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一天（二）
顧衍正在胡思亂想間，講台上面的老師一拍板子，磨磨唧唧了好一會，才戀戀不捨的離開他寫下的那些公式，走出門去。
再一次來到了下課時間，教室的門被風吹開，門板重重撞擊着牆壁，發出巨大的響聲。
風灌了進來，帶着早上的陽光，向著整個教室瀰漫。
葉安語依舊低着頭在寫寫畫畫，風吹過她的頭髮，她細軟的頭髮隨着風飄起又落下，露出她亮如白玉的脖頸，小巧紅嫩的耳朵。
跟她玩的好的那兩個女生又聚了過來，葉安語坐在座位上，跟她們倆交流着。
顧衍果不其然又在偷聽。
一切好像兜兜轉轉的又回到開頭。
“安語你真是招男孩子喜歡，這是這個月第三個表白的吧。”這是那個胖胖的女生在講。
葉安語語氣有些輕，她講：
“不是，顧衍不是過來跟我表白的。”
“其實顧衍也挺不錯的，人也長得帥，成績也挺不錯的，性格也挺好，你可以考慮考慮嘛。”
好像還沉浸在某種氛圍里的葉安語表情有些蒼白，她接著說着：
“我和他沒關係，你們別瞎想了。”
“知道了，知道了，你不就喜歡那個嗎？”
另外一個學生頭的女生插了一句話進來，她說道：
“那個誰不都給你那樣表白了？你還不同意啊，你這就算考驗他，也不能讓他等急了呀，畢竟現在男人都太精了，會見風使舵的。”
葉安語繼續草率的回應着：
“好。”
顧衍很明顯看的出來葉安語現在並不是很想說話的樣子。
（是我剛才的話刺激到她了嗎？）
顧衍這樣想着。
兩個女生還想繼續問下去，就在這個時候，有人在教室的門口喊了一聲葉安語的名字。
顧衍的視線被吸引了過去，發現是個穿着黑色球衣的高大少年，他的雙臂很結實，一看就是長久鍛鍊出來的肌肉，他的臉上稜角分明，也沒有多餘的贅肉，一看就是討女孩子喜歡的那種帥哥。
這個人叫做丁壯，是校籃球隊的王牌，隔壁班的，據說是在一次籃球賽上，一眼瞥見了給班上男生送水的葉安語，一見鍾情，之後就開始對葉安語產生了瘋狂的追求攻勢。
一般葉安語桌子上多出來的零食，或者突然出現的花束，都是這個男孩送的。
這男孩跟顧衍班上的一些男生也玩的很不錯，所以對於葉安語的各種消息也都了解的很靈通。
不過，據顧衍偷聽到的消息，這個男孩最近來的沒有之前那麼頻繁了，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丁壯站在門口對着葉安語招手。
葉安語對着他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並不想出去跟他說話。
於是丁壯就走到了教室裏面，對着葉安語講道：
“跟我來吧，我保證最後一次了。”
胖胖的女生看了一眼丁壯，眼睛都在放光，然後她對葉安語講：
“安語，跟丁壯出去聊聊吧，你總要給人家個交代啊。”
葉安語抿了抿嘴唇，眼神中有些猶疑，然後她講：
“好吧”
然後她終於離開了她的座位，風吹拂她的衣裳輕起。
丁壯剛開始目不轉睛地盯着她，但被她看了一眼之後，就倔強地轉過頭，不再看她。
兩人來到了教室外地走廊上面，然後葉安語就講道：
“你想說什麼就說吧。”
丁壯看着這個女孩的臉。
白凈的臉蛋上面除了微微的紅色，乾淨的像是最無暇的白玉，她的眼如同最璀璨的寶石，在陽光中泛起閃亮的微光。
“我喜歡你，當我女朋友吧。”
葉安語並沒有從這句話獲取到什麼樣有效的情緒。
她有些冷漠的回應，“你為什麼喜歡我呢？”
一般女生說這句話，要的答案無非就是，你很善良，你很可愛，你什麼什麼很厲害之類的話。
丁壯並沒有回答這些，他比較實誠，“我沒見過比你更好看的女孩了。”
葉安語要的當然不是這個答案。
不過丁壯的答案怎麼樣，其實對她也無所謂。
她只是講，“你覺得我很好看嗎？”
“對啊。”
“只是好看？”
“還很善良。”
“還很聰明，還很可愛，還很會說話？”葉安語給他接上了。
“你心情不好嗎？”
“是的。”
“是因為我嗎？”
“不是。”
“那就是他咯。”
“算是吧。”葉安語這樣講道。
“你喜歡他啊，我就知道你喜歡他，六班那個是吧，那個叫白清朗的，他不就是弄了個廣播給你表白嗎？你覺得這很浪漫嗎？我也可以啊，為了你，我可以做到的。”
“不是因為這個。”
“其實我找過他了，就是他給你表白之後，我是第一個去找他的，我當時質問那小子，我說你憑什麼覺得你能配的上人家葉安語，看你這慫樣，長得也挺磕磣，就你也配，然後你猜那小子怎麼講，他說我配不配管你什麼事，葉安語喜歡我，我就配的上，這小子真的就把自己當回事了，我當時就想揍他，可是我後來又想要是你真的喜歡他呢，要是你有那麼一點在乎他呢？那如果我打了她，你會不會很傷心，你會不會就討厭我了。”
丁壯帶着祈求與愛意的眼神盯着葉安語。
葉安語和他對視，眼神裏面帶有一絲憐憫，但更多的是冷漠。
“他至少有一點說的沒錯，這是我和他的事情，與你無關。”
“你真的就一點沒有喜歡過我？”
“不喜歡。”
“好，祝你幸福。”
丁壯轉身準備離去，他的背影留給了葉安語。
那個03號的球衣標誌，清晰的映在葉安語的眼前。
“也祝你早點忘了我，祝你幸福。”
葉安語說完這句話之後，沒再留戀，走進了教室裏面。
丁壯向著前方多走了幾步，然後他回頭看了看。
他的運氣並不好，並沒有看到葉安語走入教室的身形。
他的眼神在門口的位置停留了四五秒，然後他就轉頭下樓，再沒回過頭。
“真會抓機會啊，白清朗。”他最後如是的說道。
回到教室，葉安語沒再跟那兩個嗡嗡的女生交流。
她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然後趴在桌子上，閉上了雙眼。
她的腦子裏面在回想，回憶在她的腦海中翻滾，就像海上的波浪一層層向她拍來。
她感覺到自己好疲憊，就好像在黑暗的深海里向下沉。
沒有人救她，她伸手去抓，只有水浪流過，再無一物。
她漸漸的睡著了，上課的鈴聲沒能吵醒她。
同學們進來的腳步聲也沒能叫醒她。
老師走了進來，第一眼就注視到了趴在桌子上睡覺的葉安語。
他正準備去拍拍葉安語的肩膀，讓她醒一醒，上課了。
但這老師走到葉安語面前的時候，卻放棄了這個想法。
他想着這高三生活這麼累了，讓她休息一會吧。
老師沒去打擾葉安語，他默默的走上了講台，開始講述這新的一節課程。
顧衍的元神也從元氣海洋中復歸了他的身體。
剛才是他出手干涉了這老師一瞬間的想法，讓他放棄了叫醒葉安語這個行為。
他往葉安語的方向望了一眼。
他並沒有跟隨入夢的手段，在平靜的三年裏面，夢境世界還沒能從現實當中獨立出來，只是與現實交織着的一種扭曲存在。
（她現在會夢些什麼呢？）
顧衍想了想，便放棄了這個問題，回過頭看向講台，怔怔發神。
…………………………………………………………
夢境是混亂的。
葉安語夢到自己在逃跑，不停的在逃跑。
她的腳下是鋪着地毯的金屬艙板，在她的四周是座位，空蕩蕩的座位，每個座位上都沒有人，座位邊上是圓形的舷窗，窗外是雲層，以及平整的天空。
她正位於一架高速運行的飛機上面。
她在飛機上面跑，卻跑也跑不出，她想叫喊出聲，卻發現自己發不出聲音。
飛機上的燈開始不規律的閃爍，飛機整體開始搖晃，葉安語被搖晃的飛機弄的四處顛倒，連站立都很困難。
然後飛機開始消失，一個深黑色的洞出現在飛機的底部，葉安語掉了進去，她無助的向上看着，她看見有一隻手抓住了她的手。
她想問問那個人是誰，但她看不見那個人的臉，她只是感覺到那個人身上溫暖的感覺，就好像初雪時候喝的一杯熱牛奶。
那個人的手還是沒能抓住葉安語，溫暖的感覺在那個人鬆開葉安語的那一刻就消失了，她開始墜落，從高空向大地墜落。
她感覺自己像一隻折去了翅膀的小鳥，本來是會飛翔的，但現在好像再也張不開雙翼，飛不起來了，在這熟悉的天空上面，她只能用墜落來逃離。
四周的雲層開始向她靠近，雲層來到了她的背後，想要將她拖住，但這是她的夢境，她的夢裏並不允許童話的出現，雲層不是柔軟的棉花糖，雲層只是水與風組成的霧。
夢幻的霧是托不住她沉重的身體，她還在下落，不斷地下落。
她感覺到溫暖的感覺又傳來了，她感覺自己的身體正在燃燒，燃燒讓她特別的溫暖，就好像回歸了某種自由的存在。
她終於還是墜落到大地上了，但夢境不能賜予她疼痛，夢境要她繼續下墜，向無底的深淵更深的墜落。
沒有聲響，沒有回應，沒有意義。
之後的夢境就是黑暗，是看不見的一切的世界，她沒有在掙扎了，不僅僅因為她逃不脫，她覺得這樣很好，她感受到了自己的喜悅。
就這樣沉沒吧，這樣也好。
她......醒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