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挑着看了幾十個與海龜湯對話的例子,余幼楓的表情有點微妙：“總覺得某個案例的語氣有點熟悉，是錯覺嗎……”
眼看午休就要結束，余幼楓關掉終端，躺在枕頭上閉目靜思。
在學生們提交的例子中,失敗的多,成功的少。
大約每十個人與海龜湯對話,才會有兩三個能成功得到餐券,其他人都得狼狽地癱在地上，如海龜一樣爬出食堂。
夢魘的規則無法違抗,就算講師輸了也得認命爬。
“不過海龜湯的作用真是強勁,一瓶普通的靈感補充劑，在學院商店裏的售價是1學分，清除噩夢因子的道具也價格昂貴。一碗海龜湯能兼顧補充靈感和清除噩夢因子，難怪贏得幾率不足百分之五十，還有那麼多人前仆後繼。”
余幼楓查了下自己的靈感侵蝕度，目前她的侵蝕度是6.8%。
上午的夢魘課,段薇講師給他們播放了一段有關於‘異體’的視頻。
課上提到過，對於靈感侵蝕度超過95%的個體，目睹其聲音影像都會感染噩夢因子。
儘管他們看得是已經打過碼，模糊不清的音頻影像,當視頻開始播放的那刻，教室里還是傳出一片尖叫——
模糊的影像比任何恐怖片都要驚悚，裏面扭曲怪誕的荒謬人體,能勾起人類內心最原始的恐懼。
在影像播放時,不少人頭疼欲裂,膽小的淚流滿面,躲在了桌子底下,等音頻也關閉的那刻，才敢從桌底鑽出來。
看完異體影像，所有人面色蒼白，不敢相信他們有一天也會變成這種東西。
同時，每個人靈感侵蝕度上漲了0.1%~0.5%不等，余幼楓也上漲了0.1%，產生了頭暈噁心的癥狀。
“侵蝕度已經6.8%，我要不要也去喝碗湯呢？只要蒙上臉的話，輸了也沒人知道我是誰吧？”余幼楓有點心懷僥倖：“算了，我對猜謎沒什麼自信。下午會教驅逐噩夢因子的方法，還是穩妥一些，不要賭運氣了。”
快到《基礎夢境學》的上課時間，四人紛紛起床，趕往下午的上課教室。
因為段薇說下午的課需要帶個枕頭，余幼楓就夾了一隻番茄抱枕，和舍友一起佔了四個連排的座位。
她們坐下沒多久，段薇就走進教室，開始了下午的授課。
“為了節約時間，這堂課在夢裏進行。大家把枕頭放在課桌上，選一個自己舒服的姿勢趴下，一會兒教室里會釋放催眠氣體，幫助你們入睡。”
講台前，段薇嚴肅道：“入夢后，我會完全還原你們在‘個人夢’里遇到的阻力，不會再用靈感喚醒你們。你們什麼時候能意識到這是夢境，全看你們自己。把這當成一次考試，竭盡全力吧……”
話音剛落，便有一股白色的氣體從教室四角噴涌而出，籠罩了教室的每個角落。
余幼楓趴在番茄枕頭上頭腦昏沉，很快就沉入夢境之中……
……
好悶。
眼前好黑。
余幼楓睜開眼，發現視線一片漆黑。
她的脖頸處傳來鋸子鋸木頭的鈍痛，她的臉頰也黏糊糊的，好像有什麼東西在舔。
“什麼情況？”
她小聲嘀咕一句，馬上反應過來這是進入夢中了。
想起入睡前老師說的話，她猛地抬頭，卻發現視線並沒有什麼變化，只是脖子更痛了。
她終於意識到，她的腦袋被什麼東西咬在嘴裏了！
原來有東西在啃她的頭，難怪她脖子好痛！
余幼楓立刻伸手摸頭，雙手觸及到一個軟綿綿、毛茸茸的腦袋。
她的雙手下移，摸到一排正在研磨的板牙。她使勁把牙掰開，終於把腦袋從它口腔里解放出來，聞到了外界的新鮮空氣。
當她的雙眼恢復視線，她才發現，咬住她脖子的，是她的番茄抱枕。
“我說老師為什麼要讓我們帶枕頭，我還以為這是為了讓我們睡得舒服點呢……”
余幼楓吐槽一聲，一不留神又被番茄抱枕咬到了手。
番茄抱枕從中間開了一道縫，裏面有一排白森森的大牙，還有一條佈滿倒刺的舌頭。
暴怒的番茄毫不留情地咬她的手腕，像狗一樣死也不鬆開。這讓余幼楓十分窩火，在將手腕拔出后，她三兩下將其揉成一團，把它扔到腳下猛踩。
“服不服？還咬不咬？”
“讓你不服！讓你咬我！”
鞋底的番茄發出一聲水果嗚咽，余幼楓才氣順了些，不過怕它逃跑，還是踏着它沒松腳。
余幼楓摸了摸被咬出血珠的手腕，開始環顧當下的環境。
這是入夢前他們所在的教室，裏面的設施無一不同。
不過，此時睡在課桌上的學生們，他們的頭全部都被枕頭含在了嘴裏，只有兩名學生和余幼楓一樣掙脫了枕頭，其他人還昏昏沉沉地睡着，沒能察覺出哪裏不對勁。
余幼楓左顧右盼，在她左邊，杏梅的腦袋被一顆西瓜咬住了，喬文藍那邊更為驚悚，她拿的抱枕是一隻頗為真實的大白鯊。
“……這裏是夢境，頭被咬掉也不會有事吧。”余幼楓移開視線，不忍去看快被鯊魚咬掉腦袋的喬文藍。
因為段薇講師說過，這節課需要學生們自己醒來，她就沒有多此一舉，任由舍友們在枕頭裏掙扎。
“醒來的學生不要干擾他人，接下來我會講述如何驅逐噩夢因子，你們仔細聽。”
教室前方，一個和講師長得一模一樣的木偶人面無表情地道：“將噩夢變成美夢，將恐懼化為喜悅，這就是對抗噩夢因子的秘訣。”
“拿起剛才咬住你們腦袋的怪物，把它們變成能讓你們感到高興的事物。”
“對你們三人來說，改變夢境就像吃飯、呼吸一樣簡單，我相信你們都曾有這樣的經歷。好了，要點講完了，你們開始實踐吧！”
老師講完了1+1，接着甩下一本高數題。
但奇異的是，余幼楓和其他兩人都沒覺得為難，他們紛紛拾起枕頭，余幼楓也掛着嫌棄的表情將抱枕從腳底拎了起來。
可能是被她踩服了的原因，抱枕這次沒有掙扎，它乖乖地躺在課桌上，任由她揉搓成各種形狀。
“嚯，好大的牙，該把你變成什麼樣好？”
余幼楓掰開抱枕的嘴，因為它絨毛上沾滿了鞋印子，她沒看兩下，就鬆開了手，捏着下巴開始沉思。
“唔，果然應該這樣！”
余幼楓想到一個絕妙的念頭，她試着用清醒夢時改變夢境的方法，盯着抱枕把它想像成自己想要的形狀……
三秒后，一隻水淋淋的番茄新鮮出爐。
它渾身散發出水果的清香，個頭和抱枕一般大，看起來相當誘人。
要不是想到它剛才在腳底翻滾了數圈，靈魂已經不幹凈了，余幼楓真想咬一口試試看。
“可惜，要是那兩人沒醒的話，試試也不是不行，沒人看見就不算丟人。”余幼楓用餘光悄悄撇了旁邊兩眼，另外兩位醒過來的學生，也已經將暴跳的枕頭變成了可可愛愛的東西。
余幼楓用手指戳了戳番茄，熟透的表皮流出濃郁的番茄汁，聞起來讓人食指大動。
對這個第一次在夢中改變的水果，余幼楓對它充滿了感情，特別想把它裝進肚子裏。
然而，她到底還是要面子的人。
她依依不捨地拍了拍番茄的頭，狠心移開了視線。
當三人都把抱枕變形后，前方的木偶擺了擺頭，終於再次發話：“很好，你們都成功改變了抱枕的形態。通過剛才的試驗，你們應該有感覺到，在抱枕變化的時候，有一股能量從你們的精神中湧出。這種精神能量，就是所謂的靈感。”
“正如上午所說，在他人的夢境中改變事物，需要消耗靈感。同樣，在自我夢中驅逐噩夢因子時，也必須附着靈感，才能將其趕出夢境。”
“你們已經完成了驅逐噩夢因子的學習，接下來請進入下一間教室，我在那邊等你們。”
木偶說完，講台左邊突然出現了一道門，醒來的三人面面相覷，決定按講師說的話做。
余幼楓把頭被抱枕咬住的學生扶起，讓他們閃開一條路，艱難地挪出連排的座位。
當她走到教室前方，其他兩人都已經進去了。
她也沒有猶豫，直接拉開門走了過去。
……
“金宇哲，希瑪妮，余幼楓。你們三人都是靈感在50安以上的學生，普通的課程對你們來說就是浪費時間，所以我讓你們來到這裏，直接進行符合你們天賦的學習。”
段薇端坐在沙發上，認真地對他們道：“其他學生還需要深化學習一些理論知識，幫助他們改變夢境，而你們已經達成了進入胚胎噩夢的最低條件——
靈感達到50安，改變普通的夢境易如反掌，想必你們剛才深有體會吧。”
“是的，老師，那我們該做什麼？”希瑪妮謙遜地問。
“我們現在所在的房子，有一個虛擬的夢魘胚胎。你們的任務是找到並消滅它，在這個過程中掌握如何在胚胎噩夢中改造夢境。”
段薇道：“我將自己以前的經歷加以改造，構建了這個場景。雖然這不是真正的胚胎噩夢，呆在這裏你們也不會感染噩夢因子，但我用靈感施加了阻力，你們在這所房屋內改造夢境，消耗的靈感和在胚胎噩夢中是一樣的。”
“老師，那我們在這裏死去，現實中會真死嗎？”金宇哲開口提問。
“不會，這只是一堂普通的實踐課，或許你們能體驗到與真實無疑的死亡，但你們的生命安全是有保障的。”段薇補充道：“放手去實踐吧，這相當於一次簡化版本的月考，看你們是好學生，我才給你們這次機會。”
“記住，課程結束后，不要告訴任何人我給你們開了小灶。另外在這節課的末尾，我會給大家開啟終端查閱靈感的權限。你們是學生中的佼佼者，但也不要驕傲，在月考之前，最好不要把你們的真實數值告訴別人。”
說到這兒，段薇面色凝重地道：“大部分學生的靈感在20~30安之間，你們的數值過高，可能會引起一些有心人的嫉妒。雖說學院禁止殺人，但難保某些人心態失衡，會對你們痛下毒手，這樣老師也救不了你們……”
余幼楓三人悚然一驚，都沒想到成績優秀竟會引來殺身之禍。
現實中，幾乎沒有因為考試成績差而殺人的。
不過這裏是學院，想想軍訓后淘汰的那三十幾人，有些人臨死前會拉個墊背的，也不是不能理解。
告誡完必要事項，段薇從那扇門離開，去教導醒來的學生如何給抱枕變形了。
段薇離開后，余幼楓開始打量這間屋子。
這是一個兩室一廳的住宅，大概有八十平方左右。
房間不大，但佈置的很溫馨。
廚房、廁所一應俱全，客廳擺着暖色傢具，貼了清新淡雅的牆紙，非常有生活氣息。
在入口的門廳處，鞋櫃裏整齊放着男式皮靴和尖頭高跟鞋，還有一雙情侶拖鞋，從這些小細節就能看出來，這裏有一對男女正在同居。
“同居男女……是男女朋友，還是已經結婚的夫妻呢？”余幼楓默念着，徑直走向廚房，想看看能不能在裏面找到點什麼。
在她掀開食品櫃，到處亂翻的時候，希瑪妮進入主卧，打開了一個立式衣櫃。
衣櫃裏面除了男女服裝，還掛滿了各色絲巾，當希瑪妮的手恰巧觸及某塊絲巾的時候，一道滄桑的男聲在屋內響起，讓三人皆是一愣。
【曉麗很喜歡這些絲巾，無論是出門還是呆在家裏，她的脖子上永遠都圍着一塊絲巾。時間長了，這讓我覺得有些害怕……】
“什麼聲音？”金宇哲疑慮地道：“希瑪妮你剛才做了什麼？”
“我觸摸了一塊絲巾。”希瑪妮回答。
希瑪妮是一位中等個頭的女生，她身披薄紗製成的紗麗，金線勾勒出她曼妙的身材。
面對兩人疑惑的目光，她又用手碰了碰那塊絲巾，這一次什麼聲音都沒有響起。
她鬆開手，搖了搖頭道：“這應該是老師給我們的提示，老師說了，這是由她以前經歷過的胚胎噩夢改造而成的。剛才那道聲音，可能是過去噩夢中出現過的人物。”
“線索以這種方式提供嗎……有點像rpg遊戲。”金宇哲哼笑一聲：“果然是削弱難度的測試，不用我們自己去找npc套話，只要觸碰相應物品就能得到信息，這就簡單多了。”
了解剛才那道聲音的來源，三人對之後該做什麼有了明確的思路，分別選了一個房間進行搜索。
余幼楓回到廚房，繼續亂翻各種廚具，試圖觸發其他線索。
在她觸碰到一個裝滿豬肉的電飯鍋時，那道滄桑的男聲又響起了——
【最近豬肉漲價了，不過曉麗很喜歡煲湯給我喝，所以我還是經常喝排骨湯。曉麗做的湯有芳芳的味道，和芳芳過去盛給我的一樣好喝……是我想多了嗎？】
“這話有些不妙啊……”余幼楓想了想，用湯勺舀了一碗排骨湯品嘗：“湯涼了，但味道不錯，要是能加點番茄就更好了。”
“喂，這你也敢喝？”金宇哲瞪大了眼睛道：“你就不怕是那種玩意？剛才的聲音你也聽到了吧！”
“我看到鍋里只有排骨才喝的，我眼沒瞎。”余幼楓回道：“說不定喝湯也能觸發線索，試試也不會損失什麼。”
“為什麼我感覺是你自己想喝呢？”金宇哲懷疑地看了她一眼，虛着眼道：“算了，反正不是我喝，你隨意。”
說罷，金宇哲走到卧室，他打開電視機底下的柜子，在置物櫃的最深處淘到一個木盒。
木盒裏裝了一沓現金和一些重要證件，在這其中，就包含了兩本紅色的結婚證。
見到這個，金宇哲大喜過望。他連忙翻開，又是一道聲音響起——
【自從我和曉麗結婚，我就再也沒有見過芳芳。芳芳似乎從我的世界消失了，是我主動躲開了她。】
【芳芳是我的前女友，她一向對我很好。在我落魄的時候，她每天煲湯送給我，支撐我度過了那段艱難的歲月。她是一個很好的女孩，如果不是發生了那件事，我想我是不會離開她的——
我終究還是看見了她口罩下的那張臉，時隔數月，一想起那張臉，我還是忍不住想要嘔吐。
我實在接受不了她醜陋的外貌，哪一個男人都無法忍受那樣一張臉吧！】
“果然是這種發展。”希瑪妮幽幽地道：“男人再怎麼說喜歡共患難的女人，到了要結婚的時候，也會老實地選長得好看的那個。”
“不光男人，女人也一樣吧。”金宇哲感覺無辜中槍，毫不客氣地反駁道：“女人也會選擇追求者里最帥最有錢的，這是人類的天性，追求美貌有什麼不對！”
“雖然這話道德淪喪，但總覺得難以反駁呢……”余幼楓抹了抹嘴，換了一個地方繼續搞破壞：“話說你翻到了他們的證件吧，有什麼有用的信息嗎？”
“等等，讓我看看……男的叫牛嘉峰，是個小有名氣的小說作家。女的叫冷曉麗，是個非常漂亮的美女。”金宇哲看着照片嘖嘖稱讚：“冷曉麗結婚照沒帶絲巾，其他證件照也沒有帶，看起來挺正常的，換我肯定也選她。”
“越是這樣越顯得不正常。”余幼楓嘗試觸碰一本日曆：“按照剛才聽到的線索，異常應該是結婚後才發生的。我們先假定峰哥結婚後芳芳消失，接着曉麗開始佩戴絲巾，做的湯也有了芳芳的味道……連起來能讓人想到什麼？”
“換頭！身份互換！”金宇哲比了個割脖子的手勢：“驚悚片里經常有這種橋段，醜女嫉妒美女搶了她喜歡的男友，就殺了美女，整容成她的樣子嫁給男人。這裏是噩夢，醜女自殺后變成厲鬼也是有可能的。說不定醜女割下美女的頭，跟自己的頭換了換，這樣平時需要用絲巾掩蓋切割脖子的傷口，還有豬肉湯口感的問題就都能解釋了。”
“唉，為什麼女人總是喜歡傷害女人？”希瑪妮的樣子顯得有些憂傷：“割情敵的頭有什麼用，她也是無辜的受害者。就算換了美麗的頭，殊不知男人能背叛一次，也就會有第二次。要是我，就把那男人的頭割下來，每天抱在身邊，這樣生生世世永不分離，豈不是更好？”
“你這想法更嚇人啊，桂言葉嗎你？被你喜歡上才是真倒霉吧！”金宇哲看她的眼神都不對勁了：“好了，別扯這些有的沒的，想要通過這個測試，首先要找到藏在噩夢裏的夢魘胚胎。先假設我們的猜測是對的，那夢魘胚胎會是什麼形態，藏在哪兒呢？”
“還需要更多線索，僅憑目前這點信息無法推測。”余幼楓說著，觸碰了一下電燈的按鈕，但是沒有關掉它。
在她摸到按鈕的那刻，男人滄桑的敘述又開始了。
【我畏懼黑暗，有一天半夜起床，我聽見屋子裏傳來女人的哭聲，那聲音有點像曉麗。
我回頭看向她，曉麗的臉龐在黑暗中模糊不清，但我很確定，不是她在哭。那哭聲是從哪裏傳來的呢？】
“關燈。”希瑪妮突然道。
余幼楓關上燈，卧室頓時陷入黑暗當中，一陣斷斷續續的哭聲在房間裏響起。
這道哭聲無處不在，彷彿是從四面八方傳過來的，找不到源頭。
隨着時間推移，哭聲越發凄厲陰慘，聽起來有些滲人。余幼楓又開了燈，這時候希瑪妮連忙走到別的位置，再一次念道：“關燈。”
余幼楓又重複了幾次，在黑暗中希瑪妮觸碰了之前摸過的一些東西，但都沒有獲得新的提示。
“喂，你倆別再試了，你們沒發現隨着關燈時間累加，那哭聲越來越恐怖了嗎？”金宇哲眼神一凝：“搞不好後面會有真鬼出來，你們別作死啊！”
“但如果這是真的胚胎噩夢，在夢境中呆久了，靈感會被噩夢因子感染，通過考試也會陷入瘋癲。”余幼楓道：“而且外面的教室應該還在上課吧，老師不想暴露給我們開小灶的事，但如果下課了我們還沒出去，肯定會被懷疑的，所以我們最好快點解決。”
“是這樣呢，在真正的考試中我們也必須冒一定的風險嘗試。”希瑪妮補充道：“除非我們能用靈感把場景里的物體全部震碎，那樣完好無損的必然就是夢魘胚胎。但顯然我們都做不到，還是一點點嘗試吧。”
“說不過你們，三次元的女人就是麻煩。”金宇哲撇了撇嘴，一巴掌糊在了雙人床外側的枕頭上，他話音剛落，一段獨白應聲響起，煞是符合氣氛。
【曉麗她和芳芳不一樣，她有些嬌氣，但結婚後她越來越賢惠了，也是個好女人。
不過曉麗有些奇怪的習慣，她堅持睡在桌子另一頭。床頭桌那邊有個插座，她說靠近插座會感染輻射，會對身體不好，沒辦法，我只好依她。
另外，曉麗說她起夜頻繁，怕起身時吵醒我，便每晚睡在床的外側，這令我很感動。
可是，有一件事讓我遲遲不能釋懷。曉麗她討厭我噴吐的呼吸，說渾濁的空氣讓她無法入眠。於是每晚睡覺的時候，我們都背對着背，這讓我無法看見她的臉。
說實在的，我隱隱有種感覺，這種感覺讓我很害怕，要知道作家都是想像豐富的人。
我早就有所懷疑了……曉麗是不是瞞了我什麼？
我睡得沉，在我睡着后，她去做點什麼我也不知道。
而且不知怎得，我對絲巾的事十分在意。
時間久了，我心裏慢慢升起一個可怕的念頭。在這個念頭的驅使下，我在一天凌晨，扒開睡衣看向她繫着絲巾的頸部……】
“最恨這種說話吞吞吐吐，不一次性講完的人了！”金宇哲咬牙切齒：“我現在更在意了，他這是發現真相，被滅口了嗎？”
“鍋里的湯還挺新鮮的，他應該還沒死。”余幼楓以她的味覺擔保：“後續可能還需要觸發別的物品才能知道吧。”
金宇哲勉強接受了這個解釋，三人繼續在廚房、廁所、客廳等地打轉，試圖找到新的線索。
可惜，他們把能找到的東西都摸遍了，也沒有聽見新的獨白。
余幼楓沉思了一會兒，和希瑪妮對視一眼，一同嘆了口氣。
“我來吧。”她走到床邊，躺到那張疑似女鬼躺過的床上，慢慢閉上眼睛。
“喂喂，你們還真試啊。”金宇哲猶豫了一瞬，狠下心道：“要不我來吧，你們怎麼說也是女孩子，我一個男人在旁邊看着也不好。”
“不用了，是誰都一樣的。”余幼楓閉目道：“如果我不行的話，再換你試試，說不定這個女鬼認性別，到時候不用你說我們都不會放過你的。”
“感覺你倆比女鬼還兇殘。”金宇哲抱怨道：“好了，我知道了，萬一遇到危險你就大聲喊，我好拉你起來。”
待兩人調好站位，希瑪妮關上燈，哀怨的哭聲縈繞耳旁，令三人都不禁皺起了眉。
余幼楓躺在床上，雖然廚房和廁所的燈都亮着，但主卧的燈一關，亮度還是直線下降，整個房間都昏暗不明。
那哀怨的哭聲逐漸變得凄厲嘈雜，余幼楓閉着眼睛，代入感不能更強烈。
好在，她的這番犧牲沒有白費。
驚懼的男聲，如期而至。
【凌晨，趁曉麗還在夢中，我悄悄掀開她的被褥，偷看她的脖子。
結果讓我鬆了口氣，打消了我的疑心——曉麗的脖頸上沒有縫合的痕迹，是我想多了。
原本，事情會這樣結束。
可第二天中午，在我拉上窗帘小睡時，恍惚看見了一具無頭女屍壓在我的身上，使我動彈不得。
一直等曉麗回來，從夢中喚醒了我，我才得以解脫。
恐懼之下，我驚怒地問出困擾我很久的問題。我衝著曉麗質問，問她為什麼煲湯的味道和芳芳一模一樣？
曉麗笑了笑，說結婚後芳芳曾經來過。芳芳擔心我喝不慣別的湯，就將做湯的方法教給了她，囑咐她好好照顧我。
那天以後，芳芳就再沒來過。
曉麗的話勾起我的回憶，芳芳一向對我很好，是我對不起她。
原來真相是這樣。】
“曉麗當時就被弄死了吧，在那次登門之後芳芳取代了她的身份。”希瑪妮嘆息道：“這是多自戀的人，才會覺得這種解釋沒有問題。情敵見面分外眼紅，不打起來就不錯了，哪能心平氣和地討論如何做飯。”
余幼楓沒聽見希瑪妮的話，她的耳朵被一陣骨頭撞擊的聲音塞滿了，聽不見別的聲音。
她直挺挺地躺在床上，有一具無頭女屍趴在她身上，讓她連一根手指都抬不起來。
她想呼救，卻說不出話。她看見女屍光滑的脖頸斷面有一團黑色的霧氣在膨脹蔓延，霧氣遮蓋了她的五官，這讓希瑪妮開燈后，她也看不見頭頂電燈的光芒。
余幼楓嘗試用靈感驅逐這團黑霧，想奪回自己對肢體的控制。
然而，她感到一絲絲靈感從她的精神流逝，卻如石沉大海一般毫無作用。
她這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這是那個未曾露面的夢魘胚胎所支配的規則雛形。
卧室里的窗帘十分厚實，即便是在中午，拉上也能擋住大多數陽光。她此時明白了牛嘉峰動彈不得的原因，但即便只是未成形的規則，也是她這種新生難以抵抗的。
在它的規則下，摸黑躺在床上的人無法移動，只能等待他人將其喚醒。
“余幼楓？”
“余幼楓！”
她聽見有人這樣叫她。
她無法回答。
緊接着，她就被金宇哲和希瑪妮拖下了床，有一股阻力讓兩人差點搬不動她，費了好大力氣才終於讓她脫離床鋪。
“你沒事吧？這是幾？”她看見金宇哲緊張兮兮地對她舉起一根手指，實在不想回答如此愚蠢的問題。
於是，她直接道：“剛才我看見了一具無頭女屍，現在可以確定，曉麗確實死在了這個房子裏，被砍了頭。”
“怨靈復蘇嗎。”希瑪妮若有所思：“那夢魘胚胎應該與屍體或者頭顱有關，曉麗的頭顱我們知道，它在芳芳的脖子上，那曉麗的屍體去哪了？如果扔掉，砍頭的兇器可能還在。還有芳芳的頭，她把它藏在哪兒呢？”
“芳芳的臉長得很醜，應該會丟掉吧？”金宇哲不確定地道：“她平時都戴口罩，那張臉慘不忍睹。她已經換了美女的臉，自己的頭應該處理掉了。”
“你不懂。”希瑪妮輕聲道：“那畢竟是自己的頭，再丑也要留着。”
“就像太監一樣，被去勢了割掉的東西也要好好保留是嗎……”余幼楓突然冒出一句，讓金宇哲感到下面涼颼颼的。
“總感覺這種比喻好像不太對。”金宇哲無力地道：“我大概明白你們的意思了，不管夢魘胚胎是頭還是某樣殺死曉麗的兇器，現在的問題都是該如何找到它。我有個不成熟的想法，不知道能不能行……”
雖然這樣說著，但段薇講師已經告訴他們可以大膽嘗試，金宇哲就把他那個想法付諸實踐。
他從客廳順走一隻澆花的噴壺，走到廚房，將噴壺灌滿了水。
面對兩女疑惑的目光，他有點不好意思地道：“推理劇不是都這樣的嗎？我想芳芳在這裏作案行兇，再怎麼謹慎，也肯定會留下一點痕迹。現在已經過去了很久，說不定當初的血跡還能檢測到，這樣試一下，總比漫無目的的亂砸好。”
在他說話的時候，余幼楓和希瑪妮已經拿着從工具箱裏搜到的鎚頭和鉗子，在各處敲敲打打。
余幼楓逐一叩擊牆壁，她順着床敲打了一圈，從牆壁各處傳來的音調都一模一樣，顯示它們全都是實心的，並沒有隱藏暗格或者被埋了什麼東西。
不過，噩夢裏的規律不能完全和現實接軌。
余幼楓掄起鎚子，用鎚頭砸牆，牆面傳來堅實的反饋。她試着給鎚頭附着靈感，才終於將牆砸出一個小坑。
坑內滲出黑色的黏液，透過破碎的縫隙往裏觀察，似乎整個牆體都充滿了這種黑色的物質。
“不是這裏，但根據剛才的提示，一定有什麼東西在這附近。”余幼楓有點苦惱：“這屋的牆壁非常堅硬，不用靈感加持根本砸不動，但如果用靈感的話，砸不了幾次靈感就空了，必須得找對地方才行。”
“不在靠近桌子的那頭嗎？我還以為芳芳不讓峰哥睡那邊，是在那裏藏了什麼東西呢。”希瑪妮從床底鑽出來道：“我檢查了裏面，床底沒藏屍體，也沒有人頭，更沒找到像殺人兇器的東西。既然不在這邊，那就是在另一頭了。實在不行，我們就把床砸了，這張床也顯得很可疑。”
“不急，先讓他試試。”余幼楓指了指金宇哲那裏：“他用靈感改造了那個裝滿水的噴壺，將它變成了魯米諾試劑，靈感已經用完了，總得讓他試試效果。”
魯米諾是一種靈敏的化學試劑，能檢測出肉眼無法察覺到的微量血液。
就算時隔多年，它遇血也會發出藍光。儘管金宇哲手裏的那瓶東西是噴壺+清水變得，但只要他相信，那他手裏的噴壺就是魯米諾。
“也是，這個場景主要是讓我們學會如何改變夢境，利用改造物輔佐調查。”
希瑪妮撫摸手中的鉗子，她已經用靈感將其改造的鋒利無比。
就在不久之前，她用它切碎了沙發，確認裏面沒藏東西。
在胚胎噩夢裏改造物品，消耗的靈感比在他人夢境中多了數倍。
在外面的教室里對付抱枕，她感覺輕輕鬆鬆，覺得再變一百個也不成問題，可是在這邊，她只改造了一把鉗子，就感到十分吃力。
“你們準備好，我要關燈了！”
金宇哲喊叫一聲，余幼楓和希瑪妮連忙離開床邊，看他關燈噴洒魯米諾。
黑暗的室內，金宇哲將由魯米諾噴到每個他覺得可疑的地方。
很快，從門廳處發出醒目的藍色熒光。金宇哲順着起始處一路噴洒，藍光穿過客廳，一直延伸到卧室。
最後，藍光蔓延到雙人床貼合的牆面。
熒光最後消失的地方，正是牛嘉峰每晚躺下，整張臉面對着的那一小塊牆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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