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大理寺初見
“至於談了什麼，不得而知，反正次日就被平津侯扔去江北軍營，磨礪到二十歲時，自願來當一名小小的寺丞，理由大約是……比較刺激。”徐寺正洋洋洒洒嘮了一堆，忽地嚴肅道，“但如果你認為卓大人是個不學無術的紈絝子弟，便大錯特錯了，事實上，他算來對地方，一直以來斷案如神，乃大理寺不可或缺的人才——”
略一思索，打了個響指：“之一。”
讚揚他人的同時，絕不能貶低自己。
“對對。”
“沒錯。”
眾人紛紛附和。
小官員仍雲裏霧裏，撓了撓頭，怯怯道：
“那游湖……”
“噯，剛剛不是提過嘛，卓行之家世傲然，不僅如此，長相也是一等一的好，所以未及弱冠，媒人就差點踏平門檻。”年長些的吳大人接過話茬，“可整整四年過去，門當戶對的小姐們，但凡游一次湖或賞一回花，保准沒了下文，堂堂小侯爺，大理寺第一美男子，硬是從炙手可熱熬成門庭羅雀，呔，着實丟臉！”
徐祺抬顎望天，悵然道：“如今事迹傳遍京城，再試圖盲婚啞嫁已不可行，照此以往，卓夫人只能降低要求了，是個女的就——”
叩叩！
不緊不慢的敲門聲。
幾人齊齊朝門口看去，均露出疑惑的表情。
來者為一妙齡女子，烏髮高束，瓷白的鵝蛋臉，下巴稍尖，眉形非時下所喜的柳葉，而略粗些，眉梢微挑，斜飛入鬢，顯得十分英氣，眼眸烏黑透亮，無女兒家該有的怯憐，卻漾着些許沉穩與疏離。
一襲利落的青色便服，二指寬腰帶系得緊，勾勒出清瘦單薄的身段。
總而言之，算是位美人，可惜清清冷冷，似一塊捂不熱的寒鐵，令人不由望而生畏。
她輕盈立於暗處，一手負后，一手搭在腰側的佩劍上，也不知已站了多久，與大家的視線相對后，立即抬臂虛握成拳，微微傾身。
“打擾，請問仲大人現在何處？”
聲線亦極為清冽，語調平淡，不過該行的禮節沒少半分。
吳大人暗暗腹誹誰放進來的，清了清嗓子道：“你是？”
“在下衛琉槿。”她取出一塊木牌昭示，“前來任職。”
原來，是新同僚。
吳世旻頓時熱情了許多，指着後方道：“穿過拱門左拐第二間，這個時辰，仲老必定在書閣。”
“好，多謝。”
目送着此人遠去，徐寺正方後知後覺的皺起眉：“不對啊，任職？任什麼職？”
角落的小文官低低插話：“下官記得，今天有位姓衛的捕頭……”
眾人駭然：“女捕頭！？”
雖說北鄴民風開放，女子當官者不在少數，可大半是些文職，能擔得起武官的，還真不多見。
沒想到，他們大理寺就迎來了一名。
議論紛紛之際，一道高大身影裹着風風火火的氣勢，大步踏入。
“徐祺！速叫上倆弟兄，隨我去趟衙門！”
男子的五官生得恰到好處，修眉濃密，眼窩深邃，襯得鼻樑格外挺直，輪廓清雋硬朗，少一分陰柔，多一分又稍顯粗獷，不言不語時，這副俊美陽剛的皮相確實能致萬千少女淪陷。
多年默契，徐寺正二話不說，拔腿朝偏院跑，其餘人則趁着空檔，圍攏上前，嘖嘖稱讚起來。
“卓大人，您這身雲緞鶴紋羅錦袍，是錦繡坊的新貨吧？令堂眼光真不錯！”
“那是，一件抵咱們半年的俸祿，若讓姜大人瞧見，又得陰陽怪氣一陣了。”
“好剔透的墨玉！咦？怎麼有道裂縫！”
卓策任由他們評頭論足，仰着脖子咕嚕咕嚕灌下一大壺溫茶，嫌棄的砸砸嘴，抬起價值百兩的綉金線寬袖抹去唇角水漬，聞言瞥了眼掛在腰際的玉佩，不甚在意道：
“許是方才捉拿嫌犯時磕了。”
喜好古玩的同僚捧着珍品，惋惜落淚。
“誰啊，這麼倒霉……唔，榮幸，撞您卓大爺的刀口上？”
提起那場精彩絕倫的追逐，卓策來了勁兒，大馬金刀的跨坐寬椅，朗聲道：
“當時木舟快到湖心了，我正百無聊賴着，忽見岸邊有一可疑之人，行色鬼祟，容貌像極了刑部前幾日懸賞的逃犯，於是，嘗試着高喝了一聲‘馮二’！那廝下意識四處張望，證實了我的猜測。”
“不愧是滅了張家三口的狠人，發現我所在之處后，竟很快恢復鎮定，還露出了類似嘲諷的笑來，是可忍孰不可忍啊，我當即拆下兩支船槳，借力使力，踏水至對岸，嚇得對方大驚失色，撒丫子就跑，輕功的確不錯，我一路狂追至城南，終於拿下，扭送至奉天府。”
“當然，要不是這身礙事的衣服，早就逮到手了，豈用浪費前前後後近兩個時辰的光景。”說著，他想了想，一撩華貴袍擺，抬腳往外走，“不行，還是先換身官服再去……”
“卓大人。”有人急急喚住。
他不解回頭，半披的黑髮里還殘留着打鬥時留下的幾根草屑，一邊眉梢斜挑着，滿身狠厲未褪。
大伙兒面面相覷，不約而同看向吳世旻。
吳大人只得清了清嗓子，恨鐵不成鋼的提醒道：“卓少啊，你是不是忘了什麼？比如說，和誰一同泛的舟？”
他一愣，倏地瞠大眼：“！”
“卓爺，來了來了！”
徐祺領着兩名手下，氣喘吁吁趕到。
他煩躁的抹了把臉，揪起其中一人，匆匆叮囑：“到煙霞湖畔，隨意挑一艘掛着‘唐’字旗的畫舫，讓他們去接方小姐及她的丫鬟，安撫妥當再送回府，記住了嗎！”
“記、記住，可是您為何……”
未等小吏說完，卓策幾個跨步，身形已在百米開外，出了門接過韁繩躍上馬背，揚鞭一甩——啪！轉眼間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小吏無奈嘆出下半句：“……為何不自己去呢。”
好歹還有挽回芳心的希望，現下看來，八成又沒戲了。
事情發生得太突然，初來乍到的陳姓官員瞧得目瞪口呆，不過，大抵明白這位一表人才的小侯爺至今未娶的原因了。
真是，一點兒也不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