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你愛過我嗎

墨琉槿一直都明白，卓策是真心喜歡自己的，卻沒想到，他的愛意如此之深。

她相信，知曉真相的那一刻，他是異常憤怒的。

肯定也糾結過，痛苦過，想過放棄，想過斬斷孽緣……可終究抵不過對她的一往情深。

他能做下此決定，必然經過了深思熟慮，絕非一時衝動。

說不感動、不心動，那是自欺欺人。

恨不得立刻撲進他懷裏，大聲回“願意”，但……

她不能。

如果她丟下重任、一走了之，宮裏的母妃怎麼辦，凌雲軍的弟兄們怎麼辦，炎王的野心誰來揭發阻止……

等有一天，兩國交戰，天下大亂，以卓策的性格根本做不到袖手旁觀，彼時他們之間的對立關係，又要如何處理？

他不了解她複雜的身份地位，也不清楚將來的情形走勢，以為只要捨棄一切榮華，就能換來一世相守，殊不知到頭來還是鏡花水月夢一場。

況且，驕傲矜貴的卓小侯爺啊，怎麼忍心害得他今生落個叛國逃避的污名……

墨琉槿永遠忘不了前世初見的那一天，男人臉上瀟洒飛揚的神采比身後艷陽還要耀眼，這樣一個人，理應一輩子站在光亮處，而不該為了她墜入陰暗。

舌尖抵着貝齒，生生咬出了血，眼底浮起濃濃嘲諷：“卓策，逢場作戲而已，你不會……還當真了吧？”

唇角的笑意漸漸退去，他深深凝望着她，像是在分辨着話里的真假。

墨琉槿品嘗着唇齒間的腥味，繼續道：“沒當面捅你一刀，純粹看在共枕幾日的份上，那點情意也僅限於此了，你居然還自作多情的做下一番安排，實在有點可笑。”

太過浮誇的表情反而易引起對方懷疑，她努力維持淡漠，毫不留情的刺激着他的男性自尊。

“你要殺我？”他像是聽到什麼天大的笑話般，樂不可支的笑出聲，邊笑邊搖頭，隨後咄咄逼人的問道，“沒有情意的話，為何要主動獻身？我可是你第一個男人，別說什麼任務所逼，你這麼厲害，還不至於為了那麼小的一個密報，做出如此大犧牲！”

“偏要給個理由的話，大概是你長得不錯。”她故作輕浮的勾起唇，“再說了，男歡女愛而已，一定需要真情實意嗎？卓行之，你可真純情，第一個男人不代表什麼的。”

神色倏地黯然，胸膛劇烈起伏，可他仍堅持道：“滿口謊言！你情動時的模樣，你叫我名字時的眼神，還有你那次拚死相救……”

忽然說不下去了，對方眼中的憐憫那麼明顯，女子沒有解釋，卻比極力辯駁更有殺傷力，彷彿在說根本無需掩飾，因為一切真的只是作戲罷了。

“我不信……”他喃喃着。

“你……”

墨琉槿原本打算婉轉的將人逼走，可一聲特殊的鳥鳴忽然傳入耳中，她一凜，冷汗頓時爬上背脊。

這是空淮發的暗號，代表墨炎率人抵達。

對面的男人神情恍惚，顯然完全沒注意到，不能再拖下去了，必須快刀斬亂麻，等皇兄尋來，怕是保不住他。

“你走吧。”她淡淡道，“下次再見面，兵戎相見，絕不留情。”

說罷，轉身欲離開，手臂卻被猛地拽住。

黑眸染上猩紅，他不顧一切的將她狠狠擁入懷裏，情緒激狂，語無倫次的沙啞道：“我不走，你說的那些話，我一句都不信！什麼兵戎相見，什麼絕不留情，你怎麼可能那麼狠心，你下不去手的！”

微風吹拂着林間，樹葉簌簌的顫抖着，其中隱約響起腳步聲。

她忍不住抬起回抱的手僵在半空中，緊握成拳。

沙沙沙……越來越近了。

一咬牙，墨琉槿自懷裏取出短匕，以拇指退去刀鞘，一手推開他些，另一手用白刃抵住那寬闊胸膛，厲聲道：“我再問一遍，你走，還是不走？再不走，休怪我——”

卓策毫無畏懼的緊盯着她：“那動手吧，除非你真殺了我，否則我勢必糾纏到底！”

這點自信還是有的，琉槿只不過口是心非，需要逼一把……

這時，一陣冽風刮來，在紛紛落葉中，他看見她傲然的揚起短匕，冷冷道：“好，那我成全你！”

劇痛傳來時，卓策還有點沒回過神。

他低頭看了看插在心口的刀，然後看向面無表情的女子，難以置信的瞠大雙眼，踉蹌着後退了幾步。

清冷的容顏明明如此近，近得觸手可及，卻又那麼遙遠，遠得恍若從未相識過的陌生人。

“你……愛過我嗎？”他猶不死心般，艱澀問道。

一開口，唇角滑下一縷鮮紅。

“從未。”沉如枯井的平靜語氣。

剎那間，死死守在心底的東西呯地碎了，眼前炸開道道白光。

他突然笑了起來，身體全然放鬆，直直往後倒去，仰躺在鬆軟的草地上。

四周寂靜一片，什麼都聽不見了。

“卓策，你這張臉，我好像……永遠都看不夠啊。”

“急什麼，你有一輩子時間，可以慢慢看。”

“卓策，其實我挺喜歡小狗的……可不會養。”

“那等成親了，我幫你養，你負責陪它玩兒就行。”

“卓策，你真的很喜歡我嗎？”

“笨，我愛你啊……”

“卓策……卓策……”

一聲又一聲的呼喚，在腦中回蕩着。

假的，統統都是假的！

窒息般抽痛襲來，他閉上眼，一滴淚緩緩滑下。

情一字，果然是這世間，最傷人的毒藥。