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房東太太的回答讓余幼楓有點惋惜，雖然尼古拉是一個挺奇怪的人，但他到底沒有攻擊過她。平心而論，她還是蠻希望這位同學能通過軍訓的。
“是被學生偷襲了嗎？不，這兩天他好像跟邪教徒扯上了關係，和隨身攜帶聖水的瘋子在一起，翻車也是有可能的……”余幼楓突然記起一件事：“等等，隔壁的新租戶就是他介紹來的，新租戶不會也是太陽教徒吧？”
尼古拉不會無緣無故給房東太太介紹租戶，那新租戶的身份一定很不簡單。
余幼楓細思了一會兒，覺得尼古拉被淘汰很有可能與新租戶有關，於是，她決定最後一天遠離新租戶，甚至取消了繼續觸發任務的計劃。
吃過早餐，余幼楓鑽進棺材躲避白日的陽光。
等到夜幕降臨，她終於迎來了軍訓的最後一天，同時，她也痛下決心，打算用這天干一件突破自我的事。
“雖然已經下定決心，但事到臨頭果然還是想退縮啊。”余幼楓坐在梳妝枱前，鏡子裏面是一張生無可戀的臉。
在桌子中央，擺了一盤去掉了腿和翅膀的活體蟑螂（怕蟑螂亂跑預先做的食材處理）。
毫無疑問，這盤蟑螂是她自己料理的，也是她要求今天三餐在卧室里吃的。
厭食醫院一行，余幼楓得到的最大收穫就是看到了自己和其他學生的差距。
那名叫安娜的女義工，她的演技自然，做事心狠手辣，最讓余幼楓佩服的是，她對自己也十分心狠——軍訓世界中要想獲取屍氣，必須每天食用正常分量的食物，安娜的皮膚完好無損，顯然也吃了不少那種東西。
余幼楓知道自己的情況，有飢餓作弊，她才能咽下這些食物，她也察覺到‘飢餓’出現的不對勁，可能不是每個人都像她一樣能調動現實感官。
這本來無關緊要，管她用什麼方法，能吃下就行。然而，這幾天她認真思考過這場軍訓的意義，軍訓是適應未來生活的一次演練，也就是說，目前在軍訓中出現的元素，在未來碰見夢魘胚胎的時候大概率會遇上。
“夢魘是從噩夢中誕生的產物，對付夢魘胚胎的方法，自然是深入噩夢，在夢中將其終結。”
“厲鬼，殭屍，蒼蠅，蟑螂……估計以後要與這些東西糾纏了，想想就知道，噩夢裏能有什麼好玩意啊！”
余幼楓凝視着盤子裏的蟑螂，再一次變得苦大仇深：“而且第一天老師們就提醒了，不可在npc面前暴露身份。就像昨天，一遇到危險，莎拉這個未成年蘿莉就會被母親領走。以後在噩夢裏，估計也要按一定的規則行事，每個夢都會有獨特的身份背景，要是夢中是一個‘屎殼郎是絕頂美味’的世界，你吃了竟敢表現出難吃，豈不是分分鐘暴露了嗎？”
“不光得吃，還得吃出表情，吃出感想。即便沒有飢餓幫忙，我也能做到！”余幼楓對着鏡子露出一個扭曲的笑，狠心舀起一勺蟑螂，一分鐘還沒有把它放到嘴裏。
就跟蹦極一樣，雖說是自己決定要玩的，但站在蹦極台上，有一半人還是狠不下心，得被人推一把才能下去。飢餓對余幼楓來說，就是推她的那條胳膊。
盯着鏡子裏的眼睛，余幼楓默數了十個數，這次終於把蟑螂扔進了嘴裏。
剛咽下沒幾秒，她就面色大變，“呸”地將其吐了出來，彎腰朝地板不斷嘔吐。
“嘔…全吐出來了…真是糟糕……最後一天，連嘔吐的感官也完全還原了嗎……”余幼楓把嚼碎的蟑螂殘渣完全吐出，還嘔出一堆黑色黏液：“具現化的屍氣，原來是這幅樣子……話說前兩天吃下去只會噁心，可不會真吐，老師們這是故意不想讓我們輕鬆通過軍訓啊……”
余幼楓對着盤子裏掙扎的小傢伙們苦笑：“剛下定決心，就遇見這種事。不過醫院裏的重症患者更要受罪了，比起他們，我算是自作自受。”
余幼楓用手帕擦了下嘴角，喝了口污水咖啡緩了一會兒，繼續拿起勺子與蟑螂奮戰。
在這值得紀念的一天，她嘗試了蟑螂、發霉麵包、蜘蛛等各種她能找到的噁心玩意，她一面吃，一面對着鏡子練習表情。
在高壓練習下，余幼楓收效頗豐。現在她不開飢餓也能裝出享受的樣子，甚至還能邊吃邊誇，將黑暗料理吹出花來。當然，她的內心也受了不少摧殘，這世上任何收穫都是要付出代價的……
……
參與軍訓的共有1039名學生，經過夢境時間五天的淘汰，成功通過軍訓的僅剩三分之一。
當軍訓結束，不少從重症病房解脫的學生喜極而泣，有些甚至沒出息地哭出了聲。
久別的副教授在台上致詞，不過余幼楓一句也沒聽進去，一回歸現實，被夢境隔斷的飢餓就捲土重來，她一手捂着胃，一手從兜里不斷掏出餅乾糖果往嘴裏填。
“…幼楓，你能剋制下嗎？周圍的人好像都在看你。”
即便有忍不住哭泣的學生，余幼楓嘎吱的嚼糖聲混在裏面也相當明顯，察覺到其他人投來的異樣目光，杏梅小聲提醒，只可惜余幼楓完全沒精力回應。
吃完了所有藏在口袋裏的儲備糧，余幼楓才恢復了一點理智，壓低聲音道：“你有帶吃的嗎？”
“沒有，你忍一會，等許副教授說完話，我們去食堂吃。”杏梅悄聲回道。
余幼楓勉強打起精神，渾渾噩噩挨到講話結束。
等她們離開禮堂的時候，時間已過晚上七點。
學生們推搡着離開，余幼楓餓得快沒力氣，幾乎是被杏梅拖進了食堂裏面。
前面說過，食堂是學院裏唯一有良心的建築。
食堂一層的餐點以自助的形式提供，其中以“東方菜系”，“西方菜系”，“土耳其菜系”分割成三大餐區，來自不同國度的學生都可按照自己的口味選擇餐區就坐。
另外，每個餐區里又劃分出數種菜系，比如“東方餐區”里就包含“中餐”“日料”“印度菜”等，餐桌上擺滿了各種符合當地大眾口味、具有代表性的菜肴。
可以說，再挑嘴的學生都能從裏面找到幾樣自己愛吃的東西。不嫌麻煩的可以多走點路，在三大餐區都轉一圈，以一頓飯的功夫享用世界美食。
當然，餓了整整一天，余幼楓沒那個耐心慢慢享受各地風味。
一看到食物，她就迫不及待地撲了上去。她顧不得挑選食物，隨便夾了兩盤咖喱麵包，然後端着盤子邊走邊吃。
“真羨慕你，經歷了軍訓還有胃口吃東西。”杏梅搖搖頭，苦笑着盛了半碗粥。雖然她也餓的不輕，但一想起軍訓的慘痛遭遇，她就噁心的反胃。要不是怕身體撐不住，她連一口水都不想喝。
杏梅端着粥走進東方餐區，坐到了余幼楓對面。
她慢吞吞的喝粥，當余幼楓把麵包都吃完了，她才勉強喝了一半。
吃了六分飽，余幼楓的理智終於全回來了，她不好意思地向杏梅道謝，然後端着盤子走到盛咖喱麵包的地方，又拿了滿滿一盤，才從取餐點回來。
“你還沒吃飽呀，每次看到你的飯量，都覺得不可思議。”杏梅道：“還有光吃一種，你不覺得膩嗎？”
“剛才那兩盤我沒嘗到味，不過應該挺好吃的。”余幼楓道。
她咬了口麵包，炸成金黃色的表皮酥脆可口，內里的咖喱香味濃郁，難怪她吃了兩盤還不覺得膩。
余幼楓吃掉一個，感覺有些口渴，就盛了杯冰鎮椰汁，悠閑的品嘗剩下的麵包。
“你說，那些高年級的學生怎麼穿成這樣，漢服、洛麗塔也就算了，那個剃光頭穿袈裟的是在cos唐僧吧，他不覺得羞恥嗎？”杏梅喝掉一勺粥，悄悄地道：“還有你看那張桌子上的西裝男，《學院生存指南》裏說他也是一個夢魘，讓我們遠離他，可有一個高年級的學生坐在他對面，正在和他說話。”
余幼楓朝杏梅指的方向看去，那邊是獨立於三大餐區之外的一個迷你餐區。
小餐區被簡單的隔斷分割出來，裏面只擺了八張桌子，卻坐滿了一群奇裝異服的人。
那群人里有穿婚紗花嫁lolita的，有趿着拖鞋不修邊幅的，還有把自己裹成木乃伊的……除了漫展，在日常中穿成這樣很需要勇氣，不過這些高年級旁若無人，毫不在意新生偶爾投來的詫異目光。
“這是不知道能活到什麼時候，所以乾脆放飛自我，穿什麼看心情嘍？”看到這群學長學姐放飛的模樣，余幼楓深感不妙。
她移開目光，看向杏梅所說的“夢魘”。
那個夢魘是一位面容哀傷，渾身西裝革履的男人。
男子低着頭，正用湯匙慢慢喝一碗湯，看起來只是個有故事的紳士，甚至比周遭那些奇裝異服的學生正常多了。
在這位夢魘對面，有一名身着黑袍，頭戴兜帽，把自己從頭到腳包裹的嚴嚴實實的學生。
因為該生連眼睛也遮住了，只露出半個下巴，一派神秘法師的打扮，所以無從判斷他是男是女，不過看夢魘喝一口湯說一個字的樣子，他倆應該是在對話。
“他們在做什麼？真奇怪。”余幼楓抿了口椰汁，愜意地眯起眼睛：“算了，不管我們的事，明天有門叫《夢魘學》的課，到時候老師應該會講。”
話雖這麼說，她和杏梅還是充滿了好奇心，不時就往那邊瞅一眼，想看看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當杏梅喝完粥，那名西裝男也放下湯匙，似乎終於喝完了那碗湯。
這時候，坐在迷你餐區裏的高年級學生，他們的視線都集中在了那名黑袍學生身上，其中有一名學長臉上露出誇張的笑，用惡毒的語氣大喝道：“三，二，一……給老子爬！”
話音剛落，黑袍學生捂着腹部轟然倒地。
他摔倒的聲音吸引了不明覺厲的新生，但大家都搞不懂到底發生了什麼。
在新生或是恐懼、或是好奇的注視中，黑袍學生四肢着地，以詭異的姿勢在地上爬行。他爬行的樣子非常熟練，看起來有點像海龜。
老生們頓時爆發出不客氣的鬨笑聲，這下子，就算新生們不知道事情的緣由，也忍不住為在地上爬的那位感到尷尬……
“……有點可怕啊。”余幼楓目視黑袍學生匍匐在地，尷尬的都不忍看下去了：“所以他帶兜帽，是為了不讓別人認出他，防止丟人吧？”
“或許是這樣子呢。”杏梅遲疑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