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玻璃窗緊緊關着,沒有一絲風聲。
對面卧室里，男人喝了一盅又一盅酒，紅着脖子倒在床上神志不清。
不知什麼時候,從卧室盡頭傳來了男人的鼾聲,一陣一陣,如暴雨響雷。
楊涵蕊被鼾聲吵醒，但背後是母親柔軟肥膩的脊樑，靠着就像是回到了母親的子宮，充滿了營養和安全。
楊涵蕊感受着從緊貼着的脊背處傳來的母親的溫度，眼皮一沉,再次沉入夢鄉……
公寓裏的單人床一個睡剛剛好,兩個人睡卻會顯得有些擁擠。
於是她蜷縮起手腳,依偎着鋪在床上的毛毯,一動也不動。
到了後半夜,她蜷得肢體僵硬，忍不住翻了個身,卻意外地什麼也沒碰到。
她的胳膊小腿自然舒展開，整個人四仰八叉的平躺在床上,四肢重新變得柔軟……
……
楊涵蕊一覺睡到天亮，陽光照射她的臉龐，將她從夢中喚醒。
她揉了揉眼睛，從床上爬起來，卻發現母親不見了。
“……媽？”楊涵蕊喚道：“媽？”
“出去買菜了嗎？”她含糊地咕噥了一句,很快反應過來，這已經不是在家裏,這邊不需要買菜。
“101冰箱裏的蔬果夠多了,她是去別的房間拿食材了嗎？”楊涵蕊含糊不清地抱怨道：“有魚有蝦還折騰什麼呀,也不嫌累。”
楊涵蕊不想看母親這麼忙，她整天都這樣忙忙碌碌，不是在做飯，就是在收拾家務，天知道她是從哪裏找到這麼多活乾的。
難得這裏環境優美，物質不缺，冰箱裏也有方便的速食，只要下鍋一熱就行，可路翠還是閑不住。
楊涵蕊起床走到廚房，從冰箱裏取出一盒冰牛奶解渴。
她穿戴好衣物，坐在沙發上等了半小時，見路翠還沒回來，她開始有些不安。
公寓還沒有菜市場遠，拿個食材需要這麼久嗎？
她有點想去找母親，但又怕母親回來看不見她為她擔心。
楊涵蕊坐立不安，她又等了一會兒，終於決定去找母親。
她走到另一個卧室，推了推鼾聲大作的男子，強行把他搖醒：“爸，醒醒，你看見我媽了嗎？”
“什麼？”楊柏從夢裏醒來，腦子還有點不清醒：“怎麼了？發生什麼了？”
“爸，我媽不見了！”楊涵蕊叫道：“我要去找她，你知道她去哪了嗎？”
“不見，怎麼可能。”楊柏躺着沒動，酒勁還沒過去：“你媽這人勤快，應該是去拿菜了，你別著急，等會她就自己回來了。”
“已經過去半個多小時，拿菜用不了這麼久！”楊涵蕊是真的急了：“爸，我去找她了，如果我媽回來你跟她說別擔心我。”
“我去就行，你在家獃著吧。”楊柏終於起來，找到兩隻拖鞋穿在腳上：“她有可能是跟鄰居嘮嗑去了，你別亂走。”
說著楊柏打開門閂，酒氣熏天的離開了101室。
公寓內的所有房間都沒有鎖，只有從裏面可以關上門的門閂。
101室的門就這樣虛掩着，從外面關不上。
楊柏走到102，試着推了推，發現推不開，知道有人在裏面，就開始敲門。
“誰呀？”裏面有女聲問道。
“101的鄰居，打擾你們睡覺了，你們有沒有看見我老婆？”
“沒有，叔叔，我舍友還沒起床，我倆今天還沒出去呢。”孟嘉道。
“對不住，對不住。”楊柏連連道歉，又走到103室。
余幼楓兩人已經聽到了隔壁的談話，就推開門出來，對楊柏道：“我們也沒看見，阿姨可能去樓上了。”
這時104田金枝剛好從公寓外面的花園回來，身上還帶着鮮花馥郁的香氣。
楊柏連忙向她打聽，然而田金枝搖了搖頭，表示自己在花園沒有看見路翠。
“叔叔，阿姨有沒有高血壓之類的病，會不會是在上面的樓層暈倒了？”那兩名女大學生穿戴好衣物出來，也很關心地道：“要不我們幫你一起找吧。”
“麻煩了，太謝謝你們了！”楊柏連忙道謝。
外面的聲音吵醒了譚文柏，最後所有人一起出動，去各個樓層找人。
眾人把所有房間都找了一遍，都沒有看見路翠。
這名中年婦女，就好像跟那些消失的老住戶一樣，莫名其妙的消失了。
“這麼大一個活人，能躲到哪裏去？”在樓梯上下奔波，楊柏酒完全醒了，整個人心急的不行。
“叔，阿姨可能回去了，咱們去一樓等等看。”
眾人安慰着楊柏下了樓，都紛紛走進了101室，看見坐在卧室床上等待的楊涵蕊。
面對眾人的詢問，楊涵蕊搖了搖頭：“我一直坐在這沒走，我媽剛才沒回來。”
“那她能到哪裏去？”楊柏急的直拍大腿。
“這地方就這麼大，阿姨會不會是去花園的時候跌進白霧裏迷路了？”田金枝提出一個猜測，讓楊涵蕊頓時眼眶紅了。
“不可能……我媽是有去公園散步的習慣，但她不是這麼莽撞的人。”楊涵蕊紅着眼圈道：“她不會出事的。”
聯想起昨日戛然而止的日記，眾人心中都蒙上了一層陰影。
金宇哲突然想到了什麼，被自己這種陰暗的念頭嚇了一跳。
他不確定自己說出來會不會被打，他拉着余幼楓往旁邊小聲說了兩句，余幼楓很容易接受了他的這個猜測，實際上他也隱隱有這種想法。
余幼楓不像金宇哲一樣畏頭畏尾，開口直言道：“阿姨會不會還在房間裏啊？叔叔，你今天開門的時候，門是栓着的，還是打開的？”
“我不太記得了。”楊柏出門的時候腦子昏昏沉沉的，酒還沒醒全，他想了想道：“好像…好像沒開。”
“對，門那時候好像還拴着！”
他剛說完，金宇哲立刻去每個房間看了一圈，回來對眾人道：“屋內各處的窗也從裏面鎖死了，人不可能是從窗戶出去的。”
“沒出去，她藏起來幹嘛？”吳小夢脫口而出，轉瞬白了臉。
眾人面面相覷，都有了一個極為可怕的猜測。
“我們在房間裏找找吧。”
有人這樣提議，所有人立馬行動開。
在楊柏的同意下，眾人把衣櫃、浴缸……所有能藏東西的地方都看了一遍，然而哪裏都找不到路翠。
最後，眾人回到楊涵蕊所在的卧室集合，發現她的床還沒查看過。
等楊涵蕊紅着眼離開床，余幼楓上前掀開了床單。
他舉着田金枝的手機往裏照明，赫然看見了極為驚悚的一幕——
中年婦女的屍體正黏在床板上，她面孔朝下，雙目瞪圓，似乎死前看到了什麼極為恐怖的東西。
“啊……啊……媽，媽媽！”楊涵蕊又哭又叫，難過和恐懼使她差點暈厥過去。
她搖着頭後退，不敢接受這個現實。
其他人看到女人的死屍，也覺得背後發毛。
楊涵蕊剛才一直坐在這張床上，昨晚也在這裏睡了一夜，她竟然一直沒察覺到，她母親就在她床底下睜着眼，和她背對着背！
眾人不由遠離了床，楊柏也驚懼不已，顧不上為妻子的死傷心。
眼前的這幕超越了他的常識，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出來，一個死人怎麼能背靠着床底，黏在上面躺了一夜！
除了余幼楓和金宇哲，其他人都恨不得立刻從這間屋子裏逃出去。
各種恐怖的念頭浮現在他們腦海中，他們甚至懷疑這個房間裏面正藏着鬼。
各人心緒起伏不定，這時候余幼楓站起身來，很鎮定地對眾人道：“我們先把阿姨放下來吧，總不能一直讓她在床底躺着。”
“可，可……”吳小夢害怕的說不出完整話。
田金枝不動聲色地環顧房間裏的眾人，覺得余幼楓和金宇哲冷靜的不對勁，不禁對他倆起了戒備之心。
孟嘉拉緊了室友的手，她想起了昨晚兩人玩笑提到的鬼故事，頓時一陣后怕，沒有做聲。
譚文柏還在觀望，心裏很不願意去碰這具詭異的屍體。
楊柏雖然也十分恐懼，但覺得不能把妻子的屍體就這樣放着，還是強忍住悲懼道：“請大家幫幫忙，如果能出去，我一定有重謝。”
楊涵蕊還沉浸在昨晚和母親背對着的記憶里，整個人幾欲發瘋。
看她的樣子可憐，眾人最終還是走了過來，七手八腳的把床翻了個，連帶着路翠的屍體也翻了上來，雙眼凸出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
譚文柏退了一步，楊柏鼓起勇氣想把路翠拉起來，可是路翠的屍體彷彿被釘子釘在了床板上，死死黏在上面，怎麼也扯不下。
楊涵蕊有些發瘋地拉着母親的手，想把她從床板上扯下來，楊柏攔不住，只好任由她去。
最後，余幼楓和金宇哲也上前幫忙，四人忙活了一陣，終於把路翠從床板上扯了出來。
路翠的睡衣和背後的皮都撕下一層毛，黏在了床板表面。
楊柏抱着路翠，把她放進了另一間卧室的床上躺着。
楊涵蕊哭得不能自已，緊緊跟在父親後面，即使害怕，也不想跟母親分開。
一家三口去了另一間房，誰也沒有跟着他們。
留下的眾人，心神全部被剛才從睡衣里飄出的一張紙吸引了。
那是一張皺皺巴巴的紙條，上面印着很醒目的幾個字，字體和一樓電梯對面的告示上一模一樣——
【十七：睡覺不能背靠背。】
余幼楓彎腰撿起紙條，把紙條展示給所有人看。
眾人暫時沒心思討論問題，等父女兩人安頓好路翠的屍體，所有人趕緊一起離開了101這個不詳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