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瓜

吃瓜

說起來,這一畝套種的西瓜和棉花能長勢良好,楊黍、楊禾兄妹倆功勞不小。

莊子上每個人都領着差事,雖說農田這一塊兒都歸楊庄頭管,可他的精力除了放在幾十畝莊稼地上,還要在山坡上那幾畝茶苗田裏花上不少功夫。

楊庄頭只種過莊稼,沒種過茶樹,遇到什麼問題,只能憑着以前種莊稼的經驗摸索着來解決。

好在果山莊有擅長侍弄茶花的庄奴,俞善想着,茶花和茶樹本就是同屬,道理應該是相通的吧?

所以前些日子,俞善直接向宋庄頭借了兩個合適的人選,暫時調過來,總算幫着楊庄頭一起,把茶苗田打理起來了。

與此同時,又是夏收又是秋種,人人都忙得團團轉。算來算去,整個小鏡庄就只有這倆小孩和四歲的楊豐年最悠閑了。

於是,俞善鄭重地把瓜田託付給楊黍和楊禾,嗯,還有小跟屁蟲楊豐年……

仨小孩以前整日漫山跑着玩,現在把玩樂的地方改成了瓜田。

每天勤勤懇懇的,給瓜田除草抓蟲不說,西瓜開花的時候,還按照俞善教的方法,分辨出雌花和雄花,好一朵一朵的給西瓜花授粉。

倒不是俞善多此一舉,實在是因為,她之前問遍了石江縣所有賣種子的地方,都沒找到有賣西瓜種子的。

所以,除非寫信再請周懿言幫忙找種子,眼下瓜田裏種的,就是俞善能弄到的唯一一批種瓜了。

西瓜是蟲媒花,花期主要靠蜂子、蝴蝶之類的昆蟲異花授粉。為了保證授粉,開花的時候,俞善還把原本安置在油菜地的峰箱都搬到瓜田裏去了。

結果還是不大放心,她總覺得今年雨天太多,蜂子們都偷懶不幹活兒。

所以,為了確保田裏能多坐瓜,俞善覺得還是人工干預一下比較保險。

給西瓜授粉倒是挺簡單的,先辨認出雌雄——黃褐色的雄花色澤鮮艷;淺色雌花開花以後,花瓣下面結着一個小小“西瓜”,最是好認。

西瓜花清晨開放,下午閉合,只要趁着花開到最盛的時候,挑那些顏色鮮艷,花冠最大的雄花連柄摘下,摘掉花瓣,只留着花藥,來給主蔓上長得最好的雌花授粉。

然後再將瓜蔓上多餘的花朵剔除,一條蔓上只留下一隻瓜,以確保這批種瓜汲取到足夠的營養。

終於等到花落瓜現,楊黍、楊禾又發現,西瓜整個兒都趴在地窩裏,總會有一面曬不到太陽。

久而久之,底下那面的瓜皮就有些發黃,比起另一面曬足了太陽的,挨着地的那一面瓜皮很厚,型狀甚至還有些扁。

兄妹倆問過俞善才知道,這西瓜要是曬不到太陽的話,不光長不大,裏面的瓜瓤還不甜!

這怎麼能行呢?!

結果,兄妹倆又每天都蹲在瓜田裏,挨個兒給西瓜翻面,確保它們每一面都能曬足了太陽,一個個長得圓滾滾,變得甜嗖嗖噠!

對兩個半大孩子和一個真正的小娃娃來說,一畝瓜田就夠他們忙活得了,差不多五六天才能翻夠一遍,周而復始,堅持翻過幾次,西瓜就徹底成熟了。

此時,楊黍和楊禾領着俞善到瓜田邊上,向她展示自己的勞動成果,小臉上神情自豪。

連小小的楊豐年都知道西瓜好吃,他咬着大拇指,努力噙着口水,滿臉的期待。

這些天,楊豐年一邊幹活,一邊聽哥哥姐姐繪聲繪色地講西瓜有多甜——其實楊黍、楊禾也是聽俞信轉述了俞善的描繪,仨小孩誰也沒真正吃過西瓜,偏偏把這轉了兩手的話,簡直是誇大又誇大,勾得楊豐年肚子裏的小饞蟲蠢蠢欲動。

楊豐年實在是好奇極了,還悄悄地趴在大西瓜上聞過,可是隔着瓜皮一點兒香氣也沒聞到。

俞善看着瓜田裏層層葉蔓下,若隱若現藏着的一個個大西瓜,外皮光滑翠綠、瓜體圓潤飽滿,總算體會到了瓜農的喜悅從何而來。

她曾經呆過的一個縣就以盛產西瓜聞名,只是一到豐收的季節,全縣上萬畝西瓜齊齊上市,瓜農們光為了解決滯銷的西瓜就用盡了招數,真是頭疼都來不及,而且越是豐收越頭疼。

最後經過充分的實地調研,縣裏實行了大刀闊斧的改革,推行西瓜跟棉花、花生、玉米、紅薯等多種作物套種,同時對西瓜品種改良,讓瓜農們改種早、中、晚熟西瓜,好錯期上市。

如此一套組合拳打下來,西瓜的上市期拉長,同時一畝地的效益達到上萬元,瓜農們總算能在豐收的時候露出笑容了。

不過眼下對俞善來說,這種競爭的憂慮根本不存在,恐怕石江縣還沒人種過西瓜呢。

這一畝西瓜不愁賣,俞善只需要操心該怎麼保留種子。

俞善繞着瓜田轉了一圈,目光所及之處,俱是瓜瓞綿綿,果實累累看着就喜人。

她走到田邊,隨意挑了一顆翠綠花紋的大西瓜,蹲下去輕輕摸了摸油亮的瓜皮,手感光滑;

她又隨手輕拍,西瓜發出嘭嘭的悶響,能感覺到瓜皮很薄,果然是熟了,而且是熟得剛剛好。

俞善一抬頭,看見楊豐年正眼巴巴的看着自己,不由的一笑,直接把這顆西瓜摘了下來:“走吧,咱們嘗一嘗到底熟了沒有。”

楊豐年眼睛一亮,忍不住立時歡呼道:“太好了!今天有西瓜吃啦!”

楊黍嫌棄地輕輕敲了傻弟弟一個腦崩——怎麼這麼嘴饞!當著主家的面,像什麼話嘛。

早上喝牛乳的時候剛聚齊過一次的眾人,還未到吃午食的時間,就又被叫到了一起。

大家一直知道孩子們照料瓜田做得不錯,還聽他們提過不止一次,主家說過,只要這畝西瓜照顧得好,就給他們一個大大的獎勵。

如今一看,孩子們果然不負重望,楊庄頭覺得臉上有光,深以為孫子孫女們繼承了自己種田的手藝。

米娘子用沁涼的井水細細洗過西瓜,用刀刃輕輕一碰,便聽見“嘭”地一下,西瓜上已然裂出一道長長的口子,隱隱約約露出裏頭紅紅的瓜瓤,同時一股清香飄進人們的鼻子裏。

楊豐年離得最近,他的腦袋只有案板高,反倒聞得最分明,就見他抽了抽小鼻子,驚喜地說:“咦,我哥這回沒騙我,西瓜是甜的!”

楊黍照他小屁股上輕踢了一腳:“我什麼時候騙過你了?你都沒吃呢,怎麼知道是甜的?”

楊豐年小小年紀已經知道打不過他哥了,於是敢怒不敢言,捂着屁股哼道:“我就是知道,一聞就是甜的!比怡糖還甜!”

就在兄弟倆拌嘴的時候,米娘子已經手腳麻利地刷刷刷,把半個西瓜切成小塊。

瓜皮碧綠,瓜瓤鮮紅,瓜肉上還嵌着星星點點的黑色瓜子。

太好了!

若是從前,俞善肯定會嫌棄這西瓜吃着不好吐籽,現在,她看見那一顆顆飽滿烏黑的西瓜子,不知道有多高興——明年的種子穩了!

隨着紅紅的西瓜汁流淌在案板上,那股子甜而不膩的清香越發明顯。

在場圍觀的所有人都深深吸了口氣,嗅着這新鮮而清甜的香氣,然後忍不住在心裏說:沒錯,一聞就知道是甜的!比怡糖,比蜜都要甜!

“還楞着幹什麼?都拿一塊先嘗嘗味道吧。”俞善說著,自己首先拿起一塊西瓜,迫不及待咬了下去。

唔,真是太久沒吃過西瓜了,好懷念這個味道:口感沙甜,同時不失爽脆,汁水足夠的清甜卻不膩口,果然這炎炎夏日,咬一口西瓜才最消暑。

見主家開動了,於是大家人手一塊,紛紛咬了下去,又齊齊瞪大了眼睛!

楊庄頭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細細品了半晌,感嘆道:“嗯,這西瓜皮薄肉脆,味甜多汁,比我吃過的果子都甜!肯定能賣個大價錢!”

俞善:……本來大家就覺得這東西稀罕,不怎麼敢吃,你這麼一說,大家更不敢下口了。

米娘子更是拿了塊乾淨的籠布把剩下半個西瓜罩了起來:“信哥兒和昶哥兒去學堂了,這半個就留着等他們下學了再吃吧。”

好吧,俞善無言以對。

吃獨食是不對的,好東西要大家一起分享……

可天氣這麼熱,剩下半個切開的西瓜肯定是放不到下晌的,不如大家吃完了事。

俞善覺得大家反應都太大了,不管這西瓜能賣多少錢,自己還不至於小氣到,連半顆西瓜都捨不得的地步吧。

不過米娘子說得對,倒是應該再摘兩顆回去,好讓蔓姐兒和劉巧鴿她們也嘗一嘗。

她吩咐大家把剩下半個西瓜分了,又帶着何二妞去瓜田裏挑了兩顆大西瓜,主僕兩人一人抱着一顆回家去了。

其實要論消暑解渴,肯定還是冰鎮過的西瓜最為適宜。

俞善打定主意,回去就先把這兩顆西瓜吊到井裏湃上,等到下晌信哥兒和昶哥兒回來,剛好能吃上清爽的冰鎮西瓜。

誰知道,剛進家門,俞善就發現家裏來了一位意想不到的不速之客。

堂屋裏傳來一陣銅鈴般的笑聲:“……我們葛千戶說了,應該惜物,這些碗堆在千戶所也是白白放着,不如我跑一趟還回來,省得你們還要去採買……”

這粗獷的聲音俞善聽着就耳熟,是石江衛所的姜百戶吧?

他來幹什麼?什麼碗?

俞善一腦門的疑問,她連手裏抱着的西瓜都忘記放下了,徑直快走幾步進了堂屋。

果然,堂屋裏堆着兩筐碗,正是端午時,姜百戶從攤位上買糖水時,順便買走的那些。

不過俞善可記得,當時姜百戶連碗錢都另外付過了,錢貨兩訖,怎麼又給送回來了呢?

她看看笑得一臉春風,黑面中透着緋紅的姜百戶,再看看坐在另外一側的俞蔓和劉巧鴿。

見俞善進來,劉巧鴿一臉狹促的笑容,挑着眉頭看看姜百戶,又隱晦地朝着俞蔓坐的位置努了努嘴。

俞善瞬間明白過來了,還碗只不過是個借口,姜百戶這是沒有條件也要製造條件,為的就是光明正大的來見俞蔓一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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拖油瓶只想種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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