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深夜,都市，絢爛的霓虹。
掛在牆壁上的時鐘顯示的是21點。
伍宇翔坐在辦公室里，正對着屏幕修改bug。
他敲擊鍵盤鼠標的場景一閃而逝。
下一個片段,他走出公司，一頭扎進熱鬧的人流，對着看不見的鏡頭自言自語道：“我來自小城市。”
“大學畢業后,我留在了魔都，找了一份計算機專業的工作，目前年薪在二十萬左右。”
“當然,我知道這個水平的收入，在魔都是很難安家立業的。所以我打算趁年輕多干幾年,攢筆積蓄回老家結婚生子。”
說到未來的計劃,他站在燈下，望着不遠處的霓虹笑了笑：“我是家裏的獨生子，我這人也很孝順，如果能找到女朋友的話，我希望她能跟我回家鄉。”
這句話說完，底下的燈頓時“啪啪”滅了三盞，刺激着伍宇翔一陣心跳。
他此時很茫然,不知道這個VCR是什麼時候錄的。
裏面的‘他’說的,確實是他曾經想過的內容，而且他現在也是這個想法。
然而,他也很確定,他從來沒有錄過這種東西！
裏面的人,‘他’到底是誰？
在伍宇翔緊張恐懼的時候,視頻還在繼續播放。
視頻里的伍宇翔,已經回到了凌亂的出租屋,對着鏡頭繼續講述道：“我心中的‘她’，是一個瘦瘦高高的女孩子。”
“我這人不太喜歡長得胖的女生，當然也不用太瘦。1米65的個頭，80斤就可以，1米7以上的女生，90斤我也可以接受。”
底下的燈很快又滅了一盞。
伍宇翔茫然無措，不知道這個念頭怎麼有問題了。
他忐忑不安地看着屏幕，裏面的‘他’還在無知無覺的發言：“性格嘛，我喜歡溫柔賢惠的那款。我希望未來的妻子能當全職主婦，最好能生一男一女兩個孩子。對我來說，家庭比什麼都重要，我比較傳統，喜歡那種老婆孩子熱炕頭的生活。”
這時，VCR終於結束。
20盞操作台前的燈，也只剩下8盞了。
看着降到比一半還少的燈，伍宇翔又是僥倖，又是暗怕。
當屏幕黯淡下來，無面人拿着話筒，向女鬼們突擊發問道：“1號嘉賓，你滅燈的理由是？”
“嗚嗚嗚……他看不起胖子！”溺死的女鬼瞅了眼自己膨脹浮腫的身體，傷心地哭了：“我被淹死前，也是個苗條的姑娘，他歧視溺死鬼，這種男人太噁心了！”
“那7號嘉賓，你為什麼滅燈呢？我看了你的資料，理論上你和男嘉賓是最匹配的一對。”無面人安慰了溺死鬼兩句，趕緊換了個鬼問。
“嗯，光看體型條件我們倆是挺適合。”身高3米2，頸長1米5的女鬼抻了抻脖子，俯視着眾鬼道：“他喜歡瘦瘦高高的女生，我正好就是，而且我也不介意未來的丈夫比我矮……不過呢，我這人事業心比較重，他要求未來的另一半做家庭主婦，這點讓我覺得很不能接受。”
“好，感謝7號嘉賓的回答，顧問老師們，你們怎麼看？”
“是個很沒有常識的男人。”妲己輕哼一聲，生氣的樣子也很嫵媚：“男嘉賓是不是對女孩子的體重有誤解？80斤，人家的九條尾巴就有50斤了呢……”
妲己蓬鬆的尾巴微微舒展，引起底下男女觀眾們的一致尖叫。
“絡新婦女士，你的意見呢？”
“我對他印象還不錯，他很重視家庭，這點讓我很滿意。”絡新婦撫了撫海藻般的長發，笑容充滿了母親的慈祥：“有這樣一個爸爸，孩子們會很高興吧……不止是我，我看有女嘉賓也已經迫不及待了。”
“誒？是哪位？不愧是經驗豐富的戀愛顧問，居然連這種事都一眼看出來了！”
……
等待室。
看着電視裏無面人讚嘆不已的樣子，余幼楓的面色有點凝重。
“這個視頻似乎是根據人的潛意識生成的，我的可能有點問題，你們沒問題吧？”
“沒有。”尼古拉回答的很乾脆。
北條秀樹臉色蒼白，看起來已經放棄了治療。
……
主場。
在絡新婦的指點下，渾身黝黑的主持人找到了心儀伍宇翔的女性。
這是一位懷着孕的單身女鬼，她對着話筒，撫摸着滾圓的肚子，無比嬌羞地道：“我喜歡微胖有肉的男生，這讓我覺得很有安全感。而且，他說他會把家庭放在第一位，想要生兩個孩子……我肚子裏的孩子恰好是一對龍鳳胎，他們會喜歡新爸爸的。”
“喔~看樣子我們馬上就會誕生一對牽手成功的嘉賓了！”無面人非常亢奮地道：“女士，你確定非他不可了？”
“不，我還要考慮一下，那個死鬼拋棄了我，這次我要找一個有擔當的男人。”20號女鬼挺着圓滾滾的肚子，很堅定地道：“主持人，我要對他進行‘真愛考驗’！”
說著，她拔出操作台上的一個黑色圓球，朝伍宇翔投擲了過去。
女鬼投擲的速度很快，伍宇翔來不及躲避，被砸了個正着。
圓球落在他的腦門上，瞬間變成一團煙霧，讓整個舞台中心都變了樣子。
幾秒后，一道白光閃過。
圓球開闢了一個幻覺空間，伍宇翔整個人都被拉入了‘真愛考驗’的場景裏面……
……
一家整潔的醫院。
透過屏幕，似乎都能聞到那股子消毒水味。
伍宇翔站在手術室門外，整個人非常迷茫，完全不知道這是什麼情況。
手術室裏面，不時傳來女人的痛呼聲和尖叫聲。
伍宇翔獃獃地站着，聽着女人陰測測的叫聲，不禁頭皮有點發麻。
正當他想拔腿跑掉的時候，手術室的門打開了。
一個面目猙獰的厲鬼醫生摘下口罩，很沉痛地對他道：“伍先生，你的太太生產很不順利。”
“她懷孕時期營養不良，導致胎兒虛弱不堪，自己也陷入了危險之中。作為她的家屬，你是選擇保大人呢，還是保孩子呢？”
被問及這個問題，伍宇翔滿頭冷汗。
他透過打開的門，看見躺在產床上青面獠牙的女鬼，以及露出一隻青紫的腳，一看就不是什麼正經娃兒的鬼嬰。
伍宇翔開口就想說保大，但他想了想，回憶起女鬼對孩子十分重視，又把即將出口的話咽了回去。
……
“保大還是保小？”
等待室里，望着屏幕圍觀的三人也在思考這個問題。
“保大人吧？女鬼也會在意這種問題嗎……”余幼楓替伍宇翔捏了把汗：“話說這倆孩子在肚子裏已經開始嚎了，這聲音中氣十足的，不需要救自己也能爬出來吧。”
“不救，請務必一起弄死。”尼古拉很無情地道：“死了正好可以換個新的。”
“你這樣絕對牽手成功不了。”余幼楓吐槽道：“裝也要裝個樣子吧。”
“感覺不像表面這麼簡單，不管選哪個，她應該都不會滿意的。”可能是女鬼的面目太過猙獰，不太像是女人，北條秀樹難得開口說話道：“過會兒就是我們被問這種稀奇古怪的問題了，我們先暫且看他怎麼回答……”
……
“我選擇保大人！”
伍宇翔思想鬥爭了片刻，終於毅然決然地道：“孩子還可以再生，妻子卻只有一個！醫生，請務必救下我太太！”
他剛說完，畫面驟然崩裂。
白光消散，他又站在了燈光匯聚的舞台之上。
他鼓起勇氣，朝20號女鬼那邊看去。
誰知20號女鬼鄙夷的把頭撇到一邊，連看都不願意再看他一眼。
沒等她說話，她的肚皮上就泛起兩道褶皺。
褶皺蠕動着，發出嗚嗚的哭聲，在麥克風的擴音下，滿場觀眾都聽得清清楚楚——
“嗚嗚嗚……媽媽，他好壞，你不要嫁給他！”
“哇……我們不要這種爸爸！”
“聽到了嗎？這就是我孩子的意見。”20號女鬼撫摸着孕肚，鄙夷地對他道：“呸！虧我還以為你會是個好爸爸……連可憐的孩子都不救，你還是人嗎？”
廢話，我當然是人。滿舞台除了我，哪還有別的人？
伍宇翔心裏咆哮了一聲，可到底沒敢把這句話說出來。
在他以為自己選錯了的時候，兩位戀愛顧問開始了她們的點評。
“渣男。”絡新婦毫不客氣地道：“妻子營養不良，孩子都快要死了，難道不該挺身而出，讓妻子把他吃了嗎？”
她面若冰霜，冷冰冰地用蛛腿勾了勾頭髮：“但凡有點擔當的男人，都會選擇妻子孩子一起救，幸好我們的姑娘腦子很清楚，這種男人不能要！”
“妲己小姐，你的看法是？”無面人轉了位置。
“廢物。”妲己勾起唇角，毒舌的樣子充滿了妖媚：“沒有勇氣，也沒有智商。也沒讓他非死不可，他完全可以捉別的人來救自己的妻子。”
妲己毛絨絨的尾巴蹭着椅子，語氣中充滿懷念：“如果是我的第一任男友，他肯定會找一個氣血充沛的心臟來給我吃。唉，可惜我們終究是有緣無分，人類的生命，實在是太短暫了……”
觀眾席中一片狼嚎之音，許多長生種大喝自己壽命長，求妲己小姐垂憐一眼。
請男士們控制好自己的情緒，黝黑的無面人清了清嗓子，用富有磁性的聲音道：“感謝兩位顧問老師的點評，接下來，請姑娘們做出選擇——”
幾乎就在最後一個字消散的瞬間。
“嘭嘭嘭”的聲音響起。
剩下的八盞燈同時滅了。
伍宇翔看着全部黑下來的操作台，內心一片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