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五章

吃完糕點，座敷童子們看了一眼雨宮梨奈的屋門后離開。

她們心想：明天再來帶人類離開好了。

然而，這個“明天”一天天地被她們拖延到下一天。一開始，她們因為每天晚上的糕點而不好意思去傷害人類。後來，大抵是每天晚上的糕點都不一樣，讓她們開始好奇下一次的糕點會是什麼樣子、味道又是怎麼樣。

時間久了，哪怕是妖怪首領都忘了讓座敷童子們去做的事情，但她們仍舊會去找雨宮梨奈。

直到有一日，她們才驚覺在這個小城待了快一個月。

“要離開了嗎？”一子看向二子，問道。座敷童子本身有為一個家族帶來福運，旺盛其家族的能力。如果再待下去，很快就會有想要困住兩人的貴族帶着陰陽師過來。

所以，她們很少待在一個地方半個月以上。

“再等等。”二子想起這件事後，情緒低落。她並不知曉一子的心情和她一樣，猶豫很久才說：“晚上和她告別後，我們再走。”

兩人都知道“她”指誰。過了一會，一子的聲音響起，“嗯...”

她們雖然是明天離開，但走前也有不少事情要忙，比如要去和妖怪首領說一聲。她們剛來小城時，是以幫妖怪首領做一些事情來換取庇護。

在這個弱肉強食的時代，即使是一座小城，也有小半妖怪能夠吞噬她們。

令座敷童子們沒想到的是，當天就有陰陽師攻破了這個妖怪聚集的地點。她們還沒來得及去找雨宮梨奈，就被陰陽師困在一處。

一子二子此時腦中一片空白。那一段用靈力編織而成的束縛咒，彷彿帶着那片長達數年、只有寂靜的黑暗再次出現在她們眼前。

剛剛還與她們說話的妖怪首領則不知所蹤。座敷童子們和地盤上的其他妖怪都被帶回了陰陽師住的地方。

雨宮梨奈正在屋裏畫符。自昨天起，安倍晴明和小白就不在府邸中。據說他們找到了妖怪的地盤，這兩日就能解決這件事。

休息時，她想着晚上要準備的糕點。所幸這個時代因為有神明偏好甜食的緣故，糖和紅豆都不缺。

她還記得那天座敷童子們眼中的警惕和害怕，所以希望通過她們愛吃的紅豆類糕點緩和她和她們之間的關係，以作為人偶玩具的回禮為由。

門外傳來一陣吵鬧聲。過了一段時間，那些聲音並沒有停下的意思。

雨宮梨奈放下筆，去看發生了什麼事情。不想還沒有走出院子，她就看到了一子二子。

不對！

見到一子二子時高興的心情一下子沒了，擔憂和急切瞬間在她心中漫開。雨宮梨奈三兩步就到座敷童子們身邊，強行解開她們身邊的束縛咒。

“小白先生，我認識這兩位座敷童子，可以帶她們離開嗎？”雨宮梨奈將一子二子擋在身後，語速飛快地跟過來的小白道。

“等安倍先生有事找座敷童子時，我再和她們一同過來。”她的聲音溫和，可動作絲毫未變。

“她們的狀態不對，我想帶座敷童子們去找桃。”幾乎不給小白說話的機會，雨宮梨奈又接着解釋道。

而在她說話時，柔和的靈力散在座敷童子們身邊，攔住了其他人的靈力。

一子越發感覺到冷了。

但她沒有使用妖力禦寒的想法，一步步地向寒冷靠近。在這個寂靜無聲、佈滿黑暗、並且沒有其他人存在的世界裏，感覺到冷成了她唯一覺得自己是活着的證明。

不知何時起，寒冷漸漸褪去。不知從哪裏來的溫熱圍繞在她身邊。

慢慢地，她的眼前有了一絲光亮。未等一子抬頭，那道光有了變化。它逐漸照亮了一子眼前的黑暗。

小白看到雨宮梨奈的着急，心生疑惑卻沒有阻攔。它點頭道好，正要收回束縛咒時就發現咒語早已被暴力打開。

它看着雨宮梨奈離開的身影，心裏對雨宮梨奈的實力評估又上了一層。晚上，安倍晴明那裏針對雨宮梨奈的授課內容中多了一門課程。

“她們沒事。只是，”見雨宮梨奈慌張地看向她，桃花妖連忙道：“束縛類的咒語或結界之類對她們影響很大。等體內的靈力散開，座敷童子們或許會醒過來。”

束縛咒是通過限制妖怪的妖力運行和四肢來達到困住妖怪的目的的。所以即使咒語解開，也要等妖怪體內的靈力散去。

雨宮梨奈明白這一點，但桃花妖的話讓她的預感並不好，“或許？”

“嗯。”桃花妖跟雨宮梨奈說了陰陽術和神道術法對妖怪造成的後果。站在同為妖怪的立場上，她不免說得重了些。

說完，桃花妖又道：“不如先讓座敷童子在我這待幾日？”

雨宮梨奈想了想，就要應下時感覺到衣角被人拉了下。她回頭，是一子抓住了她的衣角。

“不要。”短短几個字音，她說得緩慢且小聲，卻讓雨宮梨奈聽清了她的拒絕。

自目之所及的黑暗消失后，一子現在更想待在雨宮梨奈身邊，或者說，是待在驅散了那片黑暗的靈力身旁。

而且，比起與陰陽師契約的妖怪，她其實更信任面前的少女。或許是因為之前每個晚上的糕點，亦或許是因為第一次見面時那位見到她們害怕就手足無措的強大陰陽師。

“好。”雨宮梨奈應下。她推辭桃花妖的提議后，詳細記下了座敷童子們恢復期間該執行的醫囑，不清楚的地方也會一一詢問。

殊不知因為她的這份重視，悄悄打碎了一子徹底清醒后心中升起的防備。

二子隨後也醒神了。她敏銳地發覺一子對雨宮梨奈的態度不同了，但疑惑很快被解開了。

她看到了那張寫滿字的醫囑。

“為什麼要這麼做呢？”二子輕聲問道。

為什麼要把醫囑上的每個指示都具體到每一個時間段？要一遍遍地察看她們的情況？明明你還有課程要上，有符咒要畫......要做的事情那麼多，你就不覺得厭煩嗎？

“不會。”因為過去幾年的相處，雨宮梨奈輕易看出二子的想法。

“我不想看到你們出事。”說完，雨宮梨奈察覺到自己說得過於嚴肅了，換了輕鬆的語氣道：“所以，要好好養病啊。”

該怎麼形容座敷童子們如今的心情呢？大概像是她們心中被雪原圍着的綠地突然被陽光照到了般，暖融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