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修)
白辰身上沒有妖力,也虧化形是九尾白狐刻在骨子裏的本能才得以保持人形。過去眾妖識得他身份自然只當這是強者隱藏氣息不敢冒犯,如今五百年過去,這一代妖族早就忘了九尾白狐是什麼氣味,熊衛也只把他當作頑劣走丟的小狐狸,盤問了幾句就趕了出去。
這在自己洞府門口被自家護衛轟出來的經歷可真是獨特,也是白辰死過了一回脾氣好了不少,換做從前少不得要抽一頓這些憨貨。
他可是從峰頂走了下來,剛化形的小妖怎麼可能突破妖王禁制闖進至高峰,這群熊貨五百年了還是不長腦子,若不是李無名守着,只怕他的屍身早就被歹人偷得連根狐狸毛都不剩了。
白辰一想到李無名這突然和自己定了終身的便宜道侶就有些暈,瞧附近的建築也陌生得很,只是尋着狐狸味比較濃的方向走,不經意間就晃悠到了接待外客的玉泉。
自妖王隕落後妖族便是一盤散沙,尚存大妖庇護的族群皆隱匿於山林之間互不聯繫,也就這一片連綿雪山因有妖王後裔白氏坐鎮成了小妖的避難所。
數百年來,遭到修士圍獵捕捉的小妖紛紛前來依附於狐王,這片山脈便成了世人眼中最大的妖族棲息地,因山峰高聳入雲大雪終年不化,修士便將其冠名為大雪山。
白辰這一代妖族與正道門派之首的玄門正宗簽訂了互不越界條約,對待人族態度還算平和,在他還活着時就專門收拾出了一處溫泉按照人族品味修建驛站供來訪修士休憩。
人族和妖族自古就有積怨,彼此互相忌憚是常態,在白辰記憶中除了那幾個藝高人膽大的頂尖修士也沒人敢來大雪山遊歷。可是今日他一路走來已見到了不少人族修士,年紀很小修為也不算高,看那閑庭信步品茶賞雪的行徑不像是來討論正事的,倒是熱鬧地有些非同尋常。
更奇怪的是,大雪山素來以狐族為尊,他們家這些小狐狸平日裏出個門都要前呼後擁,下山時更是小心護衛,今兒個兒怎麼扎堆地都跑玉泉來了,還和修士們眉來眼去的,白雲側這臭小子又在搞什麼鬼?
白辰死前便命自己師侄白雲側接任狐王之位,奈何他這侄子雖然外表是只八尾玄狐,內里卻堪稱熊中之王,狐族的機敏聰慧是半分沒有,拆家胡鬧的本事倒是一絕。白辰醒來后看見大雪山還沒被這師侄拆分了拍賣還真是鬆了一口氣。
白辰秉着對新狐王品性的不信任已經嗅到了一絲詭異的氣息,就在他想要尋個修士問一問的時候,不遠處聚在一起的小狐妖也發現了這個氣味陌生的同類,當即就有一隻花妖上前相邀。
妖族識人全靠嗅覺,不論外表化形得多麼惟妙惟肖,只需動動鼻子就能將彼此種族分得清清楚楚。白辰隨意感知一番就知道坐在這亭子裏的俊俏男子全是妖族,其中就以被他們圍繞着的紅衣男子修為最高,想是尾狐一族的分支。
尾狐一族如今分兩脈,古時傳下來的族群仍然固守於神秘的青丘之國,隨妖王外出闖蕩的一脈便全在這大雪山繁衍生息。只不過,妖王直系皆是白狐,這別色狐妖便是妖王後裔與外界妖族通婚所生,大多無法繼承祖先的異能神通。
在妖族,血統便決定了一生修為上限,洪荒妖獸的後裔走到哪裏都備受尊崇。那被一眾小妖簇擁着的男子也是如此,只見他面容艷麗,胭脂點成了殷紅淚滴掛在眼角,雖是化了男人形貌,從頭到腳卻都是狐妖獨有的詭艷,而身旁的小妖們或是捶腿捏背,或是端茶遞水,竟是無一敢與其平起平坐。
此時紅衣男子就歪在靠椅之上,見白辰被小花妖領來了才懶懶問:“你是哪家的小狐狸,我怎麼沒見過?”
“我剛化形沒多久,與家人走丟了。”
白辰做慣了眾星捧月的小公子,如今好歹也是祖師輩的年紀,想起這樣的台詞過去都該由他說,如今換了個位置還有些好笑,便把忽悠熊衛的身份又祭了出來。
白辰不慌不忙,領路的小花妖見他這副不知道尊卑的樣子倒是急了,趕緊就拽了他的袖子小聲提醒,“沉醉大人可是六尾赤狐,下一任狐王的候選人,你說話恭敬點,討得他歡心就有福了。”
白辰是九尾,白雲側是八尾,如今這一代新生妖族中的風雲人物就僅是六尾了。看來當年狐仙爺爺擔憂的沒錯,尾狐血脈確實是在漸漸稀釋,人族卻仍在蓬勃發展,大雪山往後的日子怕是難過。
族群一代不如一代終究不是什麼值得高興的事,白辰眼中有些唏噓,沉醉見他不回話也不以為意,只是將小妖剝好的葡萄放進嘴裏繼續問:“看你化形的模樣不像普通的狐狸。”
妖族其實並不能理解人的審美,化形之時僅僅是讀取出人族內心的幻想而披上貌美的皮囊,修為越是高深的妖讀心能力越強,幻化出的樣貌也越是美艷。若是達到狐仙修為,化形之態更是能美到人族想像的極致。所以狐妖大多喜歡和帝王風流一段時間,以便這些閱盡六宮粉黛的男人為他們提供更加惑人的皮囊。
白辰的化形之態來自幼時一位故人的心,許是因為那個時候年紀不大不知風月,這張臉瞧着就似不染人間煙火的高山晶瑩雪,以前因白辰沒怎麼經歷過世事變化還顯得有些清媚俏皮之態,如今年歲大了,死過一次后心態沉穩了下來,便只剩下屬於高位者的疏離冷淡。
白辰不想回憶那個人,也不喜歡自己這張當是對方夢中情人的臉,此時只是淡淡回了一聲,“是有一些上古血脈。”
妖族很相信自己的嗅覺,沉醉雖然覺着這小狐狸態度很不尋常,奈何白辰身上的氣味確實屬於狐族,而且那若隱若現的雪隱香還是屬於白狐一脈。他雖未見過這個同族,念在血統的份上還是給了邀請,“過來坐吧,看你涉世不深,可別被這些修士拐了去。”
妖族都有其獨特氣味,血統越尊貴就越是好聞,尾狐中的白狐體味便是初雪融化時的淡淡清香,人族聞不見,同類卻是瞬間就可確認其身份。
白辰正需要重新認識世界,如今也樂得混在小輩之中聽他們嘮嗑,才久違地嘗了一口大雪山獨有的雪泡茶,就聽有小妖抱怨道:“我真不明白狐王是怎麼想的,人族和妖族結親本是異數,他不阻止也就罷了,居然還開放玉泉讓那群人族修士來咱們這裏尋找道侶,簡直糊塗。”
此話讓白辰差點摔了茶盞,他雖預料白雲側做事不能以常理定奪,卻沒想到這新狐王居然把玉泉變成了人族和妖族的相親場所,難道李無名那做媒癖好還能傳染的?
這樣奇怪的事果然不怎麼被妖族接受,正給沉醉捶着腿的小狐妖聞言也是一臉不忿,“可不是,族裏的公狐狸中了詛咒代代都是斷袖沒法下崽,如今大雪山傳承全靠母系,這女妖咱們自己都寶貝着呢,誰肯分給人族做道侶。”
這聽起來可笑的斷袖詛咒正是雪山狐族心病,白辰四下掃了一眼,果然,就算狐王下令族中有意婚配的小妖都可來到玉泉與人族修士相看,此地依舊是人與人在一處同游,妖與妖聚在一起,即使偶有幾個大膽的妖上前和修士搭話也全是公的,讓少年修士神色很是尷尬。
白雲側胡鬧歸胡鬧,斷不會拿妖族繁衍大事開玩笑,這件事必然大有文章。
白辰料定此事不簡單,正在皺眉思索間,沉醉瞥了一眼乾笑着躲開男妖示好的少年修士,卻是突地冷笑一聲,“這命令本就可笑,人族愛的不過是妖的美貌皮象,一旦恢復原身誰又會把我們這些貓兒狗兒真當作終身愛侶。”
他這話說的實在又冷絕,小妖們聞言皆是一默,縱使那一兩個對人族充滿好奇有心偷偷搭個話的異數也下意識收回了視線。只是整日待在這冷冰冰的雪山之中着實無聊,小妖們心中還是有些嚮往人間的豐富多彩,終是忍不住小聲抗議道:“也不一定啊,姑爺對白辰祖師不就一片痴心么?”
沉醉原是被小妖們伺候着一臉倨傲,話一涉及九尾白狐卻是露出了幾分崇敬之色,“你不懂,白辰祖師和我們不一樣。自他化為人形這入幕之賓便數不勝數,不止橫跨正邪兩道,就連生來無心的鬼門屍王都對他念念不忘,至今逢年過節仍上香祭奠。這樣的絕代風華,莫說是人,就算是仙也要愛他一輩子不可自拔。”
白辰當年常用誌異雜談打發時間,葷的素的都看了不少,卻不想自己有一天居然會成為這故事中的人。他默默想了想,自己的確不願到死都還是未經人事無人挂念的小狐狸,當年叫李無名給自己尋個合心意的道侶也是事實,只可惜天下長得不錯又有情趣的男人雖多,能讓他一見傾心的卻是一個也無。
後來,他和李無名朝夕相處得久了,不自覺就對此人有些意動,然而,一想到自己命不久矣反而不敢將這小小心動說出口,以免誤了那人的終身和光明前程。
說到底,這世上哪有相着親反倒看上媒婆的道理,這李無名從一開始就該從候選名單中劃掉。
總之,他和李無名傳些風流韻事本是應當,畢竟他當年寧可死後徒留一座孤墳無人悼念也沒讓李無名經歷道侶亡故的慘事,這其中自然有幾分真心。但是這其它鶯鶯燕燕又是怎麼回事,那什麼鬼門屍王更是連名字都沒聽過,怎地就對他情根深種了?
李無名守了他屍身五百年,他反倒拈花惹草留了一群橫跨正魔兩道的姘頭,那他成什麼混賬玩意兒了?
這次醒來還真是處處充滿驚嚇,白辰未想自己身後名居然如此糟糕,這便主動請教那些自己未曾聽聞的風流韻事,“請問,這位白辰祖師是個怎麼風華絕代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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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妖甲:白辰祖師每天換一個情緣!
小妖乙:閉嘴,別用你有限的想像力預測白辰祖師,他是喝杯茶就換個新情緣!
沉醉:可笑,凡人才換情緣,祖師他全都要。
白辰(冷漠):我可能只是個同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