她的房間,又拿起了她未完成的畫作,突然間鳳寧本來焦慮緊張的心就好像平靜了下來。她的房間本就清雅,而那個人優雅的站在那裏,拿着她的畫作淺笑着搖了搖頭,此情此景,讓她無端的生出了許多彷彿時間凝滯、歲月靜好的靜謐之感。

每個人的內心深處對異性都有一種最愛的樣子,這種理想型的感覺說不清道不明,鳳寧前世,就喜歡過兩個人。

第一個,是一個叫做郭寶玉的卧底,她去泰國度假的時候,遇到了毒梟槍戰,她救了一個中槍奄奄一息的人,那個人就是寶玉,他們在一起逃亡,相處月余,期間他們互相吸引,不清不楚的曖昧,可是最終兩人還是無疾而終,寶玉在阿野找到她來接她的前一晚,把她扔在了酒店客房,悄無聲息的消失了,從此她到死都沒有再見過他。

第二個,就是楊逍,前世看書看電視的時候,她最喜歡的就是楊逍,明明只是一個虛構的人物,可是說不出她到底喜歡上了他哪一點,書里說他外表英俊瀟洒、頭腦聰明絕頂,可是哪部書又沒有幾個英俊瀟洒的男主男配呢。狂逸深情有桃花島主黃藥師,性格叛逆有神鵰大俠楊過,這些都是邪魅而富有魅力的男人,可是不知道為什麼,鳳寧就是喜歡楊逍,嚴格算起來,楊逍還是正正經經的“壞男人”,半生浪跡,縱橫花叢,不知虜獲了多少女人,又傷了多少顆心,怕是他自己都數不清。楊逍既追求落拓不羈的風度,又無法放棄對明教的責任感,其結果最後是兩方面都無法徹底,兩方面都有損害,他有他的自負清高,也有他的寸步不讓,他既不像黃島主等可以離經叛道的徹底,逍遙江湖過他瀟洒的日子,也不像喬峰那樣純粹的大義至上,他簡直就是一個重重矛盾的結合體,可是鳳寧自己說不清楚為什麼,就是喜歡這樣的楊逍。

所以,當楊逍,活生生的楊逍,有着一張郭寶玉的臉的楊逍,此刻和郭寶玉一樣,耍着無賴,嬉皮笑臉,坐在她的身邊,強拉着她的手,她感覺這一切彷彿微妙的不真實,說不清是高興,還是不高興,她很熟悉他,熟悉他的語氣語調行為模式,但是又好像剛剛認識他,實際來說她跟他只見過一面,理智告訴她這樣是不對的,但是內心深處似乎又有隱隱期待時間就這麼停下來,時光交錯,好像又回到了那個人還在她的身邊的時候,有些忐忑,有些不安,心底百味雜陳,再看那張臉,一抹苦澀湧上心頭,那苦澀中,似乎還沿着血脈泛着絲絲的甜。

“你到底叫什麼?難道真的叫容姑娘?”楊逍顯然沒有適可而止的打算,另一隻手執起鳳寧一縷青絲把玩,“不說?早晚我都會知道的。”

“早些我們還在官道上見過,怎麼一下子你就成了天香樓的姑娘,追殺你的都是些什麼人?”

“哎呦,鹿大爺,這邊請,我們容姑娘就在這裏面。”麗娘誇張的聲音由遠及近,腳步聲隱隱傳來,她正和什麼人往這裏來。

聽到那聲音,楊逍正奇怪的當口卻見鳳寧一百八十度大轉彎,突然整個人貼了上來靠在了他的懷裏,楊逍挑眉,投懷送抱?最難消受美人恩,只聽耳邊輕輕傳來她的聲音,“聽聞楊公子才藝無雙,不如你我合奏一曲鳳求凰吧。”

說著沒被楊逍拉着的另一隻手,已經開始撥弄琴弦,楊逍詫異,她這一轉變太突然了,楊逍從未遇到如此有趣的女子,倒要看看她玩些什麼,也當真配合的與她合奏。

未曾想兩人第一次合奏,居然和諧無比,彷彿心意相通一般的配合默契,這讓兩人都有些吃驚,下意識不約而同的轉頭望向對方,這一眼竟似是有些一眼萬年的感覺,從對方的眼中,看着自己的倒影,兩個人一時間竟有些怔仲。

指尖撥弄琴弦,楊逍輕聲合唱,有美人兮見之不忘,楊逍覺得此情此景真的應了詩中那輾轉反側的心境,他好像魔障了,心突然間就空了,忘記了所有,只有眼前這個謎一樣的女人,她隔着面紗在淺笑,她的指尖在琴弦上輕捻慢攏,他能體察到她每一絲細微的動作情緒,琴弦波動每一下似乎都撩動在他的心上。

她一笑,楊逍就有一種語言無法形容的美好。

花開花落,風起風停,雲捲雲舒,四季流轉,不知道時間是變快了還是拉長了,就只覺得曾經經歷過的所有的美好,所有的,都像流光一樣,就會在她對他微笑的那一瞬間,全都破碎了,全世界就剩下她在對他笑,她的笑,比陳年佳釀還要醉人,他未飲已經先醉了,不知東西,不知日月。只有她才是美好,才是未來,這種感覺,日月流轉,時空變換,光影交錯,都不重要,都不知道,只願博她一笑,那一刻,美妙的彷彿天旋地轉,楊逍從來不知這世界上真的有這樣一種感覺,即使是一場夢,沉醉其中也不願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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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天楊逍同人]曾是驚鴻照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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