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牛牛

牛牛牛

郭縣尉的府城之行非常順利。

考慮到今年石江縣多征了一次徭役,河工那處少說還要兩個月才能做完,又有楊紹光的親筆信訴苦,講了春耕的難處。

結果自然是會哭的小孩有糖吃。

官府從西北那邊調來的一千頭牛,果真賣給石江縣六百頭,其中五百頭是兩三歲的成牛,搭上一百頭一歲左右的小牛。

價格倒是便宜,不論大小,一律只要七兩五一頭牛。

郭縣尉雖然不滿意搭的那些小牛,但是他也知道就要春耕了,整個廬州府下屬十來個縣,都盯着這一千頭耕牛。

要不是楊縣令的世家出身,跟知府大人私交甚篤,又憑藉著他的座師在朝中的地位,不然根本不可能弄走這其中的一大半。

所以郭縣尉非常識趣的全要了下來,價錢也沒敢多砍。

這些牛領回來,臨時安置到縣城西面的牛市上,瞬間把一個空蕩蕩的牛市擠得滿滿當當。

俞善喜愛的望着這些牛,一頭頭的皮光水滑,銅鈴大的眼睛炯炯有神,看着就招人喜歡。

楊縣令已經把如何賒買耕牛、租賃耕牛的告示發了出去,但凡有意願的農家,要帶着自家的戶籍和田契一起,到衙門裏來簽契書。

契書要簽兩份,一份是關於牛的租賃或買賣合同;另外一份則是預簽的收糧合同。

上面寫明了夏收之時,要根據田契上寫所的畝數,將其收穫的五成優先賣與俞善;

只有到時俞善出具了不予購買的憑證,農戶才可以把糧食賣與他人。

至於糧食的價格,俞善承諾界時會以官府的定價收購。

如今萬事具備,只差賣牛了。

郭縣尉奔波了幾天,連頭髮里都沾着草料。

他找到正在看牛的俞善,一臉嚴肅的問:“聽說你前兩天遇刺了?是因為拍賣米粉配方得的那五千兩銀子惹來的禍事?”

說著,郭縣尉上下細細打量一番,發現俞善毫髮無損,這才鬆了一口氣。

拍賣米粉配方這事兒,他確實推波助瀾用了些手段,為的是推出一個高價來,好讓俞善心甘情願交出三合土的配方。

結果竟然因為這筆橫財給她招來禍事?!

好不容易才跟俞善這精明的小丫頭人情兩清,若是因為他一招不慎給俞善招來禍事,怎麼感覺好像又欠了她點兒人情呢?

郭縣尉簡直沮喪。

尤其是本縣的治安與捕盜之事,正是他這個縣尉的職責,不管他在楊縣令面前有多麼得用,出了這種事,就是他這個縣尉的失職!

郭縣尉深深感受到被打臉的痛苦。

因此,他對幕後主使牛宏勝更加惱怒:“牛記商行好大的膽子!在本官眼皮子底下還敢動這種心思,真當本官是擺設了?”

發完脾氣又詢問俞善:“你們抓到的那個老五,當真招認過,牛宏勝曾指使他劫殺過路客商嗎?

俞善點頭:“千真萬確,當時小鏡庄的眾多庄奴和獵戶奚晟都是證人。”

“可恨!”郭縣尉捶拳大嘆:

“差役把那老五抓回衙門以後,他又反口不認了,只肯承認他跟牛宏勝一起喝酒時,聽到你手裏有一筆橫財,這才見財起意。

就連去劫殺你,也是他一個人的主意,跟牛宏勝無關。”

俞善這些天本來就奇怪,為什麼一直沒有傳出牛宏勝被抓起來的消息,現在她知道了,原來變故在這裏。

俞善搖搖頭,嘆道:

“那老五也不傻,當時他被石灰水弄得半瞎,我們用古大夫能治他的眼睛為餌,誘他說的實話。

更何況跟我們說了,不痛不癢的,對他沒有半點兒妨害。”

俞善見郭縣尉聽進去了,便將這其中的利害分析給他聽:

“其實除了這一樁事老五被抓個正着,無法脫罪之外,那些劫殺客商的罪名隨便哪一樁認了就是死罪,他是傻了才會承認。

就連他想殺我這件事,也只是個未遂而已,罪責並沒有多重。可他要是敢把牛宏勝也牽扯進來,想必在官府要了他的命之前,牛宏勝就會先下手為強了。

畢竟是他自己說的,牛宏勝的手段狠辣還在他之上。”

郭縣尉越聽眉頭皺得越緊。

他經年審案,這些事情的道理,只要靜下心來,其實不難想明白。

只是他剛從府城一回來,手下差役就趕緊來報了這樁大案。

郭縣尉是真沒想到光天化日之下,歹人如此大膽。

這幾年石江縣的治安不說路不拾遺,夜不閉戶,也不至於到這盜賊公行的地步吧?

偏生這老五現在咬死了不肯招供,又耐得住刑,過了幾遍大刑都挺過去了,再動大刑就有屈打成招的嫌疑。

這讓郭縣尉頗有種狗咬刺蝟,無從下嘴的感覺。

啊,不對,誰是狗!呸!

現在見到俞善,郭縣尉突然聯想到一個人。

他靈機一動,有了個好主意:“俞小娘子,本官想跟你借一個人。”

“什麼人?”

俞善看郭縣尉一臉興奮的壞笑,突然也心有靈犀:“你不會是想請我想的那個人,再用我想的那個法子吧?”

她繞口令似的說得複雜,但是兩隻常玩聊齋的狐狸,都明白對方在說什麼。

郭縣尉嘿嘿一笑,第一次誇讚俞善:“連你也想到了,就說明我的主意還不算太壞嘛。”

俞善無語的小小翻了一個白眼:“這事兒你問我也是白問,有什麼想法你可以自己去跟他聊,具體要怎麼做你們倆商量。”

反之這損招與我無關就對了。

問清楚奚晟在哪兒,郭縣尉興沖沖找奚晟共商大事去了。

是夜,被關押在大牢裏的老五險些遭蒙面人滅口。

當時他正在熟睡,突然有一種汗毛豎起的危機感。

老五常年刀口上舔血,對危險有種近似於野獸的直覺。

於是他一個鯉魚打挺,坐起來就地一滾,才發現自己只差一點點,就要被一個蒙面人用閃着寒光的利刃割了喉嚨。

老五一邊死命掙扎,一邊大喊救命!

也幸虧縣衙大牢裏重犯不多,看押老五的差役警醒,發現這邊的動靜也大聲叫嚷出來。

蒙面人一擊不中,乾脆陰惻惻的撂下一句狠話:“把你的嘴閉緊了,不然就讓你變成死人!”

雖然沒有提任何名字,可老五就是知道,這是牛宏勝那不講信義的老小子買兇殺他滅口來了!

老五后怕極了。

他豈會不知道,只有千日做賊,哪有千日防賊的道理?

他也是當過賊的,知道就算今日僥倖逃過了,下次可能就沒有這麼好運氣。

那牛宏勝是一向奉行無毒不丈夫,一旦動了殺心,必然不會放過自己!

想通了這一點,老五心一橫,連這一晚都等不及過去,抱着牢房的大門拚命嘶喊:

“我招啊,大人,只要饒我不死,我什麼都招。”

郭縣尉笑着無聲謝過假扮蒙面刺客的奚晟,連夜給老五錄了口供,又讓他簽字畫押。

第二天一大早,石江縣衙門的差役難得全體出動。

他們兵分兩路,一路按照老五的口供,去荒山野嶺挖受害者的屍骸;

另外一路差役則拿着縣令大人的批捕文書,直撲牛記商行牛宏勝的大宅,將還在小妾溫香暖玉環繞中的牛宏勝抓個正着!

消息傳出,眾人嘩然。

縣城誰不認識牛大行商?居然是個殺人越貨的衣冠禽獸!

這樁大案轟動了整個石江縣,消息不脛而走,甚至還傳到府城去了。

可惜,牛宏勝花大價錢請了最好的訟師脫罪。

最終的物證,也只能把攔路設伏,搶劫貨物的罪名跟牛宏勝聯繫在一起,而真正動手殺人的罪名,反而全都被老五背了。

也因此,老五的證詞不起什麼作用。

案子最終拖了半年,楊紹光無奈之下,只能饒牛宏勝一命,判他抄沒家產,流放三千里!

這些都是后話。

眼下最關鍵的,是從府城買回來的牛該怎麼分。

“什麼怎麼分?”面對俞善的詢問,郭縣尉裝糊塗:“當然是按出資數額來分。

五百頭成牛,你佔四百頭,衙門佔一百頭;

一百頭小牛,你佔八十頭,衙門佔二十頭。非常公平。”

俞善又不是不識數:“我出了四千兩,按七兩五一頭牛算,該得五百三十三頭牛。

零頭我就不跟郭大人細算了,這四百八十頭牛之外,您還得再補給我五十三頭牛才對數。”

郭縣尉不肯:“我是七兩五一頭買的不錯,不說加價賣給你,怎麼也要按去年牛市的價格來算吧?

這樣吧,還是八兩一頭牛,我吃點虧,把小牛全都給你,總數還是五百頭,怎麼樣?”

你這是吃虧嗎?你這明明是在佔便宜。

俞善腹誹不已。

不過,要是沒有楊縣令和郭縣尉,自己這批牛是不可能買到手的。

她痛快點頭:“就這麼成交。只是我有個條件,你得饒給我一批草料,至少夠這五百頭牛吃上十天的。”

郭縣尉表示並無不可。

他本就是帶着草料回來的,牛都賣給俞善了,他還要草料幹什麼?

兩人終於意見達成一致。

俞善想得很好,十天時間,這些牛怎麼著也該分光了吧?

省得她還得操心從哪兒找草料喂牛的問題。

然而,事情卻不像俞善想得那麼順利。

驚蟄時節,春雷漸啟。

所謂“春雷驚百蟲”,伴着陣陣春雷,大地開始復蘇,漸漸開始有了春意。

天氣乍暖還寒,一場春雨之後,有經驗的老農都開始蹲在地頭,查看田地里是否已經化凍。

今年家家的勞力都不足,地只要一化凍,就馬上要開始春耕了。

俞老頭用了一晌午時間,在自家的三十八畝地里轉了一圈,往年看着這些土地只會讓他驕傲不已,今年的滋味卻有所不同。

這可怎麼種啊?

家裏最主要的勞力就是長房的三父子,偏偏今年被征了河工。

就連慣會偷奸耍滑的老三也不在,不然多少也是個勞力。

俞老頭早幾天已經託人送口信給縣城的老四俞懷興,讓他回家來幫家裏春耕,沒成想這口信兒如泥牛入海,至今也不見迴音。

俞老頭愁眉苦臉回家,一進屋就聽見大兒媳孫氏叫罵的聲音:“你說你怎麼就不死在織坊呢?好歹也能給家裏賠一筆錢,現在作這副死人樣子給誰看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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拖油瓶只想種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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