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分發試卷前。

胚胎噩夢仍在正常運行。

考卷是學院研製的夢魘衍生物,它的原材料包含設施外採集到的噩夢因子。

通過特殊定位，當學生在考卷上書寫個人信息，精神就會被傳送入噩夢因子所屬的胚胎噩夢中。

他們的精神會在胚胎噩夢中掙扎求生,而他們的肉.體則會留在教室里,將他們在夢中的行動以文字的形式書寫出來,供閱卷老師參考。

無論是精神還是肉.體，都在用不同的方式答卷。

這，便是404學院的考試。

……

23號卷。

保健品公司。

十二點整。

李常信看了下時間,不由咳嗽一聲。

於是，他端起泡了菊花茶的水杯，喝了口水潤嗓子。

他已經打了一上午電話,喉嚨有點冒煙。

再加上午飯時間到了，他餓得飢腸轆轆，不禁有些精神渙散。

他想起了剛來這家公司時發生的事。

他已經在這所保健品公司工作兩年了,所屬的職務是電銷。

電銷，也就是俗稱的電話銷售。

銷售們通過打電話的方式尋找有意向的客戶，向他們推銷產品,由此賺到提成,這便是他們的工作。

這份工作看似很簡單,實則很磨人。

每天一上班，就要不停地撥號打電話,至少要打兩百個有效電話,才能達成最低的績效指標。

達不到要求,便不能下班,在這行,加班是很常見的事。

剛來電銷部的時候,李常信還不習慣這份工作。

第一周,他每天從早打到晚，也沒有賣出一份保健品，甚至連一個有意向的客戶都沒有發現。

他很沮喪，很挫敗，覺得自己是不是不適合這行，甚至一度想過放棄……

好在，他最終還是挺過來了。

現在他是公司里的金牌銷售，每月光提成就能拿一兩萬，更別說年底還有業績第一的獎金。

如今的生活是他夢寐以求的，只要再干一兩年，他就能攢夠一套房子的首付。

到時候，他就辭職回家鄉，不再干這份報酬豐厚的工作。

大城市薪資高，但是消費也高。葉落歸根，他總是要回去的……

想起未來的目標，李常信笑了笑，又有工作的動力了。

他看了眼外賣小哥的位置，App顯示離外賣送達還有一段時間。這點時間，足夠他再打一個電話。

如果是剛入職那會，他會到點休息，反正公司給的資料根本打不出成果，努力奮鬥也沒用——但他已經不再是那時的菜鳥了。

作為金牌電銷的他，擁有全部門最好的資源，還有獲取高質量客戶資料的渠道。

目前在他手上的，就是這樣一份高質量的電話單子。

這上面的電話號，沒有一個錯號、空號。

而且這些手機號的主人都是符合他們產品定位的老年人，很多都有購買保健品的經歷。

他打了一上午，就成交了三單，賺得提成足有一千五百塊。

另外，這個電話單才打了一小半，上午沒成交的那些，也有幾個透露出想購買保健品的意向。

以他豐富的電銷經驗來看，只要再打幾次電話，說服他們掏錢是很有希望的。

不過，這事不能急，逼得太緊了也不好。

李常信拿筆在這些號碼上重重做了記號，接着，他用手機撥號，撥打了電話單子上的一個新號碼。

“嘟、嘟——”

手機接通了。

李常信張了張嘴，開口就要說出他已經背的滾瓜爛熟的推銷話術，然而，那邊的人比他更快一步。

他才剛吐出一個字，手機那頭的人就說了一大串。

光聽聲音，李常信就判斷出對面是一個年輕人。

這讓他很失望，沒想到高質量的電話單子也會犯這種錯誤。

年輕人不好忽悠，對保健品的需求也沒有老年人那樣熱切。

倒是可以向男學生推銷蛋白質粉，但可惜他們公司沒有這項業務。

李常信皺眉，他想掛斷電話，不浪費寶貴的工作時間。

但這時那邊的語速慢了下來，也讓他聽清楚對面說了什麼：“先生，這裏是希望蛋糕店，我們最近有優惠活動，雪糕蛋糕八八折，您要買份蛋糕嗎？”

喲，還算半個同行。

李常信來了幾分興趣。

眼看外賣來到附近，很快就要送來了，他打消了繼續工作的心思，開始跟蛋糕店員閑扯：“你是負責電銷的？”

“是呀。”那邊答道：“我們的蛋糕禮盒也很優惠，您要不要來一份？”

這都沒放棄推銷，李常信都快被他逗笑了。

他清了清嗓子，以調侃的口吻問道：“好巧，咱倆是同行。你那邊底薪提成都多少啊？咱們溝通一下，也好有個數。如果你那邊待遇好，我跳槽去你那邊怎樣？”

一般說到這個程度，對面的電銷不是饒有興趣地跟他討論底薪提成，交流一下行業薪資情況，就是二話不說掛斷電話，不浪費口水跟他閑扯。

然而，對面的電銷似乎是個腦子一根筋的新手。

他沉默了一瞬，便接着開口道：“我們沒有提成，連底薪也沒有。如果賣不出去東西，大夥連飯都吃不起，只能餓肚子。先生，您買一份蛋糕吧，我們的蛋糕很好吃，您買了不會後悔的。”

“都是同行，別跟我來這套。還沒底薪，沒底薪都喝西北風去，你跟誰開玩笑呢？”李常信有點煩了：“我不買，是我打錯了，沒事掛了。”

“先生，你等一等……”

不等他說完，李常信就掛了手機，這時他的外賣剛好送達。

李常信去前台領了外賣，回到辦公室拆開一次性筷子開吃。

他揭開蓋子，迫不及待地夾起一撮米。

然而，這撮米他到底沒嘗進去，因為他看見菜底下埋了一隻死老鼠。

老鼠肚子縱向剖開，無數蛆蟲從中湧出，在貪婪地啃食米飯和它的腸肚。

死掉的老鼠歪着頭，它的器官攪在米飯里，散發出讓人掩鼻的惡臭。

看到這幕，旁邊的女同事發出一聲尖叫。

李常信也被驚住了，他嚇得立馬扔掉了筷子，胃裏翻湧起一陣噁心。

“草，有病吧這是！”

想起他差點把這東西吃下去，他就忍不住想吐。

他乾嘔兩聲，忍着噁心將外賣蓋子合上，然後將膠袋緊緊打了兩個結，將外賣扔進公司外賣的垃圾桶里。

回來后，他氣得手都在發抖。

他心想他也沒給外賣小哥打差評，應該不是送外賣的整他。

那麼，這就是店家做的孽了。

他氣急攻心，有點後悔剛才沒拍個照，好用來質問這家該死的外賣店。

但是，他剛才已經把外賣扔了，那東西噁心的要命，他實在不想再把它從垃圾桶撿回來，只能悻悻作罷。

“不行，不能這麼便宜他們。”李常信氣憤地想：“我得罵他們一頓。”

於是，他找到那家外賣店的號碼撥通，就這事破口大罵。

哪知店家不以為然，還反咬一口，認為他在詐騙。

“碰瓷？”店家冷笑道：“你錄個視頻給我看看，連圖都沒有，你說個幾把。”

“……不是你們做的？”李常信問道。

“我們做外賣這麼多年，從來沒出過這種事，你別胡亂攀扯！反正外賣在我們手上還是好的，要是有問題，肯定是外賣騎手做的，有事你找他，別找我們！”那邊掛斷了電話。

難道真是送餐員做的？

李常信迷惑了。

他試探着給外賣小哥打了個電話。

如他所料，外賣小哥信誓旦旦，堅稱他從未打開過外賣袋，一切都是該死的店家乾的，是他們賺黑心錢。

兩者互相推諉，李常信不知道誰說的是真話，氣得直跺腳，乾脆給外賣小哥和店家一起打了一星。

“瑪德，這是你們應得的！”他啐了一口，打算跟同事借點方便麵對付。

但沒等他開口，他的手機便響了。

是上午猶豫的那幾個客戶嗎？

一想到工作，李常信把餓肚子的事拋於腦後，頓時來了精神。

“哎，我是小李，請問您考慮的怎麼樣了？”

“先生，我是希望蛋糕店的，我們的蛋糕今天有折扣，您要來一份嗎？”

“怎麼又是你？”聽到不是客戶，李常信很失望：“不要，我說了不要！別在再打給我了！”

說著，他就要掛斷手機。

可是那邊不依不饒，語速飛快地說完一段話，成功讓他停住了按鍵的手。

“先生，請您再考慮下，我們的蛋糕沒有任何質量問題，裏面不會有老鼠和蛆蟲。”

“啥？”李常信愣了一瞬，很快反應過來：“你怎麼知道我剛點的外賣裏面有死老鼠，你截了我的外賣？”

“……”店員沉默了一會兒，片刻后緩緩地道：“您多慮了，一會我會再打給您的。”

電話“嘟”地一聲掛斷。

“神經病？”李常信摸不着頭腦：“是巧合嗎？”

李常信感覺這事有古怪，此時他還是有點氣，但隱隱感覺到有哪裏不對勁。

這種詭異的感覺讓他不敢再追究這件事，甚至他連再打個電話質疑一下的心思都沒有了。

李常信搖搖頭，將這種不祥的預感甩到身後。

他已經決定當這事不存在了，因為這事太蹊蹺了。

他跟同事說了一聲，打開柜子準備拿包泡麵充饑。

柜子張開的時候，一隻蟑螂竄了出來。他淡定地無視小強，取出一包方便麵，撕開袋子將麵餅扔進碗裏。

然而，當麵餅入碗的時候，他突然愣住了。

麵餅是血紅色的，好像在什麼生物的血里泡過一樣。

他不信邪，往裏面加了點熱水，結果水汽一衝，血腥味更濃郁了。

這下不光麵餅，連麵湯都是血紅色的。

熱騰騰的水汽瀰漫到臉上，李常信背後起了一身白毛汗。

他囁喏了下嘴，回頭對同事劉蕊麗問道：“小劉，你這是什麼牌子的泡麵，這種泡麵是紅色麵餅嗎？”

“什麼？當然是黃的呀！麵餅不都一般是黃的嘛，怎麼可能有紅的。”

李常信手腳發冷，手裏的面袋不覺掉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