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如今皇后的父親是越全兩州的總督,掌握兩州的行政、經濟及軍事,陸家這幾年在兩州掌握的權勢是愈發大了。
而祺妃的父親則是從二品的通政使司通政,掌出納帝命、通達下情、關防諸司出入公文、奏報四方臣民建言、申訴冤滯或告不法等事。基本上很多朝廷要事,他都瞭若指掌。
再加上祺妃誕下了大皇子,他們嘗了之前的甜頭,這會兒當然是想謀求更大的造化了。
更何況陸家雖然算是越全兩州的土皇帝,但是論在京中的勢力,到底還不及祺妃的蘇家。甚至有一段時間,就連皇后在後宮中也壓不住祺妃的勢頭。
趙棠捏着帕子,滿臉焦急,“如今這位穆充華已經要搬到同心殿了,皇后又讓她協理雲陽宮的事務。奴婢怕——”
“有什麼好怕的!”劉婕妤硬生生地打斷了她的話,面上凝霜,語氣冷得都要掉冰渣子了,“就何氏那個膽子,就是讓她晉到婕妤之位,她也什麼都不敢做。”
趙棠猶豫地說道:“只是奴婢害怕,這穆充華一朝得勢,會不會突然……”
“呵。”劉婕妤望着暢音殿的方向,眉梢都是譏諷之色,“要是她會突然囂張起來,第一個遭殃的應該是顏如玥才是,本嬪就等着看了。”
……
待到趙棠從麗景殿走出來之時,已然過去了一個時辰。她攏緊了身上的斗篷,將半張臉都埋進絨絨的白狐毛中。
她彎下腰揉了揉發麻的雙腿,方才在屋裏她一直是站着的。不過好在她早就已經習慣了,這也不算難捱。
她偏過頭望了眼身後麗景殿的匾額,片刻后收回了視線,又望向不遠處的清荷。兩人的目光短暫地接觸到了一起,趙棠朝她微微點了點頭,隨後提步走了幾步。
聞音走在她身側,替她打着傘。
此刻,暢音閣正好支起了窗,何霜就這麼闖進了趙棠的視線。趙棠琉璃般的眸子直直地看着她,勾起了唇角,朝她福了福身子。
只是何霜此時的神色複雜,這趙棠想來又是從劉婕妤那裏出來的。想起這段時日劉婕妤對自己明裡暗裏的敲打,再加上上一次趙棠拜訪她的時候說的那些話,她對趙棠可沒多少好印象。
所以她只是冷淡地對趙棠點了點頭后,就轉身離去。
趙棠也不惱,只是臉上的笑意又深了幾分,慢悠悠地走着。
……
青石板上積着薄薄的雪,趙棠沉默地走在宮道上,只感覺被聞音扯了扯衣角。趙棠下意識地抬起頭,前方那輛車輦悠悠地行駛過來,身後跟着一排的宮人。
車輦上的那人,一雙丹鳳眼施施然落在趙棠身上,頓時皺緊了眉頭,眼中是毫不掩飾的厭惡。
離趙棠越來越近后,她揚了揚手,示意車輦停下。
趙棠自從看見她后,就已經向她行禮。
只見這是宜妃的車輦停在趙棠的跟前,宜妃居高臨下地垂睨着她,過了半晌,移開目光,對着跟在車輦旁邊的一個宮婢說道:“秀兒,本宮看着今兒個的雪下得還真是大。這才一會兒工夫,地上就積了這麼多雪。”
每個地方都有固定的宮人進行清掃,只是今日的雪下得確實是大了些。
秀兒僅僅是只聽到她的語氣,就知道此刻宜妃打算做什麼,她回道:“想必是那些洒掃的宮人不盡心。”
宜妃的聲調揚起,意味深長的視線重新落回趙棠身上,“那本宮明日定要去跟皇後娘娘說說,這些賤婢貫會偷懶,正經的事一件都做不成,其他歪門邪道倒是精通的很。”
要是這會兒趙棠還是聽不出來宜妃的指桑罵槐,可就白活了十六年了。
她伸出食指,上頭猩紅的丹蔻如同鮮血一般。
“既然這些宮人如此懶怠,本宮記得這種活計趙選侍想必是不太陌生吧。這積了雪后,車輦便不怎麼好走了,看來只能勞煩趙選侍了。”
宜妃咬重了最後一句,話中惡意畢露。她就這麼坐在車輦,饒有趣味地看着趙棠。
她向來都不喜歡這種宮婢爬床,當她知道自己宮裏出了一個孟桃之後,慪火得要命,恨不得立馬將她千刀萬剮。
只不過那時想着就這麼處置她,說不準會惹得皇上不快,皇后她們可能還會給她冠上“善妒”的這個名頭。
想着反正人怎麼也逃不出她的手心,結果沒想到這孟桃居然就懷孕了。
正逢那時,二皇女的舊疾複發,她對孟桃的厭惡又是更上一層。幾乎要忍不住,準備讓她消失。結果夏昭儀那個女人就出來摻和了一腳,讓她的計劃落空了。
更別提至今那個孟桃還活着,這讓宜妃怎麼能忍受。於是在她眼裏,同樣是宮婢上位的趙棠自然就成了她遷怒的對象。
不然這薄薄的雪又怎麼會成了阻礙車輦行進的東西呢,更何況宜妃車輦后那一排的宮人,可不是什麼擺設。真要打掃,怎麼輪得到趙棠,宜妃不過只是想要折辱她罷了。
聽到這話的趙棠暫且還沒什麼反應,聞音就已經攥緊了傘柄,上前一步,開口說道:“宜妃娘娘,還是讓奴婢來吧——”
“本宮是在和趙選侍說話,哪裏有你這婢子多嘴的地方!”宜妃凜了臉色,厲聲喝道,“秀兒,掌嘴。”
眼見那秀兒就要上前,趙棠往左擋了一步,抬起眼直視着她,“宜妃娘娘何必和她一個小小的宮婢動氣呢,既然是宜妃娘娘的旨意,妾又怎敢拒絕呢。”
宜妃冷笑着道:“既然如此,秀兒,你去取掃帚和簸箕來。要是地上還有一片雪,這宮婢可就免不了這皮肉之苦了。”
“這兒是怎麼了,突然變得這麼熱鬧。”
另一處傳來一聲輕柔的聲音,還帶着淺淺的笑意。
宜妃下意識地抬頭,眯起她的丹鳳眼看着來人。
祺妃的目光從宜妃身上劃過,看着趙棠和她身側正拿着掃帚和簸箕的秀兒,她眨了眨眼睛,復而說道:“怎麼現在都輪到讓主子來掃宮道了。”
“主子?”宜妃嗤笑着,“祺妃還真是抬舉人呢。”
祺妃沒有接她的話,只是轉頭吩咐自己的宮人,“將那掃帚接下來,這宮道確實是要好好掃一掃了。”
吩咐完了,才重新對上宜妃此刻不善的目光,臉上掛着笑,是一如既往的和煦,“畢竟尊卑有序,這種活計還是讓宮人來做比較好,你覺得呢?”
宜妃捏緊了拳頭,修剪圓潤的指甲在掌心留下幾道月牙痕,咬緊了后牙槽,“尊卑有序?”
此刻在她看來,祺妃臉上的笑容要多礙眼有多礙眼。此時祺妃的宮人上前,準備接過秀兒手中的物什。
秀兒側過頭看向宜妃,似乎是讓她決定要不要把東西給祺妃的人。
宜妃對上祺妃的目光,與她對峙着。看着此時勾着唇的祺妃,過了好一會兒,才恨恨地冷哼一聲,“既然祺妃這麼說了,本宮自然沒有什麼話說了。”
聽到宜妃的話后,秀兒才將手中握着的掃帚和簸箕交到那個人的手上。
“不過本宮覺得這句話,趙選侍更應該記在心裏,畢竟尊卑有序不是么?”宜妃的臉色愈發冷了,“走了。”
話音剛落,乘着宜妃的車輦便重新地平緩行駛起來,在薄薄的雪上留下兩道淺淺的車轍,看不出任何行駛艱難的樣子。
祺妃靜靜地坐在車輦上,看着佇立在原地的趙棠,將手中的鎏金掐絲琺琅手爐遞給碧柳,語調輕柔,“碧柳,將這手爐拿給趙選侍。”
“今日的雪是大了些,你拿起暖暖手吧。”她沖趙棠說道。
趙棠抬起手,就要婉拒。祺妃看出了她接下來要說出的話,擺了擺手,“不過一個手爐罷了,你就收着吧,本宮這兒還不缺這個玩意兒。”
這時候倘若趙棠再拒絕,那就是落了祺妃面子,於是趙棠只得從那碧柳手中接過那個手爐。溫熱的感覺瞬間從爐壁熨燙到了手心,冰冷的雙手開始慢慢回溫。
“多謝祺妃娘娘。”
祺妃臉上的笑意更深了,異樣光芒從她的眼中一竄而過,“不必客氣,有時間可以到翊坤宮去坐一坐。”
“多謝娘娘厚愛,妾一定會去拜訪您的。”趙棠握緊了手爐,應了下來。
心中不免泛着嘀咕,先前赴冬至宴會的時候,她與顏小儀的短暫交談就是藏着刀光劍影,祺妃正巧就在旁邊。
沒想到這次她被宜妃刁難,祺妃非但沒有袖手旁觀,還幫她解圍。是祺妃當真就這麼大度,還是藏着什麼其他的心思。
這些趙棠現在還不得而知,不過能夠清楚的是,現在祺妃已經朝她遞出了橄欖枝。
“那本宮就在翊坤宮等你的拜訪了。”祺妃略有深意地道。
趙棠恭敬地回道:“是。”
終於宮道只剩下趙棠與聞音兩人了,趙棠這才長吁了一口氣。
然而此刻的聞音卻沒有放鬆下來,她登時跪了下來,“主子,奴婢剛剛出言不慎,差點牽連到您了,請主子責罰。”
膝蓋磕在青石板上的聲響,就連趙棠聽着都替她覺得疼。
趙棠無奈地笑出了聲,“你是幫我出頭,有什麼可罰的?罰你對我太過忠誠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