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編號為23號的卷子共有四份。
其中一人棄考,三人完成了考試。
不過，最終擊殺夢魘胚胎的卻只有一個人。
薄葉美紗指尖輕拂卷面上的漢字，在余幼楓的卷子上面畫了個圈。
文學社只是幫忙分類考卷,並沒有評分的權限（不及格的考卷除外）。
所以,她的任務是通讀考卷,在考卷上做不同的標記，以便講師參考打分。
把四張考卷粗略掃了一眼，薄葉美紗在史蒂夫的分數欄打了59分。
接着,她在另外兩張考卷上面畫了三角形，算是初步結束了標註工作。
然而，接下來的工作,才是薄葉美紗最喜歡的部分，也是文學社閱卷的福利之一——將考卷信息歸檔。
每次考試結束，留下的考卷都是寶貴的財富。
通過閱讀考卷,可以從中歸納出對抗夢魘胚胎的經驗。
文學社成員擁有閱卷的權限，也就擁有最全面的考卷信息，他們將歸檔的考卷收費向學生們販賣,是他們其中一個經費來源。
平心靜氣,薄葉美紗開始歸納分散在四張考卷里的信息。
她取出一張空白的紙,用娟秀的字跡在上面書寫。
她寫了兩句，停頓了下來,重新翻閱四張考卷,從裏面尋找有價值的消息。
她很享受這項工作,對她來說,閱讀這些卷子,猶如在讀一本每人各執一詞的偵探小說,需要細細品閱,才能組合出最後的真相。
當然，有時候敘述者說的也不一定是對的。
雖然在考卷的控制下，他們不可能撒謊。
但是誰也不能保證，他們看到的，他們自己推測的就是真實。
薄葉美紗用心揣摩，在心裏打好腹稿。
十五分鐘后，她重新提筆，這次一氣呵成，絲毫沒有停頓。
相比起某些涉及時間、空間詭計的考卷，23號卷所對應的夢魘胚胎非常容易理解。
首先很明確，這個夢魘胚胎的載體是手機卡。
它的號碼是444-666-1313，在沒有完成前置條件下撥打這個號碼，會得到“您撥打的號碼是空號”的回應，不會觸發任何效果。
這個號碼本身是不存在的，現實中也沒有如此奇怪的號碼。只有通過非法的方式獲取電話資料，才能從中找到混在其中的它。
在完成前置條件之後，此時撥打444-666-1313才能打通。
這時，手機卡會轉移到撥號者的卡槽中，撥號者也會受到相應的詛咒。
詛咒會迫使撥號者購買電銷產品，一旦撥號者妥協，就會觸發死路。
答應購買產品后，撥號者會喪失理智，第二次撥打444-666-1313。
第二次撥打，會讓撥號者成為新的詛咒電銷員。而撥號者自身的號碼，也會成為444-666-1313的附屬號碼，同化成詛咒的一部分。
以上全部號碼都隱藏在手機黑名單內，第一次撥打號碼之後，如果撥號者查閱黑名單，可以看到包括444在內的所有詛咒號碼。
整理完成，薄葉美紗將四張考卷放在一邊。
她掃了眼余幼楓的學號，在一張紙上記了下來。
作為文學社的社長，她閱卷無數，因此很容易便看出，這位考生的靈感充裕，像是已經達到了C級的控夢者。
文學社只收有才能的人，對於這樣的人才她自然不能放過。
在閱卷途中，他們會順便記下這類學生，然後統一向他們發一封入社考試邀請函。
不需要多餘的拉攏，只要是天賦者，自然會選擇文學社。
文學社是天賦者最終的歸宿。
他們也只會收天賦者。
有才能的人天生就有超人一等的優勢，就像是剛才的23號考卷，那名叫余幼楓的考生，她其實不用找出手機卡這個載體，在第一次撥打電話過後，直接銷毀掉手機就可以通過考試。
史蒂夫的失敗，是因為他靈感不足。靈感平均分散在手機上，只能給夢魘胚胎造成損傷，卻不能徹底殺死它。
而換余幼楓做同樣的事，一次不行，也能很快發現踩碎的手機碎片中有一塊不對勁，進而就能發現多出的紅色手機卡。
換成史蒂夫，即便發現，也沒有足夠的靈感挽回錯誤。
這就是靈感的差距，這就是天賦的差距。
高靈感的人天生具有更高的容錯率，如果靈感高到一定程度，甚至可以在進入胚胎噩夢時將所有場景全部摧毀。
將觸及之物全都泯滅，夢魘胚胎自然也就不存在了。
夢魘胚胎都已經沒了，推理自然也就成了多餘的事。
當然，傳說這種事只有校長才能做到，即便是織夢者，也沒有那麼多靈感可以一次性摧毀一個異度空間。
或許職稱在副教授以上的那幾人也可以做到，但他們一般不會這樣做，因為透支靈感是一件很危險的事。就算是教授講師們，也需要靈感壓抑夢境內的噩夢因子。
回過神，薄葉美紗繼續閱卷。
隨着批閱試卷的增多，紙上的學號也在增多。
一夜過後，所有的考卷歸檔完成。
薄葉美紗把整理好的考卷交給講師，接下來的評分，就不關他們文學社的事了。
……
在天色將亮的時候。
有人做了一個夢。
控夢者可以支配自己的夢境。
但偶爾，他們也會做普通的夢。
那是映射內心的夢境。
短暫，模糊，而又無比純粹……
視線中全是血紅色。
除了血，只有一堆交疊在一起看不清面容的屍體。
一個滿身血污的孩子藏了起來，躺在一具屍體的懷中奄奄一息。
這裏是哪兒？
這裏是地獄。
有聲音叫囂着。
有聲音這樣質問——
人是被過去所驅動的嗎？
或許是這樣。
一個人過去經受過的心理創傷，會潛抑到潛意識裏。
那是一種難以治癒的精神疾病。
它會在未來無數的時光中翻湧而出。
你所做的每一個選擇，都是在這種痼疾的影響下決定的。
那麼……
你是真心想幫助別人嗎？
虛偽。
你只是。
你只是想讓自己能心安理得的活下去而已。
你有沒有想過……
為什麼他們都死了，卻只有你活了下來？
你的罪是呼吸。
你的罪是生存。
不該得救的你獲得了生命。
應該獲救的人卻因此死去。
那道聲音如同雷霆，鞭撻着，拷問着。
揭露內心最醜陋不堪的隱秘。
面容模糊的孩子睜開眼，棕色的眼眸被鮮血吞沒。
他的聲帶已經撕裂，因此連最簡單的話語，也再也無法說出來。
活下去。
不要死。
為什麼要救我？
為什麼活下來的人是我？
作為被救贖的一方，我沒有資格發出這樣的質問。
我只能。
我只能……
用這條被給予的生命去幫助他人。
即便死去，也沒關係。
這樣的話，你們也會感到欣慰吧……
……
余幼楓從夢中醒來。
她好像做了一個夢。
夢的內容已經不記得了，這對控夢者來說極為罕見。
因為剛醒來，她的棕眸顯得有些酸澀。
她揉了揉眼睛，尋思是不是應該滴點眼藥水。
這時她左手一痛，讓她反射性地看向手上的傷口。
經過一夜的溫養，她感覺皮膚上的燙傷似乎好了點。
“這樣算快算慢？感覺效果不太明顯，還要一兩周才能好的樣子。”余幼楓嘀咕了一聲，乾脆低頭查閱起終端：“正常的燙傷也一般需要這麼多時間才能好，看來靈感完全沒起效……”
余幼楓反思了一下，覺得自己昨晚在夢境裏確實儘力了。
她覺得可能是自己對靈感治療這塊的知識掌握的還不多，因此沉思了一會兒，做了一個決定。
“終端里關於醫療的知識只有簡單的介紹，更高層次的知識我權限不足，無法查閱。正好今天沒有課，我可以去圖書館看看，說不定能找到想要的書籍。”
可能是為了讓學生緩和緊張的心情，月考第二天放假。
看舍友們還在夢境之中，余幼楓悄悄洗漱完畢，就拿着酸奶離開宿舍，前往圖書館去找有關靈感治療方面的書籍。
……
圖書館一層。
因為她來的早，所以裏面幾乎沒有人。
余幼楓刷終端進入館內，通過在機器上輸入關鍵詞，她搜到了一堆關於醫學方面的書籍。反正她今天時間充裕，她就記下它們的位置，一本本淺翻查看。
在翻找了幾本過後，她終於找到了自己想要的書。
看到拿回宿舍閱讀需要支付學點，余幼楓乾脆在圖書館裏找了個位置，在裏面認真讀了一上午。
第一次接觸類似的知識，余幼楓讀得無比投入，也從中收穫良多。
了解一些基礎的知識之後，她才發現自己昨晚用靈感治傷這個想法是多麼莽撞。
涉及人體的改造，是需要十分謹慎的。
哪怕是治癒傷口，也不是用靈感亂糊一氣就行。
比如骨頭斷了，在夢中用靈感隨意一接，現實中也確實能接好，甚至接好後人還可以動。
但頂着錯位的骨頭行走，會給人體帶來二次傷害，那下場會比骨折前還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